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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产房风波(一)

虽然已是午后,可位于市人民医院综合住院楼六楼的产科病房还有医护人员在病区间穿梭忙碌。

新装修过的走廊灯光明亮,墙上的装饰画和温馨的色调,令人倍感愉悦舒适。

可产房外焦急等待的家属,却根本没什么心情去欣赏。

“爸,圆圆咋样了?生了没?”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从入口处急匆匆地跑来,紧抓住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迭声问道。

“全儿来了。”

“咋样了?圆圆呢?”

“里面呢。”中年男人指指大门紧闭的产房,“进去个把小时了,没见一个人出来。”看到儿子头上、身上黏答答的雨水,他一边拍打,一边心疼地责备说:“出来咋不打伞呢,瞧这身上淋的。”

“哪顾得上啊,接到你的电话我就从县里往回赶,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年轻人心神不宁地盯了眼产房大门,刚转移视线就愣住了。

“东东!”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慢慢起身,叫了声:“全哥。”

“今天多亏了东东,要不是他听到动静过来帮忙,这大雨天,圆圆这会儿指不定还在哪儿遭罪呢。”中年男人感激地说。

“四叔,您别这么说,咱们两家是邻居,我不帮谁帮啊。”顾锡东说。

顾全走过去,右手按着邻居顾锡东的肩膀,重重压了一下,“等你圆圆嫂子生了,哥再好好谢你。”

顾锡东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被通道那边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

一群人推着担架车脚步匆匆的朝这边赶过来。

“你赔我闺女!你这个杀千刀的!干出那样的丑事,你要不要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家属正揪着身旁的中年男人破口大骂。

那个男人衣领被撕破了,半截领子耷拉在肩膀上,裤子也破了道口子,他的脸上、裸露的手臂上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很是凄惨狼狈。面对对方的拳头和谩骂,他没有还手也没有还口,只是神色呆滞地站在那里,像没有根基的浮萍一样任由那个年长的女人把他推来搡去的。

“安静点!这里是医院!”一个负责送病患的急诊护士大声喝斥道。

“老姨,燕姐醒了!”守在担架车一侧的年轻姑娘忽然喊了一声。

老人立刻终止吵闹,丢下男人疾奔到床边,她一边随车子移动,一边抹着泪说:“燕儿,燕儿,妈在啊,妈在呢,别怕,咱们到医院了,医生会救你的……”

狭窄的担架车上躺着一个面色灰败的中年女人,她听到母亲的喊声后,嘴唇哆嗦了几下,然后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腹部。

老人脸上的表情僵住,目光朝一边躲,含糊说:“有医生呢,有医生呢。”

担架车上的女人忽然间神色骤变,脸涨得通红,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闯进她视线的男人。

男人逆光站着,又跟车移动,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真切,可两人目光相接时那一瞬间的僵硬,却像是冲击波一样在四周迅速扩散开来,现场至少有两三个人同时转开脸,避免自己被卷入这诡异的气氛里。

马上到产科手术室了,灯光变得明亮起来。

男人的眉眼显露出来,可脸上的表情却让人不忍直视,他弯下腰,想抓住床边的扶手,离她近一点,可刚有动作,就被刚才揪着他大骂厮打的老人猛推了一把,“你少拿脏手碰我闺女!”

老人指着他的鼻子,愤怒大吼:“陈家齐!你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你和姓苏的女妖精鬼混的时候,想没想过你老婆怀着身孕,想没想过你还有年少的女儿需要养育?既然这些你都忘了,现在也不用在这里装什么好男人!”

“妈……”男人神色尴尬地叫。

“呸!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觉得恶心,你给我滚呐!陈家齐,你爱滚哪儿就滚哪儿,爱干啥就干啥,只要别再祸害我闺女了,行不行啊!”老人颤声指责道。

“老姨,老姨!”年轻点的姑娘拉着老人的手,“燕姐又昏过去了!”

“燕儿!燕儿!你别吓妈啊,燕儿!”老人惊慌失措地呼唤着女儿。

“到了到了,家属在门外等,病人要进去了。”妇产科的护士接过担架床迅速进入产房区域。

大门一关,老人悲从心生,捂着嘴嗷嗷哭了起来,一起来的姑娘赶紧上前把老人扶到长椅上细声劝慰,那个中年男人神色呆滞地杵在门口,眼睛像是石化了一样死死地盯着产房大门。

顾老四捅了捅儿子顾全的胳膊,低声说:“估计这男的在外面‘偷吃’,被丈母娘和老婆逮住了。”

“关键他老婆怀着孩子呢,这男人真他妈不是东西。”顾全皱了皱眉,原本对陌生男人的一丝同情心也起了变化,他转头啐了一口唾沫,气愤地骂了句脏话:“操!”

“像这种渣滓打他都是轻的,换做是我,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顾老四捏了捏拳头,转头看到表情严肃的顾锡东,就说:“东东,咱以后做人可不能这样。”

顾锡东朝产房门口立着的背影瞥了眼,淡然说:“不会。”

“爸,你说啥呢,东东才多大。”顾全不满地说。

“不小了,我像他这么大,都和你妈定亲了。”

“提你那老黄历干啥呢。东东,咱坐着去,别搭理你老四叔,他净瞎掰扯!”顾全拉着顾锡东就走。

顾老四追上去,“谁瞎掰扯了,说的你好像不知道一样。”

“我就是啥也不知道啊。”

“你个兔……”顾老四刚想吼,就见儿子拧着眉毛指了指墙上禁止喧哗的提示牌。

顾老四悻悻然收了口,坐下时还不忘拍一下儿子的后脑壳。

这边贾小珍从兜里掏出一小沓卫生纸,从上面抽了一张对折一下给宋秀茹擦泪,“老姨,您别哭了,我燕姐会没事的……”

“小珍,你燕姐命苦啊,这以后的日子,让她怎么过啊。”

“老姨,您别难过了……”性格内向的贾小珍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再加上不善言辞,劝慰宋秀茹的时候只能颠来倒去地讲几句单薄的安慰话。

可她心里很难过,还有些怕,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见人流那么多的血,把地板都泅湿了,一路上跟着急救车过来,她一直攥着南燕的手,生怕自己不小心松开了,南燕就会死了。

到现在心脏仍旧砰砰乱跳。

从来没这么怕过。

“我能不难过吗!我闺女在里面抢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还有我家北北,我的宝贝,她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呀……她会受不了的,我的北北,我可怜的北北!”

“陈家齐,这都是你害的,好好的一个家,在你手里给毁了!你是不是人啊,居然跟那姓苏的女妖精乱搞,你忘了她就是燕儿心里那根刺,当年你们分手,不就是因为她!燕儿都跟她断绝来往了,你,陈家齐,你居然跟她搅和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燕儿的心窝上捅刀子啊,你就是刽子手!你还有脸站在这儿,你有什么资格站这儿,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宋秀茹挣扎着起身,表情狰狞地冲向站在产房门口的男人。

“老姨——”贾小珍看到宋秀茹身子软软的朝地上倒,吓得惊叫起来。

陈家齐转过头,看到混乱的一幕,他愣了愣,这才脚步踉跄地跑过来。

宋秀茹万幸没摔着,在她倒地之前,坐在旁边的一个清秀少年及时冲上来把她扶住了。

“老姨,你别吓我,我真的怕了。”浑身颤抖的贾小珍从少年手里接过宋秀茹,老人手指冰凉,想必是刚才情绪波动太大导致腿脚失衡。

少年退到一边,陈家齐拉住他,声音嘶哑地说:“谢谢。”

“不用。”少年转身走到之前的位置坐下。

陈家齐走到老太太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妈,你打吧,想怎么打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