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碧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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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于无路处寻路

舅母随性一笑道:“没事儿,只别让他太张狂便好。你母亲前些年还与你舅父争一争,辩一辩…如今你母亲也越发宽和,只纵着他,年岁越大越发不知高低,也不怕哪天撅折了老蹄子!活该被你们这些晚辈收拾了去!你放大胆子!尽管说!”说罢,已到了母亲院中。

收了伞,进的屋子,只见母亲与舅父对面端坐,一起看着棋秤。

舅母的声音立时响起:“你瞅瞅,都要看出朵花来了!”

我应着舅母轻轻一笑,走近棋秤,细看棋局,已是满盘棋子,进的尾声。眼见这黑子势力忒微,已是强弩之末。不禁蹙眉,这样棋局,毫无悬念,黑子哪里还有赢面。

听得母亲吱声道:“如哥哥所言,竟是黑子赢了?”

舅父手持棋子,轻敲棋秤,得意道:“正是!”我大为惊骇,不能够!再细细看来,依旧如故,黑子断不可能赢!

舅父一摇一晃道:“正是人人皆道不可能,方彰显能耐!”将手中棋子掷于匣中,端起了茶盏。

一旁舅母极是见不得舅父这模样,轻哼道:“莫告诉我,这能耐人竟是你?”

舅父干咳了两声,吃了口茶道:“自然不是我!”瞪了舅母一眼,得意道:“虽不是我,却是我识得的人,真真的能耐人!硬是给盘活喽!”

我按耐不住好奇,问道:“哪里还能有活路?”

舅父轻叩我脑门道:“南儿,‘天无绝人之路’!”见我百思不得其解,和煦道:“不过那人也略违了禁制…”

舅母随即哼了一声,道:“我说呢!”

我将棋局分了几路再细细看过,仍不解道:“违了怎样的禁制?即便违…也不能够啊!…”

舅父旋即捻了一粒黑子,扣上棋秤,堵住了自身的一个气眼,生生将自己的黑子扼杀了一大片。舅父取出已无生气的黑子,就在腾出的方寸之间,母亲持白子,与舅父杀伐起来。不出片刻功夫,黑子已冲出了生死重围。

眼见着棋势不再是一边倒,母亲轻叹一声,将手中棋子放回匣中。

望着舅父,澹澹道:“按例此处不得着子。”

舅父轻笑道:“故而称之略有违制。”

母亲摇头道:“既是不得着子之处,之后便是整盘赢得,又能如何?终是空谈!”

舅父眼中精光一轮道:“既已无路可走,何须顾虑诸多!于无路处寻路,得出路才是正道!你若硬拦着不许我落子,我自落败。你并未拦着,许我落子,之后还持子与我厮杀,我当然要寻活路!”言毕,轻叩棋秤,道:“方有此势!”

母亲揶揄道:“哥哥眼中,规矩要来何用?”

舅父不以为意,摇了摇头。转身对我道:“南儿,做事不可拘泥,即便形格势禁,也要寻条出路!须知,这世上本不是只有一条路!而那些个规矩,焉知不是自以为是!”

我怔怔望着棋秤,整个人懵住了。

只听舅母冲着舅父嚷嚷:“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你不守规矩,还要教着小的不知礼!孩子自小习得规矩,被你说成什么了!你看南儿被你给吓得!”

舅母拉我一旁坐下,春妈妈上了茶水。我一壁吃了茶水,一壁念着舅父说的那几句话。于我而言,如同惊雷炸响。

禁不住的起疑,莫不是母亲知道了我们的打算?会不会阻拦?只母亲一人知道么?舅父、舅母知不知道呢?舅父这些言语有所指么?仿佛并不曾恼我…

我自惴惴不安,那边厢,却听母亲径直问道:“寻得出路,规矩也不顾了么?”

舅父反问母亲:“妹妹何时变得如此迂腐?规矩不过死物,总不成为个规矩困死了人?得了出路,再说规矩如何守,不得出路,规矩守来何用?”

舅母沉沉接道:“如此说来,众人皆守着的规矩倒是无用?”

舅父摇头道:“不然,因时而异。众人皆走在一条道上,自然要守了规矩,便宜了大家各行其是,互不干预。倘若皆走的没了路,还要守着规矩,不去寻出路,那不是找死么?”

一时间,屋内众人皆无语。

良久,母亲才道:“这一条道走到黑,委实无趣!”看着母亲索然无味的形容,心中一凛。

“姑娘!”是灵儿在唤我,看着她,心思依旧盘桓在昨日舅父的言语上。直至被灵儿拽到衣橱前,见灵儿指着我收拾的那一摞衣物,才猛地惊了。

方听明白灵儿的问话:“姑娘可是有什么用,若没有,便收拾了,这么摞着也不是回事儿!”

我急忙摇头,回道:“没用!没用!你收了吧!收了吧!”回转身,已惊得一身冷汗。他们都知道了么?我向来不是个能藏事儿的人。

母亲、舅父、舅母还有灵儿,他们知道了么?他们的这些言语,是知道了么?他们,他们会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

我转了回去,看着正在收拾的灵儿,半响无语。灵儿似乎觉出了什么,回头看着我,笑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我浑身发怵,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走出里屋。

他们若是真知道了,必会拦着,必不会由我去。而眼下,不见任何动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等着他的消息,一步步走吧…

重重心思,重重疑虑之下,益发憔悴,一日梳妆时,惊觉镜中人下巴都尖了。一时间,悔的不行,若叫他看见,又有话数落我了。从那日起,努力吃饭,努力睡觉,仍不见好转,灵儿却笑道:“姑娘这是慌个什么劲儿!”

惊起却回头,我慌了么?我慌什么呢?是呀!我慌什么呢!日子一天天过,路一步步走,我慌什么呢…

舅父、舅母准备着要回去了,母亲自是叫冬妈妈打开库房,亲自给上上下下一门子亲戚备下礼物。母亲一一点来,我和春妈妈一件件取出给舅父、舅母看了,又递了冬妈妈造好的册子。

舅母直说太客气,舅父却是不管这些事的。

因着中秋临近,母亲便叫秋妈妈提早做了送礼的月饼,将给舅父的一并送了去。

春妈妈将一个红豆沙馅儿的月饼切成几份,用小扦子扦好。我起了一根扦子孝敬了母亲,舅母也起了一根递与舅父,我正要孝敬舅母,舅母却自个起了一块道:“你也吃吧!自家人,别闹这些虚礼。”

舅父吃了一块,又吃了一口茶道:“不错!皮儿酥,豆沙馅儿细而不腻,再配上这龙井,再合适不过!”

母亲接口道:“哥哥喜欢就好!年年都是这几样馅儿,只怕大家吃的絮了,原想着叫秋儿做些新鲜的。秋儿却说这几样大家都喜欢,前些年也换过新鲜的,谁知都说没老几样好。每年也就中秋吃了应个节气,就照老样儿做了。”

我续道:“秋妈妈做的红豆沙最好吃了!又细又蓉,甜而不腻,不止月饼,旁的点心只要用了这红豆沙的馅儿,保准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