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和吉遥是在一次志愿活动上认识的。那是一次校青协组织的校外志愿,地点在市低碳馆——低碳馆你去过吗?”
“嗯,一楼有很多铁质的机器人,那地方蛮远的。”
“是,从我们学校到那,地铁十三站,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嗯,你继续。”
“吉遥是那次活动的领队。她提前两天从校志愿的大群里找到我的QQ,然后把我拉进当天的活动群。我还记得她给我发的第一条信息是:同学,你是昌云吗?
我当时很奇怪,问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说:你网名叫太阳真大,我猜的。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里有两个日。”
一声忍不住的笑从厉讼鼻腔中窜出来。
回忆起往事,昌云从头到脚都写着柔软的温柔。
厉讼给她倒一杯水。
“因为距离太远,而且活动负责人要求我们八点半之前到场,考虑到下了地铁还有两公里的路要走,所以我们的集合时间被定在六点半。那天我不太舒服,好像是晚上贪凉没盖被子,受寒跑了整夜的肚子,我本来不想去了,退队短信都发给吉遥了,后来想想又觉得可惜,毕竟作为志愿者去低碳馆是不用交门票钱的。”
“那时候你很缺钱吗?”
昌云一语带过:“我家穷,我是学校特级贫困生。”
厉讼抿起嘴巴不再说话,安静的看着她,等她继续。
“早上六点半太阳已经升了老高,我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的桥头,吉遥已经在了……你猜,我看到她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帅啊!”昌云眯起眼微笑,仿佛又回到那时那刻远远向吉遥走去的心情:“吉遥个子高,人又瘦,随便套一套休闲服就显得玉树临风,再加上脸长的清秀,啧,变身风流倜傥小帅哥就分分钟的事。”
“所以你就拜倒在她休闲服下了?”
“才不是,我又不嗑女颜。”昌云一本正经的反驳他,接着说:“那会儿军训刚结束不久,我连室友都还没处明白,对旁人更没什么兴趣。找她签完到我们就各自站着,一句话都没说。她一直低头玩游戏机,自始至终没抬头看我一眼。”
厉讼看起来不太相信:“这不该是你的人设吗?”
“第一次见面吗,大家都比较客气。我一直以来很喜欢这种中性风格的女生,所以站在一边偷瞄她好几眼,我那时很单纯,觉得走中性风格还不苟言笑的女生都很桀骜,骨子里看不起人,所以我根本没打算跟她有任何交流。一直到我们全队到齐去坐地铁。”
“她不会给你让座了吧?”
“那倒没有,一号线上班族挺多的,等地铁到我们站的时候根本没有空位。吉遥和我本来不在一节车厢,她早早在群里通知了下站地点,所以大家都各自行动。像我因为起的太早没有吃饭,就去便利店买了杯豆浆。”
“然后呢?”
“地铁走了两站后,她突然出现在我的车厢里,看见我之后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就往车头走。”
“干什么?”
“车头人比较少,她发现一个空位,她记得我发信息说不太舒服。”昌云的声音渐渐静下来:“你知道吗,她走了六节车厢去找我,火急火燎的,生怕回去晚一点位置就被人坐了。而我后来才知道,她前几天打球扭伤了脚,出去志愿那天刚好一点,回去就复发了,肿的跟馒头一样,可我那时没有发现,我只是觉得她走路有点坡,可能因为她有点驼背……我坐下的时候,她还开心的长松了口气。”
“我从来没被人保护过……所以我从不知道被人保护的感觉原来那么好。”昌云昂起头望着天花板,停顿良久,再发声时,浅笑自嘲:“好到像在沙漠里发现一片绿洲,从此不想撒手。”
屋里溜进清风,厉讼单腿微曲,靠坐在书桌上。
风渐渐凉了,影子在变淡。
“那一整天她都很照顾我,她给我安排最轻松地工作,帮我找负责人要饮用地热水,回去帮我占地铁座位,差点被没抢到位置的大妈拿眼神杀死。回学校后发现我们住在同一幢楼同一楼层,甚至房间号数字相邻,彼此就住在斜对面,可在那天之前,我不认识她,她也没见过我。”
“缘分。”
“是缘分。”昌云勾起唇角:“你猜,我第二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昌云和吉遥的第二面,在充斥着消毒水儿的医务室。
一个刚做完手术不久刀口发炎,一个脚肿到只能走路只能蹦。这两人在小小的医务室不期而遇,短暂的怔愣之后她们相视一笑,昌云至今觉得那就是她们的开始。没有轰轰烈烈的开场故事,甚至寒酸到只有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的两条背影。可每次想起,昌云都觉得那是她生命中最闪亮的一帧回忆。
杭州的秋天短暂易逝,新生运动会紧锣密鼓的展开。那时吉遥的脚刚好不久,昌云万万没想到她会报名铅球和跳高。
比赛前一晚,昌云去吉遥宿舍慰问。吉遥站在屋子中间,扭来扭曲的活动关节。
昌云总觉得不安心,眼睛死死盯着吉遥的脚,脸色担忧:“跳高要助跑,你脚行吗?”
吉遥掐着腰,提起一只腿敲在桌上,眉飞色舞:“当然,这可是以刘翔为目标在奋斗的一双jio!”
“……”
沉默片刻,昌云:“跳高跟刘翔有什么关系吗?”
吉遥在线懵逼:“啊?刘翔,刘翔是干嘛的?”不是跳高的吗?
“跨栏的。”
吉遥瞬间抓住自己短短的头发,震惊尬笑:“哦哦哦!呀!我记错了!对对对,刘翔是跨栏的——哎哟,我就是想表达我的jio很厉害,你不用担心!”
我本来不担心,现在瞧你这幅傻样我却不得不担心了。
见昌云一脸沉重,吉遥笑嘻嘻的又说:“兄弟,轻松点,我明天扔铅球,不跳高。”
昌云立马问:“铅球你会扔吗?扔前热身会不会?别扔得不好把腰扭了。”
“会会会,放心放心。”
昌云:“那你跟我说怎么扔,我看你说的有没有错。”
“……”吉遥顿时二次懵逼,她愣愣的看着昌云,手上犹犹豫豫的做着托举和扔的动作,语气极虚:“扔铅球还要方法吗……拿起来,丢出去,不就扔好了吗……”
昌云:“……”
这孩子的话,是完全不能信啊。
于是又是传授亲身经验又是研究百度经验,折腾了好一晚上,总算给吉遥匆匆补了一节运动常识课。
要走时吉遥到门口送她,信誓旦旦的说:“回去好好睡觉,明早看我在球场大展雄风!”
第二天,观众席上人声鼎沸。
跑道上的男女子一百米角逐激烈,昌云却顾自盯着铅球运动区域上黄黄的一小点,半分眼光都不曾挪开。
远远的见吉遥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直至消失,眼睁睁看她站上圆圆的准备区域中心,弯腰,拿球,托球,扔球——三颗扔完,用时不到十秒钟。
世界仿佛有片刻安静,昌云忽然站起来,脸色沉重,一路道歉快步走出观众席,不顾一切的往下冲。
路上碰见体育委员拉住她:“昌云,我们班女子四乘一百没人,你来参加一个行吗?”
她甩开手,急得连句不都来不及说。
操场上,吉遥扶着腰,眉头紧皱。用错力气,腰部肌肉拉伤,她这才想起昌云昨晚一再的嘱咐,叫她一定要做赛前热身,可她嫌操场上热身丢人,没做,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跑下楼,昌云喘着气往操场冲,就在她即将跑进操场入口时,却半路杀出个挂着工作证的男生,一伸手拦住了她。
她有些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进去,找个人。”
男生上下打量她一眼,一丝不苟的问:“你是运动员吗?”
“我不是,我朋友是运动员,她受伤了,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出来了。”
“那你是工作人员吗?”
“不是。”
“不好意思。”男生干脆整个人挡在她身前,不容置喙:“运动场非工作人员运动员不可进。”
昌云深吸口气,企图讲道理:“我一会儿就出来了,我接下来有一百米,只是还没检录。”
“那请你等检录完了再入场。”
昌云盯着他,眼里立马喷出火来。
“没得商量是吗?”
男生没说话,他甚至开始往工作人员休息的帐篷挥手,似乎是想找帮手。
昌云顿时怒了:“我他妈问你最后一遍,你让不让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