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总有人正年轻
夏内侍招招手,姚朱安不由自主起身,将耳朵凑到夏内侍面前,听这位老内侍捂着嘴耳语着什么。
“什么!这仗打一个月还不结束的话,就将督军杀掉?”姚朱安张大了嘴巴,越来越不解地看着夏公公:“你们主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是作战不利,需要军法处置的话,也应该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啊,为何要假手于我们鬼戎?”
“自然是因为我们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处置的啊。”
“老夏,我多问一句,敢问这督军到底是何方神圣,是怎么得罪了你们主子?”
“这个,”夏内侍叹口气道:“督军是太子。皇帝恐太子拥兵后有不轨之心,所以有此安排,但你要知道,这只是以防万一之举,你们千万不可冒进……那可是太子啊。”
姚朱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要我说,你这主子的脑子,都长到猪身上去了。”
虽然各怀心思,但毕竟双方还在同一个利益共同体内,夏内侍又嘱咐了姚朱安几句,便要告辞。只是姚老板拽住他的袖子,死活让他买了两三样玉器纸墨,坑了老夏二十多两银子才放他去了。
夏内侍走后,姚朱安转到货物小山后面,坐到一张黄花梨木桌前,呆了片刻,弯腰从自己靴子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小匕首,轻轻放在桌面上。他又从桌子右上角拿过一个木盒,盒子里躺着一支羽毛笔,和一个小巧的青灰色的瓷瓶。姚朱安取出羽毛笔,在瓷瓶里蘸了蘸笔尖,径在匕首的精钢刃上写了几行鬼戎文字,写罢看匕首上的字迹复归于无,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蓝色刀鞘,小心将匕首套上。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外面开门声响,随即一个活泼的声音跳了进来:“姚老板,京兆尹夫人要的几支金钗都送到了。我看他们家正打扫屋子,丢出来几件家具,成色还不错,就捡了回来,老板您看看怎么样?”
姚朱安皱皱眉,手中握着蓝鞘匕首转了出来,看见自己新招的由小饭铺店小二转行为杂货店小伙计的值当,欢天喜地地守着一堆破桌子破椅子,不由叹气道:“我说值当啊,咱们虽是开杂货铺的,但也不能沦落到收破烂啊。你这样做,让咱们那些客户怎么看,他们会以为咱们经营不善的。”
“诶,老板,我也不是什么破烂都捡,你有所不知,”值当依然是一脸兴奋,和自己老板一样精明的小眼睛里精光四射,道:“这几件家具虽然破旧,但您看这木料,有小叶紫檀,有酸枝,都是名贵的木料,虽然的确破损严重不能当家具用了,不过我们找人加工加工,做成些个案头小件,比如笔筒镇尺啥的,再小的料子还能雕成小把件、手串珠,卖出去就是一本万利啊!”
姚朱安哈哈大笑,摸摸小值当满是汗珠的脑袋,笑道:“值当啊值当,我真没看错你,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自己开店了!”
值当露出憨憨的笑,笑纳了老板的夸奖。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姚朱安手中的蓝鞘匕首上,不由惊喜道:“老板,哪里收来的物件?用羽毛做刀鞘本来已少见,还是蓝色的羽毛,肯定很珍贵吧?”
姚朱安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也是一脸的骄傲:“是啊,很珍贵的。这是我家乡的一种蓝鹰的羽毛制成的蓝羽刀鞘,专门用来盛放传世之兵。我好不容易才托人寻了一把,虽然有些舍不得,不过这是我为一位好朋友准备的生辰贺礼。”
姚朱安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小伙计:“值当,还得麻烦你跑趟腿,这个礼物,今天就得送到他的手里。”
小伙计值当问清楚了地方,接了那匕首,拔脚就走。
姚朱安在门口目送这个勤快的小伙计离开,不禁抬头望望天空。这一日的艳阳天,阳光太好了,好的都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随即又进了铺子。
有道是十里不同天,更何况是跨越了百十里之遥。
京都以西的京畿之地一整天都笼罩在秋日慵懒的阳光里,而翻过屏山,越过维象山谷,来到承州地界时,秋雨却早已下个不停,将城关、村落、街市晕染成了一副迷蒙的山水画卷。
水墨长卷在时间的画笔勾染下,渐渐加深了墨色的浓。
大概已经是傍晚了吧。因为下雨的缘故,天早就黑了下来,唐薇无法根据天光确定具体的时间。蓑衣穿在身上本来就不太舒服,加上淋了半天雨,这会儿更加的沉重无比。她好想找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下,脱下湿重的蓑衣,换上一身干净松软的衣服,坐在火盆边上,烤烤冰冷的手脚。
不过,这一切只能是她的幻想。看眼前的情形,唐薇估摸着,怕是又要有场恶战了。
萧逸竹看着斜倚在对面墙上,身形松松散散的年轻人,眉头微皱,道:“你也是盗门的?”
年轻人没有戴斗笠,也没有撑伞,身上头上却没怎么湿到,显然是刚刚走进雨地里。
这位年轻人应当是极其符合当朝人的审美标准的,而他本人也应该很明确自己的这一优势,看得出他挽起来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就连束发的簪子都是来自天下第一首饰作坊点云阁今年的主打款式——竹蝠如意白玉簪,有种低调的奢华。
年轻人比唐薇大不了几岁,浓眉,笑眼,薄唇,长相很讨喜,再加上高挑的个头儿和匀称的身材,如果不是穿了一身黑不溜秋的夜行衣,任谁也会把他当成风流潇洒的富贵公子。
他也很有公子派头的向一直瞅着自己的唐薇点点头,竟还丢下一个媚眼,才转向萧逸竹,道:“我注意到你用了一个‘也’字,这么说,你们见过我师伯了?”
“哦?我注意到你用了一个‘师伯’,这么说你是李麻子的徒弟啦?”萧逸竹笑嘻嘻地模仿着年轻人的腔调。
年轻人也笑笑,道:“虽然你比我高一辈,不过可真不像一个长辈啊。”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从墙上直起了身子,歪歪扭扭地行了一礼,道:“晚辈史青崖,盗门第二十九代弟子,见过萧前辈。”
真当是岁月催人老啊!看着英姿勃发的年轻后生,萧逸竹心中默默有些感慨,想自己和李麻子初遇时,与这史青崖也是一般的岁数,一般的放浪不羁,一般的睥睨纵横。
然而,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就已经越过了这些许经年。
萧逸竹定定神,问道:“李麻子派你来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