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碧草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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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手记得(二)

当你不再想着得到什么,只是以一个孩子去童话世界探险的心态,每天都猜测下一分钟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有趣的事而兴奋和激动着,就是经历各种挫折,险境也觉得是上天的恩赐,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盛宴增添点作料,小菜而已。如此,人生就只剩精彩了。

十二楼如今沿着眼前的路只管走着,享受着回忆带来的成长幸福感,还有善良的村民们的关爱,不去深究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到了该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自会知道吧。九婶做为今夜唯一的听众,却是如此的给力,不仅倾心听讲,甚至在关键时刻还提出了延展下文的问题,何香在那无所依,无所靠的情况下如何活下去……

十二楼小口酌着那一小碗酒,最初不想讲一个字样地微闭着眼晴,米的清香、酸甜通过滑润的液体慢慢流过喉咙,食道,最后在胃里升腾起阵阵的暖意,象一只温柔的手抚慰过疲惫的身体。

“温暖?嗯,温暖!”十二楼忽然兴奋起来: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落在胳膊腿上是暖暖的感觉,甚至有一股青草的味道,我是躺在草地上的。一朵野菊花随风摆动,蹭着我的脸,痒痒的。我没有办法把它拨拉开,因为我的手是捆着的。周围一个人没有,我就是想找人帮忙也找不到。是个山坡,我就躺在坡顶的边缘,等到我身体躺麻了,肩膀撑不住了,一骨碌向坡下滚去,那坡上众多凸出、裸列的石头中任何一块都可以把我撞得头破血流,就是一时死不了,也会在慢慢的等待中血流殆尽而命归西天。那个把我丢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可算是用心良苦了。

困意一拨拨地袭来,暖洋洋的太阳地儿里是睡懒觉的最好场所。眼皮有千斤重,我苦苦地瞪着,太想唱歌了,唱山歌,‘太阳出来喜洋洋了啰……’唱不了,我的嘴巴也堵着,被一块不知什么颜色的布堵着,一股子土腥味。突然,有人声传来,警觉性本能地赶走了睡意,是两个人,男子,他们懒洋洋地从山坡下爬上来,爬得快到坡顶时却停下了脚步,本来他们再往上爬一点,或者伸伸脖子就有可能看清躺在齐踝的草窠里的我,但是他们停了下来,就在那些裸凸石头的一块上坐了下来,其中一个声音较年轻的嘴里似乎叼着根草棍,话语显得有些含糊,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法儿不行,刁老四怕过谁呀,你要是有恩于他,他反而会天天敬着你,想着法儿地报恩,你偏偏去动他的命根子,还琢磨着把这事嫁祸到那些人身上,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这可怎么收场啊?’

‘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嘛,我哪知道半路能杀出个程咬金来,你说这个人就跟踩着点来的似的,我前脚刚把刁小鹏诱拐到山洞里藏起来,他就不知从哪个草窠子里蹦了出来。那刁老四急得跟三孙子似得六神无主,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之下,就差操刀下山,直奔那些人驻扎之地了。嗬,这可好,那哥们也不知怎么就经过那山洞,楞把刁小鹏救了出来,带到了正在招集人马准备下山的刁老四面前,你说这这山上得有多少个山洞呵,我选的这个洞也不在山边上,怎么偏偏就让他找见了?’一直任由他慢腾腾、囫囵不清地说,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才冷不丁接话的这个粗冷的声音说:

‘这你还不明白,有人一直盯着你的行踪,你前脚把孩子藏过去,人家后脚就把这消息传了出去,那个人绝不是偶然出现的,而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怎么可能?我跟任何人都没有商量,包括跟你,咱们也只是有一个嫁祸于人的计划。我是临时发现带小鹏的丽姐一时疏忽,把孩子独自留在山门口去忙活什么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随便撒了个谎,就把他骗走了,谁会发现?’

‘百密必有一疏。哼哼,老话不是说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哈哈哈。’那个男子好象干脆躺到了草地上,能听出声音是横着出来的:

‘老霉子,反正出了的牌是收不回去的,就那个孩子那智商,再被骗出去几回也记不清我是谁,这篇儿就算翻过去了。我还真是服你,孩子是被领回来了,刁老四那一个感恩戴德,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给人家,就差跪下磕头了。那人也算会见缝插针,那一段说教,感天动地,就差带着队伍走了。我当时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啦,咱们这么几年的努力眼看着就白费了。谁成想你不慌不忙地甩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让那刁老四如醍醐灌顶一番立刻翻了脸,哈哈哈,高人在此呵!’那被称为‘老霉子’的打了几个哈哈,离了几尺远的我浑身都感到了冷。我也知道了他是谁,当我带着那个十六、七岁,智商却超不过两、三岁的小男孩来到聚义厅那个山大王刁老四的面前时,这个老霉子当时就站在刁老四的身旁,当我以为我的话已经打动了这个老大,心中暗喜时,老霉子却寥寥数语就说得刁老四狐疑顿生,以至于让我落得个身陷危局的下场,这个人真的是个厉害角色。

老霉子应该是顺手甩了两巴掌在那个躺着的年轻人的脸上,因为随着两声清脆的巴掌声,那个年轻人惊叫了一声。接着老霉子冷笑的声音响起:

‘哼哼,周小兵,管好你自己吧,下次如果你再敢擅自做主,不跟我商量,以致坏了我的计划,可不就是这两巴掌这么简单了。’周小兵真的噤声了。两个人开始懒懒地晒太阳了吧,一股好闻的烟草味道幽幽地随风飘了过来。我忽然也安静了下来。

事情从一开始就很神奇,一个山民带回来一只响箭,据说这只箭‘嗖’地一声射到他狩猎经过的树干上,吓了他一身冷汗,他但凡要是走得再快一点,那只箭就能射到他的眉心。他拔下箭看时,发现箭杆上缠着一封布帛的信,上写:烦请送达驻军张司令手。那个山民不敢拖延,也没敢打开看,连跑带颠地跑到了部队驻地,向哨兵坚持要见我本人,亲手递交此信――呀,也就是说,我姓张。”十二楼惊喜地笑叫的样子让九婶哭笑不得,她点头示意他接着讲。十二楼于是又讲:

“我打开信看时,发现是写给我个人的,内容很简单,‘匪首刁老四之子刁小鹏被诱拐此洞中,请张司令一人亲来救之,以图收兵大计。’字下有详尽的一张山图,标记了一个山洞的所在。另也极其详尽地标出了一条巧妙避开守卫,直达匪窝的路线。

我紧急召开会议,师部成员统一意见,一致不同意我独自前往。我考虑再三,一意孤行照信中所言行事。以山匪刁老四为首的数万名匪众几年来一直祸害乡邻,但据说刁老四本人曾是被乡绅恶霸所逼上山的穷苦百姓,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只是其副手八大金刚性格残忍,杀人无数,我军多次试图收编,都以人员伤亡残重不得不放弃。现今更因有其他势力的暗渗透,而使收编更加难以实施。这封信传达信息虽晦暗不明,但如属实将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放弃恐再难得遇。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大家才勉强同意我独自前往。等我按图索骥找到那个孩子时,他几乎因恐惧和饥饿而休克了。我背着孩子按着图上详尽的标示一直到了聚义厅的门口,又因手里抱着孩子出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阻拦,让我径直走到了正聚精会神布置人马的刁老四面前。直觉告诉我,这一路上不是没有守卫,而是守卫在我到达之前就被引开了,我才得以一路顺利地过关进而登堂入室。是谁?提前为我做了这样的事,又是何居心?

刁老四终归是个粗人,从我手里接过孩子的那一瞬间就恨不得把命交给我。我也趁热打铁,慷慨陈词了当前形势之后,立刻转而鼓动人心:

‘堂上的这帮弟兄们有哪个山下没有家,没有父母兄弟,恐也都得到了家人的催促了吧,只要没有身背血债,下山回家,好好地过日子吧,没有了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没有了地主恶霸的欺凌压迫,种着自己的田地,和家人在一起安享平安、快乐,不比在这过这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的茹毛饮血的日子强啊。’那刁老四若放平常,恐也会思前想后,从长计议,偏偏这时正在兴头儿上,连连称是。大堂上的众人大多是因为贫因无法生存才上山混饭吃的,听我一讲山下的当前形势,心里都乐开了花,但碍于老大的立场不明,谁都绷着,现在一看老大都表态了,立时群心振奋,一片沸腾,恨不得马上扔了旗就下山去了。

这时,忽然一个冷沉沉的声音响起,调并不高,却足以压下全场的喧闹,让刁老四字字都能听清楚,毕竟他就站在刁老四的身后:

‘这位兄弟如何知道那个山洞的?看你不像是本地人呀。我们的小鹏子在那个山洞里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呀?你别告诉我是做梦时,梦见山神爷告诉你的,呵呵呵。’这些个字如钉子一样一个个锲进了刁老四的耳朵里,宝贝儿子失而复得的兴奋劲被这些字一点点地压了下去,他突然横起眼来看我,没有问话,但是疑心骤起,就等着我的回答。急风忽转直下的局面也令我一惊,如何得到的情报自是不能说的,但现今任何的解释、说辞都可能受到此人的巧舌如簧的反驳,于是我不慌不忙地笑着反问:

‘那你的意思,我可能是跟诱拐孩子的人是一伙的?他前脚绑了孩子,我后脚装样子去救了孩子送回来了?’那人压低嗓子嘿嘿笑着:

‘这事儿能说清楚的吗?’他忽然转身对着正在察颜欢色的匪众朗声说话,这一来我才发现,其实这个人的音调很高:

‘这个人刚才的话你们都信了?我不信!你们中很多人跟我一样,手上是没沾着别人的血,可是从这个门走出去,你说你没杀过人,有人信吗?咱们这辈子已经说不清了,与其让人指指点点,蓄意报复,不如就在这山上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快活似神仙呀!’人群中立刻有人伸胳膊高喊‘万岁’,剩下的人跟风大叫、欢呼,一时闹作一团……

我意识到,这个时候想着收编这只队伍,时机是绝对不成熟的,再多说也无济于事了。干脆选择,只是微笑地看着这些人,不再解释,静观其变。这时,被奶娘带走一会的刁小鹏许是吃饱喝足了,恢复了活力,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直接扑进了坐在太师椅里沉思的刁老四的怀里。刁老四亲昵地搂着孩子唠叨了一会,忽然抬头向旁边的人说,

‘带张先生下去休息。’然后接着低头哄逗孩子。立刻上来两个人,看了一下没有再看我的刁老四,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拉长了音调说,

‘走吧,张先生。’我也没再看刁老四,跟在那两人的身后走出大堂。他们带我去了一个平房的小屋,我前脚进去,后脚门就被从外面锁上了。我伸头看出去,带我来的两个人还为我‘站上了岗’。反正也出不去了,我倒也心安了,索性倒头就睡,在山下时,事情太多,根本没时间,现在好了,我睡了过去。中间醒来,我记得桌上有馒头,菜之类的,还有一碗汤。我吃完倒头接着睡。等到再醒来时,我就被捆绑着,堵着嘴躺在这草地上了。事情很明了,还有别的势力已经渗透进来,想收编这只队伍。他们很怕我,却也不能把事情做的更绝,只能趁机在我的食物里下了蒙汗药,把我捆绑丢到这陡峭的坡沟处,等我自己昏迷之中滚下山坡,伪装成我逃跑途中摔伤因无人救助而慢慢死去……

坡下的老霉子和周小兵自然和这下药迷我捆绑至此的人不是一拨的。虽几丈之遥,他们竟是不知我的所在的。我越发地不敢动摊,这两个人如若发现我这境地,只会顺水推舟,落井下石,让我死的更快。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我费力且小心翼翼地往一边挪动着身体,直到把身体横了过来,呈直线对着坡缘,更象一支欲射出的箭杆,才全身放松地摊贴在草地上。爽而硬的风将刚刚折腾出的汗悄悄散去。忽然而至的舒适和未完全消失的药效让我很快又跌入了梦乡……有人在拍我,我瞬间睁开了眼,且又一骨碌坐了起来,手脚的捆绑已经解开,但是嘴巴里堵的布还没有拔出来,我顺手拔了出来。眼前的黑暗让我保持着安静,谁?解开了我的捆绑,就在我身边的什么位置,拍了我。没有呼吸声,只有虫鸣,风声。搞不清楚敌友,我只有沉默,等着对方先说话。很快,一只手伸到了我面前,我拉住它借力站了起来。

那只手上有东西硌了我一下,是大拇指上的戒指。我站稳了脚跟,说了声‘谢谢’。看眼前人,被一件黑色抖篷罩着全身,身高竟然要比我低半个头,脸也看不见,被一个礼帽遮住了,那人低着头。我正想问什么,那人却退后转身,旁边另有一人抢身站到了那个位置上,说:

‘你还不能离开,刁老四虽然没有表态,却也不会害你,还是有机会说服他的。我们,我们老大就想知道,你还有没有胆量回去?’是个女人的声音,这个人也着一身黑衣,没有抖篷相遮,娇小身线尽显,黑暗里,因为距离近,我居高临下地俯视,仍能看清那白皙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我回望了一下那人的背影,黑暗里的凝重。我向一边走走踢踢,之前看到那里有一块大石头的。果然,有一块。我走过去,坐了上去,看着远方不再说话。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远处地势较低的地方,星火点点,稀落有秩,夜晚的宁静里,隐隐有喧闹声传来,那里就是刁老四和他的老窝吧。那黑衣女人走过来问:

‘你下决心了吗?回去还是不回去?’我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望着那片星火处。她又问:

‘你是需要想一想,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及时救你,去了,你就可能丢了性命,那么,跟我们回到那里去,还是,你直接打退鼓?’我仍然没有动。她忽然很生气地叫了一声,回到她老大那里去了。我静静听着,那边没有动静。过了一会,我回头看,那里连难辨的人影也没了。于是我起身,向着山下那片星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