何谓“赋比兴”?它们如何表现诗情
《诗经》的艺术表现手法非常丰富,它往往能够利用非常简约、朴素的词句和意象,就能够打造出非常丰富和立体的含义和情感倾向。其实,这些手法概括起来却比较简单——赋、比、兴,这三者就是《诗经》中最基本、独特的艺术手法。
“赋”就是陈述铺叙的意思,通俗地讲就是直白地阐述出某个物件、事物、情境、情感等,赋是最基础的技巧。同时,在使用赋的时候,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会出现铺排——将一连串内容紧密关联的事物、景观、人物、性格、行为等,按照特定的某种顺序进行比较有统一格式的句落。这种事物感情的聚集,最大的特点就是强化了感情和要表述的含义,同时,又通过反复陈述来加强情感的“爆炸式”表现。这种方法的冲击力是非常强的,简直是一气呵成、畅快淋漓。这种方法尤其是在之后汉代“赋”体的使用中非常明显,甚至有部分比较极端的作品已经变成了大量华丽辞藻的堆砌。我们可以来列举一下《诗经》中比较典型的诗句: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卫风·氓》)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君子于役,不日不月……(《王风·君子于役》)
前者用桑叶的生长、陨落变化之铺叙,来表现自己命运的多变;后者则用丈夫出兵役的“不知何时归来”的感慨之铺叙,来表现时间的过长还有等待丈夫兵役归来的妻子的焦急忧愁的心绪。
我们再来谈谈“比”。“比”就是类比,此手法在《诗经》中用得也很普遍。但是,这里我们要强调一个观点,就是这里的“比”是“类比”而不是“比喻”。人们常将这两者的概念弄混了,其实它们还是有明显的不同之处的。比喻是通过把一种事物看成另一种事物而认识了它。也就是说找到甲事物和乙事物的共同点,发现甲事物暗含在乙事物身上不为人所熟知的特征,而对甲事物有一个不同于往常的重新的认识。类比是由两个对象的某些相同或相似的性质,推断它们在其他性质上也有可能相同或相似的一种推理形式。所以,相对于“比喻”的概念,“类比”中的“比”和“被比”事物具有更加紧密的联系,同时,所比事物之“比”能够带来更强烈、更生动的情感抒发作用,形象更为鲜明,所“比”特征也更为突出。我们来看一些比较典型的诗句: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卫风·硕人》)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硕鼠硕鼠,无食我麦……硕鼠硕鼠,无食我苗……(《魏风·硕鼠》)
前者分别用“柔荑”(植物初生的叶芽,表示手非常柔嫩)、“凝脂”(凝冻的油脂,表示皮肤非常细滑)、“蝤蛴”(一种圆筒形的昆虫,表示脖子轮廓优美)、“瓠犀”(瓠瓜的子,表示牙齿排列整齐、色泽洁白)、“蛾眉”(蚕蛾的触须,表示眉毛细长而弯曲)来分别类比女子的双手、皮肤、脖子、牙齿、眉毛等,整个女子的形象似乎更加富有想象力,语言也更立体了;后者则用老鼠偷食老百姓的粮食,来表现部分上流社会对人民的压迫和残酷对待。
“兴”就是起兴。北大教授袁行霈先生在《中国文学史》一书中写道:“兴则是触物兴词,客观事物触发了诗人的情感,引起诗人歌唱,所以大多在诗歌的发端。”同时,用朱熹的解释,兴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借由其他的事物来引出所要吟唱、赞颂的事物。对全诗常可以起到联想、象征和烘托气氛的作用。
起兴的这种手法正如袁行霈先生所言,是比较惯用于发端的。但是,这种发端更多是用一种无端而起、骤然而生的动作、事物、思绪、情感引发一种关注,从而营造某种特定的氛围,然后再进行飘逸式联想连接。比较典型的诗句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小雅·采薇》)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魏风·伐檀》)
前者先用杨柳、雨雪起兴,渲染出一种依依不舍、离别有念的情绪;后者用劳动人民砍树的情境起兴,发出“为什么剥削者们不劳动也能够丰衣足食”的怨叹。
我们虽然将赋比兴在这里单独地进行详细的介绍,但是,这三个诗歌技巧在《诗经》的诗歌里面却是交错运用、紧密结合的。正是因为有这三种典型描写和情感表述手法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三种手法的交互,才使得《诗经》有那么丰富的意向和表达,才有了那么连贯和充满魅力的经典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