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犹如莲花不着水
崖顶上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凝滞。
两人在崖顶默默对视着。
北沫突然觉得烈肃变得有些陌生了。
烈肃一直是一个很温柔，很多情，很心软的人，像他在剑律堂中主持的鸽组，也不是专职战斗的小组，而主要是负责刺探传递讯息。
因为烈肃也向来不喜欢杀戮，就像当初他在藏剑峰承的剑，也是一把温柔的剑，人如春水，剑亦如春水。
然而现在，北沫凝视着烈肃的眼睛，发现那汪熟悉的春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冰封。
最终还是烈肃先主动开口说话，他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涩声说道：
“现在的规矩已经不同了啊，不，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规矩了。北沫，你昏迷了那么久，没有经历过最残酷的那些日子，我经历过，也看到过。”
“很多人为了能活下去，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正道门派的宗主，为了有时间逃跑，亲手将自己的徒弟推进了尸群中。”
“你杀了那个人，不也是为了规矩。”
北沫神情不变地望着他。
“不错，是为了规矩，但那是我的规矩。”
“北沫，如果我不杀那个人，让他去投了冒家兄弟，你知道营地中会出现什么情况，弱者会觉得我再也保护不了他们，强者则每一个人都会开始蠢蠢欲动，没人会夸奖我仁慈，只会认为我软弱。”
“你真觉得我不应该杀那个人吗？”
北沫没有回答烈肃的问题。
烈肃说的那些东西他自然懂，甚至比烈肃还懂，还是那句话，操纵人心的这些事情，他只是不沉溺而已。
然后，他问了烈肃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记得你好像不是蜀州的人，而是来自东海之滨的杨州？”
烈肃不明白北沫此时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杨州之人，嗜甜恶辣，而且也不爱打麻将，更喜欢下棋一些，我记得你刚来蜀山的时候，每到饭点都痛不欲生，因为实在吃不惯我们蜀州的辣椒。”
“但在你来蜀山三个月后，不但习惯了吃火锅，而且麻将打得比许多打了几十年的老蜀山弟子都要好了。”
“你的记性向来很好，但你现在提起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北沫笑了笑道：
“你总是能够很快适应新的环境。”
烈肃皱了皱眉，有些明白北沫的意思了。
“世界变了，人就得跟着变。”
烈肃木然地说了一句。
北沫转身望向崖外的荒原。
世界变了，所以人就得变吗？
北沫有些不确定，他还想……再想想。
但烈肃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确实没有经历过那些最残酷的改变，在剑律堂中醒来后，他只看到了这个世界改变的结果，却没有看见那些过程。
北沫望着崖外，烈肃却望着北沫，他的眼神数度变幻，最后颓然叹了口气，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再次走到了北沫的面前，他眼中的那些宛如冰块般的情绪，在凝视着北沫时，似乎正渐渐散去。
“北老大，你一直是我老大，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所以既然你活着来到了这里，那么这个营地中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由你说了算，是不是还按照以前剑律堂那一套做事，你喜欢就好。”
“说实话，将所有人的生命抗在肩上这种事情，还是你来干比较适合，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比较懒，还是听命令行事比较轻松一些。”
北沫迎向了他的目光，并没有探究烈肃这些话真假的意思，只是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我不会留在这里的，明天我就会离开。”
烈肃身躯猛然一震，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要去哪里？”
“青城！”
“我要去青城山！”
北沫悠然转首望向远方，西方。
此去西行两万里，即是青城，那里或许还有蜀山弟子在战斗。
他摸了摸胸口处的蜀山令，自己必须要去找到李英琼师叔，将这枚代表蜀山掌教真人身份的令牌交给她。
如果李师叔不在了，那么……自己就要承担起这枚令牌所赋予的责任：重建蜀山！
而且……玉绮也可能在青城。
去青城！
当这三个字传进烈肃的耳中时，烈肃浑身如遭雷击，然而眼中出现了极度的犹豫挣扎，以及愧疚之色。
北沫回首拍了拍烈肃的肩膀道：
“你就不用多想了，你离开了，这里这些人又该怎么办，护佑这云溪派那些师妹的安全，同样是在给我们蜀山做事。”
“而且刚才那件事情，我也没有怪责你的意思，杀一人保百人，这选择不能说是错的，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还没想通，所以还要再多看看，多想想。”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那我们人再变成那样，是很没劲的一件事情，当然，什么事情，都大不过‘活下去’三个字。”
“你也别怪我说教，这臭毛病都是从段师伯那里学来的，我从小就是这么被他啰嗦长大的。”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北沫当先往营地内走去，既然准备离开了，他准备跟小刁那几个妖族道一声别，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北沫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烈肃道：
“有底料么？”
“什么？”
烈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等会我给你们做一顿火锅吧，唔，魏松亭的牌技是向来不错的，那吕伟清和周醇元的手艺不知道怎么样，吃完火锅后倒是可以来几圈。”
“难得重逢，然后又要分别，不管是为了庆祝还是送行，都应该隆重一点，既然世界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那生活更要有仪式感。”
北沫兴致盎然的说道，主要还是这么久没摸牌，他实在有些手痒了。
“底料可以想想办法……但牌……是真没有。”
烈肃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是真有些跟不上北沫的节奏。
“没事，牌我有。”
北沫笑咪咪地说道。
他是真有，那副千年青竹制成的麻将牌，就安安静静地放在蜀山令中。
在峨嵋峰废墟中，北沫可不仅仅只收集了那些法宝灵石，当初为了这副牌，他和一头金丹血尸很是纠缠了一番。
但他觉得很值得。
因为生活需要仪式感，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有些事，不该改变。
烈肃怔怔望着走在前方的北沫，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蜀山中那无忧无虑的岁月。
吃火锅，打牌，练剑，斩妖伏魔。
他们几人之中，牌技最好的是陈玉绮，陈师姐可是每次都能杀进蜀山麻王大赛前三甲的人物。
其次就是北沫，至于烈肃比起他们两个，就要差上一些了，当然烈肃自己是绝不承认这一点的。
不过麻将桌上的战绩则一次次无情地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每次大败亏输之后，烈肃都暗暗发誓再也不跟这对人精情侣同桌打牌了。
可要不了几天，当北沫飞剑传讯表示晚饭已经做好了火锅，三缺一等着他的时候，烈肃总是很不争气地屁颠屁颠又跑过去了。
那真是一段再也回不去了的美好日子啊！
只是……今天这场麻将，最后也并没能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