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安吾心处是吾乡
迎儿一壁劝慰我,一壁悄悄看着我的脸色,又道:“您就当把往后几年的都提前花了,往后几年,您省省,也就出来了…”
我心里暖暖的,笑着看着迎儿道:“迎儿啊!你可真是会说话,好吧!就像你说的,我往后省省,如今就不想了,只盼着穿新衣吧!”
迎儿也笑了起来道:“就是呀!就是呀!可以穿新衣啦!多高兴一件事啊!”
我伸手拉了迎儿道:“走!回家!我们去看看,桂花应当晒好了,我们做桂花糕吃!”
确实晒好了,依着记忆里离儿教我的法子,和迎儿一起做起了桂花糕…
不禁想起了离儿,那时候是与离儿一起做的…
离儿说,新鲜桂花有苦味儿,须得去除苦水,最好就是洗净后,一定要晾干,干的越透,不留苦水,做出来的桂花糖味道越发香甜…
离儿说,桂花糖不仅仅要加糖,还须得加些许盐,盐能提味…
离儿说,一般人家用不起雪花洋糖,就用糖霜,只是那糖霜吃了却易上火,雪花洋糖里头加了一味冰片,也就不那么容易上火了…
其实这些道理,如今细细想来,秋妈妈也曾对我说过…
只是习惯了在秋妈妈面前总是玩闹,总不上心听了,也就没记住。倒是离儿说的,莫名,就记住了…
离家这些天,想母亲,想乳母,想清儿灵儿,想秋妈妈春妈妈…心里隐隐的也会想起离儿,不是想念,只是想起,这样的想起,是否也算想念…
我不爱多放糖霜,宁可换成蜂蜜,可惜没有牛乳,若是再加上牛乳,就更香了。
即便这样,迎儿依旧道好吃,刚刚出笼,还没搁凉了,小丫头就迫不及待取了一块尝鲜,我在一旁直担心,可别烫着。
只见她咬了一口,就不再咬,张着嘴哈气,我急着叫她快吐出来,她却舍不得,用手煽着风,才又慢慢嚼了咽下,喘了口气道:“不用嚼!就化了!真好吃!又香又甜,我去问问哪里有牛乳,娘子不是说有了牛乳更香甜么!”
说完,转身就要跑,我忙不迭拉住她道:“取了一块给你姆妈尝尝呀!”
迎儿拿了个碟子,夹起一块,给襄妈妈送去了。
我收拾了厨房,想起还不曾与襄妈妈说起冬日用的碳火,转进铺子里,襄妈妈正在小口小口吃着桂花糕,见了我,搁下碟子,笑眯眯道:“娘子好手艺,平日只听娘子说我做的好吃,如今才知道,娘子做的才叫好吃,娘子可别藏着了!”
我委实羞愧道:“不瞒妈妈,我在家还真是很少下厨房,就是去,也很少动手,这个桂花糕原是我那姐姐做的最好,我在一旁看着,慢慢学了些,真真做的好手艺的,是我那姐姐,我可真比不得她!”
襄妈妈一脸的不信,笑道:“娘子也太谦虚了!娘子是金贵人,自然做得少,却是一出手,就叫我们吓一跳。迎儿说去问问看,哪儿有牛乳?我估摸这这时节只怕难,不知羊乳可不可以?”
“羊乳啊!”我记得秋妈妈说过,羊乳膻味重,要先去了那味儿,家里是用姜片,杏仁去味儿的,与襄妈妈一说,襄妈妈便接道:“羊乳是膻味重!所以啊,明明是个好东西,却没人爱吃!没想到加上姜片,是啊,我们用姜片去鱼腥气,怎么就没想到去奶腥气呢!只是…那味道可还好吃?那姜片味道也重!”
我点了头道:“肯定是有点姜片的味道,姜片不可放多,不然就夺味了,就是乳香味里头加了姜片的辛辣味,好不好吃就不好说了,其实杏仁更好…”我思量这杏仁应该不是便宜的物事,说着说着就有些犹豫。
“那杏仁可不容易得,只用来去膻味,可惜了!”襄妈妈笑道
果然啊!我接着回忆,秋妈妈和离儿还说起过那些可以去膻味的…对了“茶叶和绿豆也可以!”
襄妈妈眼睛一亮道:“这两样简单,就看看迎儿那丫头能不能问到羊乳,若是能,就麻烦娘子也让我们尝个鲜!”
我正想着如何做,点了头笑道:“这个也简单,我和迎儿一起做!就不做桂花糕了,做羊乳绿豆糕,还有羊乳茶!”
襄妈妈睁大眼睛道:“乖乖,娘子真是…我们都没听说过的!”
我心里却道,糖蒸酥酪、酥油泡螺那才叫好吃呢!我却没有做过!如今也只能想想,这小镇子约莫也没人会做…
就这样拉扯着,胡乱聊了许多,我有些倦了…才想起,该说的还没说,急忙与襄妈妈提了买碳之事。
襄妈妈笑道:“我正想着这些日子与官人、娘子说说呢,这时节再不定下来采买多少?可就迟了!”
我与他在家里都是不管事的,这采买多少合适,我们都不晓得。我只想着我素日是个畏冷的,我们两个人,就依着襄妈妈母女的量翻一番总够了吧。
一听我说,襄妈妈就犹豫道:“这碳火可不便宜,娘子要的还是银霜炭,就更贵了,娘子略扣着些,我和迎儿往年总有剩下的,迎儿不是与我在一处,就是与娘子在一处,总是一起用,只怕用不了这许多!”
我想着襄妈妈是个明白的,且听她的,晚间再问问他,就依了襄妈妈说的,只是襄妈妈一报出银钱,我就觉着牙痛了,是要扣着些用吧。
襄妈妈却问道:“一直想问问娘子…这两日…听得两位官人的言语,你家江小官人是要去祠堂里的学堂做先生啊?”
我一听这个就欢喜,点了头,笑道:“他前几日见了祠堂老爷,如今等着消息呢,约莫也就这几日了。”
襄妈妈笑道:“好好好,这个好呀!镇子上这些孩子都要玩野了,如今也能有个管束!官人和娘子也有个进项!我这宅子如今也住了一位先生了!阿弥陀佛!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啊!”襄妈妈笑得都合不笼嘴了。
我委实有些疲倦了,辞了襄妈妈,回到东次间,这几日的作息时辰是乱了。
在家里,何时做何事,都成了定例。
就算我懒惫,到了时辰,两个丫头也会哄着我,把事情捡起来,能做多少是多少,作息时辰却是不乱的。
想起母亲说的养生之道,这按时作息最是要紧,这些还是要捡起来才好。又想起要拿银钱给襄妈妈,定下银霜炭,心就往下沉。
我怎得变的如此小家子气了,可只要一想到,如今还不见进项…我这心就发慌…
虽说他去学堂做先生,已是定下了的。可终究这束脩还没有见到,我说不出为何,就是不踏实,就是满心恐慌…
细细想来,这恐慌仿佛是离了家就有了…一路走来,即便他就坐我身旁,拉着我的手,我依旧不能全然安生了,我也说不清,我这是在担心什么…
是不是要回了家才能好呢?
但凡只我一个人,如此时此刻,就忍不住的想家,想母亲…心里莫名就想对母亲说:“我错了,可我只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