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碧草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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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精禽梦觉仍衔石(一)

这世间有太多滋味,

每一种滋味,都是咀嚼过后的真知。

一场醉梦在大彻大悟中醒来,无趣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恰好。

一出折子戏,一群悲欢人,

各自演绎着自己。

平生忆念消磨尽,昨夜因何入梦来?

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

命运是大地,走到哪都在命运中。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你在,我陪你,

你不在,我念你,

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连条丝。

明月无端,已过红楼十二间……

十二楼连梦境都讲得跟真事一样,对桌坐着的九婶和臭蛋娘似乎都有了睡意,眼神里一片迷离。十二楼的讲述就在这梦境的深处戛然而止,他瞅了瞅眼前,杯空碗荡,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象是在盯等着一朵花的开放。他“啊,啊”地发出声音,并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两个女人彼此看了一眼,梦醒样地呵呵大笑。臭蛋娘立起身说:

“我去厨房烧壶热水,还有些绿茶,我冲一下给大家喝。”说着就往外走。十二楼叫道:

“等等,等等,我如此卖力地给大家讲,怎么也得弄点带劲的喝吧。”臭蛋娘回身笑道:

“九婶的甜酒已经喝完了,我这里也没有自己做的酒,找啥带劲的喝呢?”十二楼一脸的不以为然地说:

“红酒呀,把你们家窖藏的红酒拿两瓶上来,我想冰块你们冰箱里也有很多吧?”臭蛋娘听完这话,脸一下子刷白,她斜眼看了一下九婶,嘴唇哆里哆嗦地抖出几个字:

“红――酒,什么――红酒?”十二楼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再看九婶,对方就象是没听到这些话一样,双眼盯着桌面,缓慢地搓着自己的手。这时一声力喝响起:

“你倒底是谁?为什么还要装傻子!”十二楼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原来臭蛋爹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屋里,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十二楼的面前,九叔紧随其后,之前的和颜悦色一扫而光,阴郁笼罩着全身,但他却没有冲上前来的意思。臭蛋爹却有了想上来薅脖领子的冲动。十二楼多少有点不悦,但他还是开心地笑着问:

“怎么了?不就是一瓶红酒吗?不让喝就算了,干嘛发这么大的啤气!”臭蛋爹终于忍不住,上来薅住了十二楼的脖领子:

“说,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们家还有红酒来着?”十二楼委屈地双手用力去拨拉臭蛋爹薅着自己脖领子的手,竟然没有拨拉动,他有些激动地用手指着窗台一角的一件东西说:

“那不是放着个红酒起子吗?你们别告诉我,你们只有起子,没有红酒。”几个人一起伸脖子看,发现那儿真的放着一个不锈钢的红酒起子,尖头处还插着没有拔下来的木塞。臭蛋爹回视了眼九叔,这时九叔才慢慢走上前来,九婶已经默契地站到一边去了,九叔一屁股坐到了十二楼的对面,慢条斯理地问:

“你,倒底是谁?”十二楼一脸的无辜:

“我,十二楼呀。”

“你从哪里来?”

“我?从哪里来?”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十二楼动脑筋想了一下,就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吐出一口来,他本能地停止了想这件事,

“我是从哪里来的?这重要吗?不过,你们这是怎么了九叔,你们不是一直都对我挺好吗?为什么忽然翻脸翻的这么快?就因为一瓶红酒?”九叔脸上的阴郁忽然散开了些,干笑着说:

“就是有点奇怪,你不是什么东西都叫不上名字吗?咋还认识那个叫红酒起子?你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

“也不是全部,不过好象物件名字的障碍在渐渐消失,至于一些重要的事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九叔的脸色完全亮了起来,他向臭蛋爹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他又回头对着十二楼说:

“不是红酒的问题,是因为我们这些人,都有些不能与外人言的秘密,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也互相之间少有来往?。偏偏因为你的到来,你看看,我这婆娘抱着酒满世界追着你跑,这在之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和你九婶搬来有十几年了吧,和臭蛋一家人话都没说过几句。不过,你这个小家伙还真的是一个有趣的人,从你进村那天起,我就观察你,虽然因为失忆显得呆笨些,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实诚人,大家都喜欢你也不是偶然的,你就象一根树枝搅动了满塘的鸭禽,让我们这个死寂沉沉的村子忽然生机昂然起来。”然后他转向臭蛋爹说:

“王默林,既然你有酒的秘密已经被这个小弟弟发现了,就把宝贝拿出来吧,难得今天大家有心情,好好地开怀畅饮一下吧,一笑泯恩仇啊。”他的话音刚落,臭蛋爹就几个健步跨过来说:

“你竟然在背后调查我!李一清,你还知道什么!”九叔大笑:

“哈哈哈,你也知道了我的名字,说明你也没闲着呀,除了知道你的名字,现在还知道了你有很多藏酒,大家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非要藏着掖着的,难道还憋着出去互相告发不成?”九叔这一笑,似乎笑走了臭蛋爹王默林所有的疑虑,他也哈哈笑着坐在了九叔的身边说:

“是啊,是啊,都说这好酒得有懂酒好酒的人一起喝才能喝出味道,此言真是不假,几年来不是舍不得,一个人喝酒如锦衣夜行,白白浪费我的这些珍贵的宝贝,现在好了,以李兄之前的地位和品好,恐怕也是藏得好酒无数吧,也好,今天我就班门弄斧,把我这些压箱儿底的家当往出拿拿,咱们一起享用。臭蛋他娘,辛苦你跑一趟,知道拿哪瓶吧?”臭蛋娘应声高高兴兴地起身去了。九叔还没有来得答话,九婶却走了过来,坐到九叔身边说:

“唉,这不是当年走的匆忙,剩下的都给人家留下了,害的我这么多年都得自己酿,看这劲头,今天是可以开开洋荤了?”王默林笑:

“婶,您这话倒说的客气了,正好一起,一起。”九婶也没有再客气,反而话头转向了十二楼:

“嗨,十二楼,如今话能敞开了说倒是好了,我就想问一下,昨晚你在我那喝甜酒时,忽然说了一堆关于‘王君纯米大吟酿’的评论,你是怎么知道这种酒的,知道多少?”十二楼默默地思考了数秒才答话: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评论是怎么进入我的大脑的,除了这些字,对于这种酒我一无所知,九婶您这样问的意思是,您知道这种酒?”九婶多少显出些失望,但她还是笑着说:

“嗯,现在跟你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看了一眼九叔,见他连头也没抬,似在闭目养神,也就没再管他,接着对十二楼说:

“我家里的一个长辈就是这‘纯米大吟酿’生产厂家的品酒师,说的毫不为过,他曾为这酒的上市有着汗马功劳,甚至,为之献出了生命……”十二楼不禁惋惜:

“这真是有点太不幸,太可惜了,不知……”臭蛋娘端着盛有一瓶酒,四个高脚玻璃杯的出现打断了十二楼的话。谁也不再管这“纯米大吟酿”的事儿,而是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那瓶红酒,托盘上甚至还摆着一个边缘挂着夹子的不锈钢小桶,里面是冰块无疑。

臭蛋娘熟练地起出了木塞,离的最近的九叔往每个玻璃杯里放了两块冰块,臭蛋娘就势往每个杯子里倒了些红酒,不忘加了一句:

“醒酒器让我在前两天不小心摔烂了,这个鬼地方是没有办法配到的,大家就在杯里慢慢地醒吧。”十二楼貌似无意,却安静地扫了几人端杯的样子,一水儿地手握杯座,端起晃动,察看颜色。他的目光正好与望过来的九婶的目光相遇,对方笑着回应:

“我姓马,你以后可以叫我马姨。”

“我还是愿意叫您九婶。”

“呵呵,好吧。只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嗯嗯,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问的,您问就是了。”

“呵呵,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很明显,你很懂酒,我有一种直觉,你也很懂葡萄酒吧?”十二楼很尴尬地笑了一下:

“最初,我根本不怀疑这些记忆是我的,包括在跟您说张司令和匪首刁老四的故事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就是张司令,是我在跟刁老四斗智斗勇。可虽然就是一天,数个小时之差,我现在已经开始在猜测这些记忆的来源,它们不是我的,是某个人的,我熟识的?亦或是亲人的?为什么它们会成为我的记忆?我不知道,也想不通。嗯嗯,您是问我懂不懂葡萄酒是吧?”十二楼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在唇边用舌头舔了两个来回,然后才说话:

“我对葡萄酒的香气有许多记忆,刚刚的这点味道,让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文字。”九婶很兴奋地重复:

“葡萄酒的香气?那就给我们这些酒鬼说说呗。”王默林和九叔本来都在默默品尝,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转过脸来听。十二楼见此情境就说:

“那我就把这些感觉讲一讲,其实,葡萄酒的香气不仅繁复多变,而且千奇百怪,特别是一些类似动物,甚至有如动物排泄物般的‘香气’最是独特,而且,甚是受到热捧……”十二楼的话在这里马上被王默林打断:

“啥叫有如动物排泄物般的‘香气’最是独特?我这酒里可没有这些气味,难道就不能算是好酒吗?我那一窖的酒都没有这种味道呢。”九叔笑道:

“王默林你想多了,酒跟酒总归是不一样的,葡萄酒跟葡萄酒也总归是不一样的,耐心点听完好不好。”王默林撇撇嘴说:

“你接着讲吧。”十二楼笑了笑,接着讲道:

“如果从葡萄酒里闻到了‘诡异’的皮毛味、肉干味、牛皮沙发以及麝香味,那就很有可能是一瓶高档、正值成熟巅峰的顶级红酒。

Y国知名权威的勃艮第葡萄酒作家安东尼汉森( Anthony Hanson),他曾怀着崇敬之心在书中写到:‘上好的勃艮第红酒闻起来都有一点儿粪味。’

其实有很多这种‘诡异’的香气大都会出现在成熟以及陈年的老酒中,这种味道太浓时会觉得粗犷难闻,如果是淡淡飘散,也能感受到一种深沉氤氲、温暖迷人的香气,特别是在秋冬时节,如果配上香浓的炖肉或是野味与野菇料理,绝对的‘臭’味相投了。

这时候问题就来了,明明只是用新鲜的葡萄酿造,为什么在葡萄酒里会产生这样的气味呢?

放心,绝对没有任何一个酿酒师会把排泄物放入酿酒槽里,跟价格高昂的猫屎咖啡不同,有着麝香的葡萄酒绝对不是从粪堆里捡回来的,虽然也说不清准确的来源,但这些动物香气的出现有着许多的缘由,并不是凭空发生的。

例如最常出现在红酒中的皮革香气,其实跟葡萄酒中的单宁有关。在制造皮革的过程中,会运用许多植物中萃取的单宁来处理皮革,以利于保存,便产生了皮革特有的香气分子。

红葡萄酒中也含有许多单宁,酒在培养时蛋白质和单宁结合,也很容易出现皮革味道。特别是单宁非常多,又进行长期橡木桶培养才装瓶的红酒,都常闻得到皮革香气。

香与臭之间,常常只在于浓度的不同而已。被称为粪臭素的气味分子,虽然有强烈的粪臭味,但是在很低的浓度下,也会有类似于花的香味,像橘子花的香气。

葡萄酒里也有粪臭素的气味分子,当酒年轻时,闻起来有清雅的白花香,成熟之后就开始出现如野味、毛皮味以及带一点儿臭的香味了。

不过,有些红酒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会出现有如处理不当的毛皮所散发的气味,或是类似陈年的肉干味,出现这样的情况则和陈酒的毛皮味不同,主要是因为葡萄酒在培养的过程中缺乏氧气,进而产生还原味道,通常经过醒酒或换瓶,让葡萄酒与空气充分接触之后,应该就会慢慢消失。

动物的香气大多出现在红酒之中,除了偶尔在一些陈年的桃红香槟中会闻到毛皮味,在很老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偶尔有一点儿混合奶油、香料与烟熏的肉汁味外,香气真的称得上非常动物性的,应该是长相思的猫尿味。

长相思这种独门招牌香气虽然相当特别,但除非是对爱猫成痴的人而言,否则实在称不上高雅迷人,唯有混合着新鲜奔放的百香果、火药和黑醋栗叶芽的气味,才能表现长相思最精彩的一面……”

王默林一直在默默地听着,看来他还是对十二楼所说的这种“动物排泄物的味道”耿耿于怀。倒是九叔来了一句:

“听完十二楼这段独特言论,你们是不是发觉,这些‘诡异’的味道并非凭空而来,甚至还能证明酒的品质呢,所以,王默林,下次闻到这种味道,可是不要退避三舍呀,一定要大胆尝试它一下,说不定就适合重口味的你呦。”王默林再一次撇撇嘴,没有说话,并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哵嗒哵嗒嘴咽下去,算是回答,惹得臭蛋娘一阵笑。

一直没说话的九婶这时说:

“十二楼啊,虽然你也说了,那段张司令勇闹匪窝的故事不是你的经历,但是这故事太揪心了,刁老四后来有没有被害死呀?张司令带走那支队伍了吗?他最后跟阿香见面并说清楚了吗?这些事在我脑袋里过来过去,你不跟我讲清楚我都睡不着觉呵。”臭蛋娘也在那说:

“是啊,这你要是没细说不算个大事,可你这么一讲,我也惦记得紧呢。”九叔也敲边鼓:

“这两个女人对于别人家的男人还真惦记得紧呢,我们刚才在外面也听得了些支言片语,好象还涉及到鬼怪了哈,多好的下酒小料,十二楼,你接着讲完吧。”十二楼笑道:

“不是什么鬼怪,本来是一种少数民族专门用来射杀顽劣的野兽保护自己的手段,后来被某些用心不轨者发现,偷偷学来杀死自己的同类,实在是用心狠毒啊。”王默林这时接话:

“既然用做杀人,自然是很诡密,张司令,哦,故事中的你是怎么得知的呢?”十二楼皱着眉头说:

“我,嗯,就是张司令在战争时期被围追堵截,部队被打散,伤病员行动不便,不得不进驻深山老林打游击,混迹于那当地的一个少数民族的部落里。最初,人家还不信任他们,等到他们切切实实地为人家解决了很多难题后,那里的人都拥戴他们,其中的一个难题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