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长生
司玥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生魂，他们直到死了也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她，可是李小印不一样。
在司玥还没有实现她的愿望的时候，她就已经由生变死，而她们之间的契约始终存在。
这样的情况是司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于是当李小印告诉她，她恢复了自己是生魂那一晚上的记忆，司玥一点都不惊讶。
天气在悄无声息中开始转凉，早晨八点过的太阳依然刺人眼光，她站在沙发前收拾着桌上的狼藉，慢条斯理的将香炉中溢出的香灰扫进木托中。
阳光将屋檐下吊着的张肖的木雕影子映射在桌上，晃晃悠悠，久久不停。
从趴着的桌上醒来，陈寒双眼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低垂了脑袋，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在上面感受到属于李小印的身上的温度，尽管她根本就没有体温。
她哭得那么伤心，心里受的伤又是那么重。
在别墅伺候的保姆再一次忧心忡忡的敲响他的房门，边敲边小声道：“是不是生病了啊？还没起床，上学都迟到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陈寒紧紧的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后，将里面复杂的情绪全都眨进深渊。
他走过去开门对门外的保姆说道：“今天身体不舒服，不去学校了。”
说完便关了门，给父母发了条信息，让他们往学校里面请假之后，他才进了盥洗室给自己洗了个冷水澡，将自己从头到脚浇的十分清醒。
……
恢复了自己死亡记忆的李小印回了自己的家，这是自己成为阿飘之后第一次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和以前唯一的不同就是，这座冷冰冰的别墅，居然因为她的死而变得仿佛有生气了不少。
因为此刻的房子里面摆满了白色的菊花，她的父母和奶奶坐在沙发前，沉默相对。
“走吧，第三天了，该火化小印的尸体了。”李小印的奶奶沉重的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将两人面前的照片直接扣下，“别看了，再怎么看，她也回不来了。”
呜咽的声音从丁艾的嘴里传出来，她听到这句话，倏地捂住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流。
她的丈夫李青松蓦地抱住她一遍遍的安慰，嗓音沙哑：“别哭了小艾，小印不会希望看到我们这样伤心的。”
站在旁边沉默的李小印知道他们听不到，所以她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伤心，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资格伤心啊。”
李小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抻着下巴看自己的父母。
她的母亲因为李青松的话，突然声嘶力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艾你别这样！”李青松握住她的肩厉喝，他红着眼眶哽咽道，“小印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第三天了，丁艾依旧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还没有好好的爱过她，她就这么走了。”
“她在又怎么样，你会爱她吗？”李奶奶脸色一直十分低沉，听到丁艾的话，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吐出口气，沉声道，“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死了吧，我们还有柔柔。”
这样绝情的话说出来，李小印早没了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李小印完全不生气。
只见她那贵妇妈妈倏地推开她爸，把她爸推得一个趔趄站起来，然后哭着说道：“妈，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什么叫那就死了？小印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李奶奶眼皮微抬：“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们不是这样想的吗？”
“我没有！”丁艾哭道，“我从来没有！”
李青松试图让丁艾冷静下来：“小艾，你别激动。”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无奈喊道，“妈，你也少说两句。”
“怎么，我还说错了吗？”李奶奶一看自己儿子居然来指责自己，压抑了三天终于爆发了，她站起身，哆嗦着手指着丁艾，“你这个好媳妇儿，女儿在世的时候，她有关心过一次吗？她知道李小印什么时候生日吗？”
“她现在在你面前哭，不过是因为外面传开的流言！”李奶奶脸色涨红，怒道，“外面都是骂你们这两个当人父母的，不知道怎么教出李小印这样的女儿，叛逆到无法管教，这会儿还玩自杀！”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吗？！”丁艾的眼泪糊了她的双眼，她冲着李奶奶厉声质问，“当年要不是你非要逼着青松和我离婚，我会和青松闹得厌恶这个孩子吗？都是因为你，看到她我就想起你做的那些事！”
“丁艾！”李青松低喝。
李奶奶气的胸膛直起伏，她颤声道：“你怪我？”她看向自己的儿子，急怒道，“是不是连你也在怪我那时候让你们两人离婚？！”
李青松脸色难看，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却不会承认。
“妈。”他无奈的喊道，揉着眉心，不知道事态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了，“你们冷静点。”
“对，没错，我和青松都在怪你！”丁艾尖叫道，“如果不是你不喜欢我，非要让我们离婚，让我们当时的感情出现裂缝，我们也不会对小印这个态度。”
她说着说着，就像是梦魇了一般，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太婆：“就是因为你，我们才会厌恶小印，你当初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李青松！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儿！”李奶奶听到丁艾这么说，嘴都快气歪了，她捂着心口，颓然的坐到沙发上，“你们居然把错怪到我的身上……”
“难道不是吗？”丁艾眼眶中留着滚烫的泪水，她冲上前想朝着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拳打脚踢。
李青松死死的拦着丁艾：“够了！”
他脸色难看，双眼微红，看够了这么一场闹剧后，他疲惫又沙哑的低声说道：“别闹了，别让我的女儿死了还不得安宁……”
李小印放下抻着脑袋的双手，坐直身体，脸色冷然。
这三个大人，直到她死了之后都还在互相推卸责任，甚至还妄求她死后能安宁。
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李小印坐在这里，完完整整的看完了这一场闹剧。
原本她以为会听到一句缅怀她的话，结果到头来……
她们至始至终不过都是在互相推卸责任，他们的宝贝依然是李柔萦。
他们之间甜蜜的产物。
李小印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结果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为死魂，明明可以穿过这些白色的菊花，结果却直接撞了上去。
咚的巨响，置放在桌上的几个花瓶因为撞击而掉落在地，桌子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李小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但是比她更响亮的是丁艾的声音。
她被吓到了，看着李小印的这个方向瑟瑟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知道她看不到自己，但是李小印还是有点心虚，她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于是只好绕着桌子走。
她去医院看了李柔萦，她正躺在病床上输液，据说是受到了惊吓，现在还没有好起来。
在那里李小印对着她破口大骂，过足了一番嘴瘾后又欢快的溜走了。
她偷偷的去了陈寒的家，刚好发现他从别墅背着个包出来。
他今天没有去上课吗？这都下午了。
李小印狐疑的想着，仗着现在的陈寒看不到她，于是光明正大的跟了上去，走路的姿势十分嚣张。
她跟着陈寒坐出租车，车子一路驶到一座郊区才停下，陈寒付了双倍的车费，让出租车在这里等他。
这里人迹罕至，师傅同意了。
李小印抬头看了看这座通往山上的道路，她知道这里。
在N市的郊区山里，有一座特别出名的寺庙，在那里有一棵百年老树，它叫做祈愿树，听说在那里许愿，很容易被神听到。
在它粗壮繁茂的枝干上面，丝丝缕缕的红绳挂满了它的身躯，上面全部都坠着用毛笔虔诚的写下愿望的许愿牌。
当陈寒将手中的许愿牌用木钩挂上去之后，站在影影绰绰的树下，他抬头看着自己许下的愿望，透过树叶照射进来的阳光刺的眼睛生疼，硬生生逼的陈寒眼角酸涩，快要落泪。
李小印站在他的身边跟着他一起看祈愿树，也觉得阳光好刺眼，刺的她眼睛超级疼。
倏地，微风吹过，李小印看着那块陈寒写的许愿牌跟随着风飘摇，她的心也仿佛跟着摇摆。
“陈寒，我知道你听不到我现在说什么，所以我再说一遍啊。”低下头，李小印突然跑到老树下的一颗石头上站着，她轻咳一声，双手拢着嘴大声冲他大声喊道，“陈寒，我喜欢你，原本告白的时候只有一点喜欢，现在是非常喜欢！”
“我看到许愿牌上写的是什么，谢谢你送给我的长生两个字，我收下了！下辈子，我会长生的！”
“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虽然你的表情我也看不出到底开不开心，但是这也是我的愿望啊。”
“所以，你一定要忘记这一次不愉快的经历。”
……忘了我。
……
树下的死魂少女穿着白裙娇俏可爱，边喊着边湿润了眼眶，哽咽了喉咙。
树影下看着许愿牌听不见喊叫的少年青葱英俊，听不到任何话语，只看着许愿牌兀自发呆。
他们都是那么的年轻，却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寺庙的钟声不合时宜的突兀响了一声，久久回响在这个山中，就像是在送别李小印一样。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看着她面前的少年，蹲在石头上埋着头无助哭泣。
这一次，他依然看不到她哭。
许愿牌·长生
“我希望陈寒能忘记这一切，就让他当做是噩梦一场，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笔糊涂账人生。
我过得那么糟糕，也用着最极端的方式，提醒这个世界我还活着。
可是到头来，我死的却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原来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容不下我了。
——李小印
长生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