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千剑
一人一剑继续朝着峰顶的方向走去。
接着，北沫又继续遇见了几柄飞剑，每一柄飞剑的品质，都不比那柄蓝色飞剑差，一开始的时候，北沫总是重新燃起希望，欣然接受这些主动出现在他身前的飞剑。
只是等他和这些飞剑立下了人剑之誓之后，这些飞剑又无一例外地从他面前溜走了。
在连续被调戏了数次之后，再实诚的人都会发现不对了。
藏剑峰中的飞剑，什么时候都变的这么……不要脸了？
北沫怅然地朝四方望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发现，身旁只有那柄狗皮膏药般黏着他的小黑剑。
北沫自然不会觉得这些事情，会和这小黑剑有什么关系。
反倒觉得一路走来，对自己表现地最真诚的，竟是这柄从山脚下一直跟上来的小黑剑。
所以北沫没有再说什么伤害小黑剑的话，推已及人，他觉得自己刚才对这小黑剑的态度是有些过分了。
然后他沉默着继续朝上方走去，只是心情和不久前的意气风发，有了天壤之别。
七百丈……
八百丈……
八百丈的高度，本来是只有金丹境的修士才能踏足的地方。
因为这里剑意的浓郁程度，足以让一名观海修者的神魂遭受重创，这已经和毅力胆量无关了，而是超出了能力的极限。
只是北沫却走了上来，因为这些等阶更高的剑意，在侵入了它的紫府之后，一接触那片火海，依然和下方的剑意一样，变得无比的柔顺。
既然这些剑意对他的神魂毫无影响，那么就只剩下肉体上的压迫了。
不过幸好藏剑峰对于修者的考验，本来就是主要针对一个人的神魂，虽然剑意侵凌肉体，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但这种痛苦，依然在北沫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他本来就是一个性子非常坚韧的人，而这些剑意，也不会真的杀了你，只会逼迫你知难而退。
所以，虽然艰难，北沫还是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峰顶走去。
而生长在八百丈高处的飞剑，等阶已经超出了上品飞剑的范畴，是为世间名剑，每一柄名剑，都自带一门天生的惊世剑技。
像云中七子之首段雷的太乙分光剑，就得自藏剑峰九百九十丈高处，是蜀山仅次于天雷双剑的名剑。
在北沫踏上藏剑峰的时候，从没觉得自己有可能可以得到一柄世间名剑。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踏上八百丈高处时，周围的岩石缝隙间，有几截剑尖同时悄然冒了出来。
只是这个时候，北沫身后的小黑剑，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剑身上陡然幽芒连闪，于是，刚刚冒头的那些剑尖，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八百丈……
九百丈……
一千丈……
不知不觉间，北沫登上了藏剑峰的最高处。
从八百丈处开始，再无任何飞剑出现在他面前。
峰顶处的剑意，浓郁地仿佛要凝结成水滴一般，呼啸的山风宛如一柄柄利刃，钻入北沫的身躯，体内的经脉在剑风肆虐下几乎要寸寸欲裂，北沫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这还是在他的神魂不受剑意压迫的情况下。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长久停留，就算金丹元婴期的修士也做不到。
蜀山万年历史上，只有两个人能够在藏剑峰中通行无碍，一个是创派祖师太白真人，当年他只是个凡人书生，在蜀山群峰间游历之时，迷途误入藏剑峰，却不可思议地得到了峰中所有飞剑的认可。
另一个则是这一代天剑紫郢的持有者李英琼，她是万年难遇的先天剑体，某种意义上说，李英琼就是一把人形的飞剑，藏剑峰中的这些剑意剑气对她来说，不但不是什么压迫，反倒有利于砥砺修行。
所以李英琼多年以来，一直在藏剑峰中结庐而居，直至大乘期后才搬回峨嵋峰。
北沫望着左侧前方那个有些残败破旧的草庐，想着这应该就是当年李师叔在峰中练剑时的居所了。
天剑李英琼在蜀山三代弟子心目中的地位极高，特别是近百年来，很多弟子都已经将她视为蜀山第一人，北沫也不例外。
而李英琼曾经结庐修行的地方，自然很值得进去缅怀一番，只是北沫此时却没有丝毫想进去的心情。
他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看来自己真的成了那只狗熊了。
当刚刚踏上藏剑峰时，看到千剑相迎的场面，当时的北沫确实有点飘了，觉得自己这次有很大机会承一把上品飞剑，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两手空空的下场。
“唉！”
北沫深深叹了口气，想着是不是只能下山后从哪头血尸身上抢一把了。
就在此时，眼角处有黑影一闪，一柄小黑剑出现在他眼前，欢快地在空中翻着跟头。
那意思似乎是在说，别伤心，你还有我呢。
北沫苦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自己就没看上过这柄小黑剑，只是到了最后，却只有它一个还跟在自己身边。
看来自己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这柄小黑剑虽然看去品阶很低，剑意黯淡，但好歹总是藏剑峰中的天生灵剑，比起器房中打造出来的那些普通飞剑要好很多。
捡颗芝麻也总比两手空空下山强吧！
北沫再次叹了口气，接着朝那小黑剑伸出了手，只是伸出一半时，却又有些尴尬地顿了顿。
因为他记起了自己一路上对这小黑剑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其实蛮伤人心的，这让他有些羞愧，而且自己刚才很坚决地说过不会接受人家，现在这么快被打脸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伸出手去。
然而，当他还在面子和现实之间左右摇摆，犹豫不决时，手中突然一紧，却是那小黑剑见他意有所动，很是机灵地直接将剑柄送进了北沫手中。
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被剑承了？
北沫一脸无辜。
但人家都已经主动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再拒绝就真的过分了，那就它吧，只能以后慢慢养剑了。
心中做了决定，北沫将小黑剑竖直举于眉心前三寸处，另一只手食中二指骈指成剑贴于小黑剑剑身之上，发下了自己的承剑之誓。
“此生，吾于汝，风雨相伴，互不相弃，携手共攀大道！”
语声刚落，小黑剑的剑身上，有濛濛幽光亮起，几乎是同时，北沫的紫府内，火海掀起了滔天狂浪。
这是飞剑和承剑人的神魂之间正在建立某种玄妙的联系。
这并不是北沫第一次承剑，所以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只是上次和青豹剑建立联系时，只是神魂微微一荡而已，哪有现在紫府中的这种狂浪滔天的浩大异象？
要知道青豹剑的品阶，可比这小黑剑高多了啊！
北沫心中略微有些疑惑。
接着，紧握小黑剑的手掌间，传来一些不一样的触感，北沫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小黑剑的剑柄上，居然还有两个字，原先他却是没有注意到。
那是两个金文。
这种字体比万年之前流行的大篆还要古老，现在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北沫曾师从玄清子李若凡这位当世书法大家练了好些年的字，所以对这种对修行者来说，都堪称古老的字体，他倒是认识一些。
而小黑剑剑柄上这两个金文，翻译成现今的文字，就是：三千。
北沫猛然呆了一下。
这小黑剑的名字，不会是叫三千剑吧？
怎么会和太白祖师当年的佩剑重名？
北沫自然不会认为这小黑剑就是那把蜀山历史上的最强之剑，太白真人的三千剑。
因为三千剑在传说中，是一柄浑身莹白如玉，剑长五尺的飞剑，绝不是小黑剑这种又黑又短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玄天宗已经明确告诉过他，太白真人的三千剑，已经化为了峨嵋峰顶的三千殿，自然不可能再在这藏剑峰中。
北沫的手指从“三千”两个字上轻轻抚过，不禁觉得有些古怪。
这两个字，应该是天然生成的，不过却是万年之前流行的字体，说明这小黑剑存世起码万年以上了，而藏剑峰中孕育出的飞剑，就算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承剑人，但在藏剑峰这座天地剑炉中，自身品质依然能缓慢的提升。
小黑剑在藏剑峰中这么久了，却依然还是品质最低的飞剑，混在山脚下，这小黑剑的潜力，该得多低啊！
原来自己还觉得小黑剑虽然剑意黯淡，但灵性还是不错的，好好养些年，不是没有达到青豹剑那种水准飞剑的机会，然后现在看来，可能却是自己想多了。
这小黑剑，纯粹就是因为活的时间够久，快成精了而已。
北沫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总归已经发下了剑誓，此时再后悔也没用了。
接着，他运起真气，自肩膊处流经腕肘，在由手掌间注入小黑剑的剑身。
他要试一下这柄飞剑对于自己真气的承载度。
在承剑以前，看一柄飞剑的品质，看得是它的剑意和灵性，而在承剑之后，这柄飞剑到底适不适合自己，还有一样东西很重要，那就是飞剑对于持剑者真气的承载度。
对真气承载度越高的飞剑，那么同样一式剑招能发挥出的威力也就越强。
这也是飞剑品质好坏的很关键的一个标准，一般来说，飞剑等阶越高，能够承载转化的真气也就越多。
像北沫上一柄飞剑青豹剑，对真气的承载度是五成左右，也就是说，北沫每次出剑动用的真气，其中有一半左右是真正被飞剑吸纳转化为剑气用于攻击，另外一半则全都散逸掉了。
转化五成，这差不多是中品飞剑的极限了，再往上，上品飞剑能转化六七成左右，名剑则是八至九成。
至于号称蜀山镇派之宝的天雷双剑，据说能够承载转化持剑者真气的九成以上，所以才被称为神剑。
北沫自然不会奢望这小黑剑会有多好的表现，他只求小黑剑的真气转化度能够达到三成以上，就已经很满足了，那样的话至少也能用一下了。
真气缓缓注入小黑剑的剑身之内，手掌间传来的感觉，出乎意料地顺滑，北沫朝着前方一剑挥了出去。
剑尖处，陡然生起一道丈许长的剑芒。
北沫呆了一下，接着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般再次挥出一剑，这次他用了比刚才多一倍的真气。
剑尖处的剑芒，猛然长为了两丈，有如蛟龙般在空中狂舞。
北沫彻底地呆住了。
他可以很确定，自己刚才的这两剑，注入小黑剑剑身的真气转化程度，绝对超过了九成以上，不，应该说几乎没什么逸散，几乎全部化为了剑气。
刚才那两剑的威力，已经绝不下于他原先的青豹剑，可这小黑剑，怎么看都只是一柄最低阶的下品飞剑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真气承载转化能力，恐怕比天雷双剑都要强了吧！
北沫的身躯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是把他高兴的。
自己这次捡的，好像不是芝麻，而是一个比西瓜还大的大瓜……
北沫将小黑剑举在手中反复又仔细看了几遍，
小黑剑依然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样子。
但它在北沫眼中已经完全不同了，长的丑点又没事，咱也不是靠颜值吃饭的人，光是凭小黑剑这种真气转化能力，现在就算给北沫一柄名剑，他也不见得乐意交换。
等将这小黑剑的品阶养上来，妥妥的又是一把天雷双剑那种档次的神剑！
北沫的手指在小黑剑剑身上轻轻摩挲着，眼神无比地珍惜，这种眼神本来只有在看着玉绮的时候才会出现。
然后他不无遗憾地自语了一句：
“可惜，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
当然，他此时的抱怨，不过是一种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矫情罢了。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更不可思议地一件事情发生了。
只见腾地一下，手中的黑剑竟真的随着他的抱怨声变长了……
长了……
了……
不多不少，刚好四尺五寸，和那把让他一见钟情的蓝色飞剑同样长。
北沫慢慢长大的嘴巴，现在他无比确定，自己真的是捡了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巨瓜。
良久之后，北沫终于回过神赖，试探着问了一句道：
“能不能再长一些？”
小黑剑……哦，不对，现在不能再叫它小黑剑了……的剑身一阵乱抖，不过长度并没有什么变化，却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
北沫自然没什么失望之意，他找到了这么一把飞剑，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而既然剑已经找好了，那就没必要呆在这藏剑峰上了，说实话，除了李英琼那样的先天剑体之躯，没人会喜欢呆在这种地方。
北沫口中发出一声长笑，将黑色的三千剑往空中一扔，接着腾身而上，立于剑身之上，人剑合一，流星般朝峰下掠去。
千丈距离，眨眼即至。
这速度比当初御驶青豹剑还要快上不少，这就是一柄飞剑真气承载转化能力高的好处。
来到峰脚之下，北沫自然不敢再御剑飞行，将三千剑握于手中，转为用雁归身法贴地飞掠，身形消失在蜀山密林之中。
在他身后，不知屹立天地间已经多少春秋的藏剑峰中，有无数的飞剑悄无声息的从各处升起，每一柄飞剑的剑尖均对准北沫离开的方向，然后同一时间连点三次，那似乎是在送别。
万剑送一剑。
可惜心情极佳的北沫并没有回头，所以没能看到这幕蜀山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壮景。
二十日后，北沫走出了千里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