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旦夕之祸

同学们异口同声回答老师，可老师似乎有点不放心，一再提醒，别用陈词滥调来应付我。金老师的表情很认真，有几个同学挤眉弄眼。就在大家静默之时，老师期许唉唉朝台下问：“谁第一个上台？”

没有人反应，可这时窗外有动静，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轻轻敲了一下窗棂，贴近玻璃小声说：“白青，快出来……救我！”

白青扭头朝小男孩眨眨眼，回头举起手说：“老师，我能出去一会会吗？”

老师不悦，白青马上跟了一句，“一回来……我一定抢着发言。”

“龟儿子！”同桌的男生嘀咕道，“你都要开溜了……还说抢着发言。”

坐在前排的白丹回头看着白青，眼神有几分凌厉地制止他，可白青装作没看见似的把头扭向窗户。

“好吧，快去快回。”老师的语气有些无奈。

白青口中唱了一个诺，蹿出教室和小男孩手拉手一溜烟跑了。他俩跑到校园小树林，白青伸脚踢了一下男孩的屁股，“龟儿子的……啥子事嘛。”

男孩望着白青嘿嘿笑道：“我的青哥哥耶，啷个不谢我嘛，坐在那教室里好不安逸哟，”

“快说，”白青拎着他的一只耳朵命令道：“你个臭蛋蛋，老子可没时间跟你涮坛子。”

蛋蛋推开他的手，“青哥……我……我不安逸了！”

“怎么了？”

“古之君……那龟儿子回来了。”

“是吗。”白青愣了。

被称为臭蛋蛋的小男孩是镇上古家医馆的二公子，由于一向惧怕学习而贪玩，挨过哥哥古之君的巴掌和皮鞭，因此对哥哥很是畏惧，而白青总是在他就要受苦受难之前伸出援助之手，替他补课，为他圆谎，为他应付家长和老师，甚至两肋插刀和泄密者掐架，因此，蛋蛋对白青言听计从，甚是崇拜，好吃的好玩的时常奉上供白青享受，一来二去，他们成了铁哥们。

“哎，”白青想想不对，“又没放寒假，你哥咋回来了？”

“谁知道，龟儿子说要在出国前给爷爷拜寿，还说要向爷爷讨教什么问题……我看他是要修理我！这龟儿子……出国前怕是要在家呆上一阵子了。你说……我安逸不安逸嘛。”

白青早听说古家大公子学业有成，就要留洋攻读医学硕士，这次回来恐怕要和贪玩的弟弟算一算“新仇旧恨”，他乐呵地笑道：“哈哈，瞧你的小脸都吓白了，快说，又要我帮你做啥？”

蛋蛋弱弱地说：“除了帮我签字，还要写一堆批语，‘美美哒’批语。”

“格老子的……”白青拍了一下蛋蛋的后脑勺，“一会儿给你当爹，一会儿给你当先生，今天还要给你哥画符写批语，不累死老子你不安逸噢。”

蛋蛋嬉皮笑脸道：“艺高人胆大，谁叫您老人家心灵手巧，冰雪聪明啊！”

白青嘻嘻接过笔，指着蛋蛋的鼻子说：“你龟儿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古家书香门第，悬壶济世开着宁江最大的医馆，眼看你哥就要大学毕业去国外留学了，可你龟儿子却逑本事没有，就知道耍，耍，耍，看你耍下去……以后怎么上中学，上大学哦，大学上不成，怎么接你爷爷的班？你龟儿子啷格不雄起嘛！”

蛋蛋就差磕头了，耐着性子听白青耍嘴皮，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款式新奇的激光充气打火机，“别说了，我的青哥，这是我孝敬你的。”

一向把乐趣看得比礼物重的白青拿起打火机瞧瞧，虽然很精巧，可他不想要，因为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他把打火机扔给蛋蛋。“这回当你的先生不要礼物，可我有另外的条件。”

“啥条件？”

“你哥在医学院不是很牛吗，”白青抓耳绕晒想了想，“在我需要时……你请他出马。”

“行！没问题。”蛋蛋把激光打火机硬塞给了白青，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摞作业本给他。“喏，全在这。”

白青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翻开一本本打折的页面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上了“已阅”，“良好”，“优”，“一如既往，继续努力”诸如此类的短小精悍批语。蛋蛋喜滋滋的看着，等他写完所有的批语，却发现有一本的页面上写着“要争取更大的进步”，拿过本子撅嘴道：“这句不好。”

“荤素搭配，你懂个球！”白青看也不看又将本子扔给了蛋蛋，蛋蛋接过一大摞本子放进书包，便像往常一样给白青来了个友情拥抱，然后一溜烟跑了。

白青望望乌青的天空，雷声隐隐，连忙跑回教室，就在他刚迈进教室便雷声大作，雨点如小石子似的砸下来。

讲台上，是白丹在发言，好像近尾声了。“……我的未来就是这样，简简单单，我就想当一名医生，一名好医生。”

不知是不善表达还是受天气影响，她的发言好像并不出彩。白青早知道妹妹的心愿，不以为然的走过她的身边，可同学们有些失望地看着白丹，班上的学习尖子此刻表现平平，不值得称道。白丹不顾众人的不满，低头走下讲台，头也不抬地坐下了。

刚刚坐下的白青被老师叫住，“白青，请你来和大家分享一下……怎么样？”

“我？”白青站起来傻傻地望望同学们，“我嘛……和白丹不同，我的未来多姿多彩，除了当军人，还要当商人。”

同学们一听啧啧赞叹，白青的精神为之一振。“我想搞军情谍报，报效国家，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我还想挣钱，挣大钱，因此，又想当商人。”

“到底是‘青虫子’，虫小鬼大，好厉害噢！”同学中有人嬉笑着调侃道。

老师走下讲台对白青说：“你上来吧，说具体点，我们大家很想听听呢。”

白青伸手摸摸后脑勺，慢慢走上讲台，面对大家的第一句话就很萌。“未来嘛，我的未来不是梦……”

白青除了“青虫子”的绰号，还是班上有名的“开心果”，同学们总是被他有意无意间惹得发笑。此刻他扫一眼笑呵呵的同学们，清清嗓子说开了。

“我的未来不是梦。当我大学毕业后，我会搞几年军情谍报，为国效力，等搞出点名堂就收手，然后再去当一个儒商。”

他一眼瞟到白丹惊诧的面孔，自得其乐地说：“40岁的时候，金钱、事业和荣誉在向我招手，财富榜上必须有我的名字……”

“为什么是40岁？而不是30岁？”同桌笑问白青。

“你懂个屁！你以为是玩游戏啊？”白青回敬道。

同学中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外面一声炸雷，大家扭头望窗外。

此时此刻，在隆隆雷声中，江边公路上一辆公共大巴正哼哧着行驶，车前的牌子上写着“宁江市—白家湾”。

雨刮器在慢慢摆动，从车前玻璃可以看见司机困倦的面孔，车内打瞌睡的人也纷纷醒了，大家焦急地看着窗外。

这辆车车厢坐得满满的，就在车的前端第二排坐着白氏夫妇。白丹的母亲秀兰看着窗外，神情焦虑，白丹的父亲白魁山低头想着心事。好久没有回乡下看望年老的母亲，这次回家一趟让他更牵挂了，他幽幽地说：“看来，母亲的身体并不像嫂子说的那样啊……”秀兰叹口气，安慰了一番，又说起自己另外的担忧：“唉，也不知孩子们这几天怎么过的。”

“没事！”白魁山笃定地说：“上高中就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应该学会照顾自己，况且……白青是个能吃苦的孩子。”

秀兰又说：“明年就要高考了，他们的学习任务好重哦。”

白魁山做了个手势，“人家班主任是特级教师，有这样的老师你还不放心？”

“咣啷”一声巨雷，颠簸的车外顿时乌云翻滚，乘客一下子全激灵了，几个乘客异口同声地说：“要下大雨啦！”

一男乘客喊：“司机，快点开，暴雨来了！”

司机回应道：“好叻，坐好了，稳到起……”

公路上这辆加大油门的车震颤着，摇晃得更厉害了。

又是一声炸雷响过，窗外雨雾蒙蒙，大雨倾盆而下。

公共汽车行驶到拐弯处，狂风骤雨使得车前的刮雨器急速摇摆，招架不住，而恰在这时有一辆卡车轰隆隆对面驶来，错车时只听“喀嚓”一声，卡车和公交车撞上，公交车滚下坡去。

公交车翻滚着从路上掉到江边，一半淹到了水里。

从坡上往下看，翻倒在坡底的车朦胧可见前半部变形了。

此时的教室里一切依旧，兄妹俩浑然不知天降横祸，还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里。白青对发笑的同学们说：“你们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他一本正经的继续着自己的美梦。

“当我80岁的时候，车子、票子、房子，当然还有孙子，什么都有了。晚上……我叼着大中华，躺在沙发里得意地想：只要努力，未来真的不是梦啊！突然，我的重孙子跑来问：‘太爷爷，老师问我长大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吧。’这时……这时……我的耳边响起了金老师铿锵的声音，我摸着重孙子的头说：‘做人要讲良心，要做一个有利于社会的人！’”

白青模仿金老师惯常的话，绘声绘色，教室里顿时像开锅了，他扮个鬼脸回到座位，同桌又用脚踹了他一下：“你个龟儿子！”白青“哎哟”一声，同学们笑得更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