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碧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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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又缝裳裙做一套

第二日一大早,清儿尚未叫起,自己莫名醒来,依旧是担心着母亲的。干脆起身,也该到晨省时分了。两个丫头虽有吃惊,倒也明白,只服侍我盥洗打扮起来。

清儿喂我喝了温水道:“姑娘到太太屋里一起用早饭吧!”我点了头,由着灵儿给我梳了头,挑了支羊脂玉如意簪,两朵珠花,芡实白交领袄,浅青紫马面裙,戴了八宝璎珞,压了玉禁步,佩了香囊。

清晨的风竟有些微凉,倒也教人醒神。沿着回廊进的母亲院子,春妈妈迎了出来,拉着我的手问道:“姑娘今日好早!可用了早饭?”

我笑道:“不曾,就是来与娘一同用早饭呢!”

春妈妈一壁拉了我进屋子,一壁劝道:“这天气渐凉了,姑娘早起还是要多加件衣才好,您可是这家里独独一个不吃药的。

我笑道:“记下了,劳动妈妈记挂了。”

进的屋子,想是母亲听见了,伸手直拉了我,摸了摸我的上衣道:“换了夹衣就好。”又对我身后的清儿道:“下次早间出来,带件披风。”清儿一旁应了。

我见母亲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气色还好。

忽儿想起以前母亲头发又厚又密,多喜爱挽牡丹髻、神仙髻,繁复缠绕的发髻上只需点缀一二头花或发钗。那一头乌鸦鸦的青丝,说不出的婉转动人,怎么看都好看。

而今母亲却是更多挽倭堕髻,堕马髻,说是简单,其实是母亲的头发不似以前浓密了。

我退后两步,盈盈行礼,口中向母亲请安,心中只愿折了我的寿,也要母亲安好。

未及母亲言语,春妈妈一把拉了我起来,将我塞到母亲身边,便拉了清儿去布置早饭。

我拉了母亲,轻声道:“娘,明日我来给娘梳个牡丹髻吧,我最喜欢看娘梳牡丹髻了,戴了那支攒珠八宝玉凤簪,最好看!”那时候,爹爹还在。

母亲伸手捋了捋发梢,笑道:“那时候头发多,不拘怎么梳都好,如今需的用上假髻了,戴了假髻又沉又闷。到了娘这个年纪,只想着舒坦就好,好不好看倒不计较了。”

母亲替我扶了扶发簪,接着道:“我如今可不像你们小姑娘家家,就想着怎么好看怎么来。”

我不依道:“娘也要好看,就像小姑娘一样!您忘了,都说您不像是我娘,倒像是我姐姐呢!”见过我们的那几家太太都这么说。

母亲朗声笑了起来,拍了我道:“又来胡闹!这才乖了几天呀!这个性子,以后可怎么得了!我家南儿啊,真是个宝!”

最后一句,教我不明所以,既然母亲说了,我且收着就好。

清儿进来,说早饭已安置好了。母亲携了我的手道:“先吃饭!”

燕窝粥,小米粥,干笋鲜肉包,腐皮素菜包,素什锦,卤鸡脯,胭脂鹅肝。我和母亲二人的早饭,布置了一桌子。我本想引着母亲多吃几口,自己却吃不下。

倒是母亲劝慰我道:“吃不下就放着吧!待会儿点心就教你秋妈妈上了蒸乳酪,还有你喜爱的豆沙酥。”

我点头应了,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母亲拉了我回到里间,开口道:“这几日,你在屋里可都想明白了。我们说了几车的话,不及你自己想通透了。”

我委实没想到母亲就这样直接问我了,倒教我不知如何回答。

微微转头,只见渐次明亮的晨光透过窗纱,映衬着整间屋子晃晃明亮了起来。

有些事终究要说出来,才能教身边人明白的…母亲再不愿教我不如意,也要把话说明白。我却要怎么说,才能说的让母亲明白?

其实母亲不是不明白,而是压根就不赞同。

她说过这是一条死路,我偏偏认了死理。母亲是知道的,所以,亲自上阵拿了主意,只希望,我能知晓母亲一片苦心。

我知晓,我明白,可我做不到!

我回转身,轻轻对母亲道:“娘,南儿不嫁,谁都不嫁,好么?”

母亲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轻叹道:“你可曾听说过,有一种小兽,母兽会在自觉幼兽不安全的时候,把自己的孩儿吃了。可是‘虎毒不食子’,南儿,娘走的时候,不可能把你也带走了,娘也好,你舅父舅母也好,终究要走在你前头。那时候,你独自一人,又待如何?你可曾想过?只一句“你不嫁”具都抛开了,这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我愣怔着看着母亲,似懂非懂的想着:“怎么就不能呢?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能呢?”

“你这孩子当真是被宠坏了,人活这世上哪能由着性子,想怎样就怎样。”母亲不再看我,兀自说道:“人活世上,就必要被这世上的规矩管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依着规矩来,在规矩里头大家也都彼此敬着,也才能互相扶持着,各自安好。若是你只想着自己个儿欢喜,不顾别个,别个凭什么顾及你;若是想着你毋需别个顾及你,因而行事也只顾自个儿,混不管不顾旁的,那就是在作死。”

母亲忽的转了头看着我道:“在这世上或许有人能离了众人,独自一人,离群寡居还活的好好的…但你不行,南儿,你没这能耐,江儿,他同你一样,离了这个家,你们什么都不是…我算是知道,你压根就没有明白,我们这些长辈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怔怔望着母亲,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还生了那么大的气。

忽听得外间春妈妈的声音道:“太太,姑娘,清儿端了茶进来,适才一忙竟忘了,且歇一歇喝口茶。”

母亲轻叹一声道:“进来吧!”

春妈妈和清儿鱼贯进来,上了茶,春妈妈禀道:“点心才做,还有一会儿,姑娘且吃着茶等等。”

清儿将母亲的茶盏递了给我,我接过,再呈给母亲。母亲却不接,一屋子人皆愣怔了,还是春妈妈接过茶盏,放在了母亲身侧的小几上。

都知晓春妈妈这是插科打诨,以往这么一打岔母亲也就揭过了。可今日,母亲当真是生气了。我一肚子的话想对母亲说,竟是说不下去了。

春妈妈放下茶盏道:“前几日太太不是说,姑娘做的那件珍珠发箍掉了颗珠子,不如今日就找出来交给姑娘,让姑娘拿去看看,可有合适的珠子再缝上吧。”

母亲澹澹看了眼春妈妈道:“你去找吧,找到了就交给清儿,点心好了就端上来,都下去吧。”

春妈妈无奈,拉着清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