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个头像(三)
再普通不过的粘土,
经过配料、成型、干燥、焙烧,
淬炼,涅槃成为陶瓷。
那浅黄、赭黄、浅绿、深绿、
天蓝、褐红、茄紫的众多色彩,
深蕴着国人万千年的勤劳与智慧,
正如我不屈不挠之中华民族。
花影移墙,皓月当窗,焚香拂琴,
青瓦白墙上,马头墙错落有致;
方正的四合院里,彼此相安。
我们雅致地生活着。
或浓墨重彩,似锦绣繁华;
或白描长卷,如行云流水。
一笔一画之间,遒劲洒脱;
一动一静之间,生动灵活;
几笔写意,一程山水,
我们洒脱、自得地生活着
汉服交领右祍,显出独特的中正气韵。
宽袍广袖,不用扣子,而用绳带系结,
线条柔美流动,飘逸灵动。
千年来,汉服清淡平易,
讲究天人合一。
我们褒衣博带、柔静安逸地穿戴着
草书飘逸灵动,隶书古朴端庄,
行书流动平稳,楷书清秀俊朗,
一笔一画之间,更显书者品格。
“颜筋柳骨”,不仅是形容书法,
更是形容颜柳坚韧有力的品格。
我们在无言的诗、舞、画、乐中活着……
“长风破浪会有时”藏着国人的豪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国人的悲悯,
“一蓑烟雨任平生”是国人豁达
“红藕香残玉簟秋”是国人的雅致,
……
那些诗词,早已融入骨血,
化为国人内心的浪漫与诗意,
化作坚强不屈的品格。
曾经的女子不似文人泼墨挥情,
她们的情谊通过针线绣在了衣裳,手绢之上,
送人以物,抒之情感。
闺中刺绣,绣的是闺中心情。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绣的是临行前的不舍。
绣的不仅仅是美丽的图案,
更是人牵绊的情感。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唱念作打,一颦一笑,皆不简单。
那灵活的长枪,飘舞的水袖,赏心悦目。
《白蛇传》、《将相和》
《梁祝》、《西厢记》历久弥新。
出将入相,嬉笑怒骂,故事之外,更动人情。
我们在戏曲中感动,直到今日。
古琴古曲,高山流水,流传千年。
一棋一攻一守,蕴藏处世智慧……
我们血脉里的亲切感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五千年文化的浸润,
属于所有国人共同的记忆……
晴岚喝个咖啡都能救个人,成就感爆棚,而且地点还是在自己姐们的地盘上,这变相地帮他们直接解决了一件刑事案件呢。年龄一大把,时间有大把,有点小资,还有些感情苦逼的她,无非是想在周末购购物,再去江边喝喝茶,度过一个无喜无悲的休息日,不想却经历了这一场惊险大戏,被救者“轻描淡写的表示后翩然离去”让侍者姑娘都开始怀疑世态炎凉了。本想舒缓一下过于绷紧的神经,偏偏一位不请自到的衣着传统的中年人,竟然要求把晴岚凉透了的咖啡和不再冰凉的蛋糕给自己……
晴岚心里很不屑,正眼也没看对方,她确实也不想喝这已经没有温度的咖啡和蛋糕了,就大度的作势想把盘子和杯子推过去,不想又抻着了伤口,不禁低叫了一声,他笑着示意她不必管,自己把盘子和杯子拽了过去,晴岚并不想换离座位,任由对方在对面坐着,自己扭侧身,兀自闭目养神。不想侍者姑娘很快过来,将一个装着蛋糕和咖啡的盘子放到晴岚的面前。晴岚睁眼看,愣了一下问:
“我没有再点东西啊。”侍者姑娘说:
“是您对面这位先生给您点的。”晴岚抬头看,那人冲她一笑:
“来而无往,非礼也。”这时晴岚才注意到,此人五官虽说不上俊秀,不大却很明亮的细长眼睛里噙满了笑意,光洁的额头上发线有些后移,背着一头乌黑的指长发丝,也许别人看不出来,晴岚马上看出,那是接出的头发,此人本人的头发不会很长。他虽消瘦的黄色脸颊闪现着健康的光泽,看着极负弹性,最令人瞩目的当数那下巴上足有半尺长的青髯,油亮,浓密,见到的人恐怕都会有询问其如何保养,用的什么洗发水的冲动,当然深喑此道的晴岚仍立码看出,此须也是接出来的,看其衣着随意,气势爆场,周身透着让人舒服的味道,怎么看,也不像会是向别人要吃食的人,但他却真的要了。此人何许人也?为何又接胡子又接发的把自己伪装成这样,人家化妆易容常常是为了让自己不引人注目,他却恨不得让每一个进咖啡厅的第一眼都注意到他,而且恐怕就是跟他很亲近的人都很难认出他。
晴岚的注意力被眼前的蛋糕所吸引,铺满巧克力的蛋糕体充满着神的诱惑,一小堆一小堆的研磨得如一克拉钻石的榛子碎围着一个个雪白的乳酪山,看着就想下勺子。那人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是晴岚很爱听的:
“十月的秋天算是温柔的代名词吧,如果说有什么味道,能让不喜甜腻的人,也会趋之若鹜,那一定是榛果的香了,所以我特意为你点了这款榛子奶油蛋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坚果类的甜品就是秋冬最受欢迎的食物。”
“嗯,会让人联想到秋藏,冬眠,松鼠,还有大狗熊。”两个人相视大笑。这时元旦加入了进来,她似乎已经听侍者说了刚才的事,上来就想抓晴岚受伤的手,晴岚猛地后撤身子,还故作很受伤的表情,元旦笑:
“不碰,不碰,行了吧?我这款榛子奶油蛋糕,可真是真材实料哦,专门为我亲姐们你所做,正正经经的里面是舒芙蕾的胚子,中间是法芙娜的榛子酱调制的榛子奶油,里面还平铺了许多法芙娜的珍珠脆,还有可可百利的薄脆片,一口下去,榛子的香,奶油的顺滑细腻,坚果的脆香,舒芙蕾的软,哇!”晴岚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搂住了元旦说:
“这还差不多,我得被这舌尖上的美味唤醒一下神经呢,这口感超级丰富的一款,自然要给爱吃坚果的我备着呀。”说着她就从元旦脖子上撤回胳膊,元旦细心地操刀为她切出几小块,并贴心地插上小叉子,晴岚叉起一块放入嘴里,面带微笑地细细品尝,同时拿起咖啡托盘里的小勺,那么随意地一搅,就见一股热气就腾腾而起,咖啡表层,咖啡脂的红棕色泡沫出现,下面如琥珀般的浓汁又频频飘出了香气,晴岚知道,那是阳光下业已成熟了的胖胖的咖啡豆在尖叫······
元旦看着对面正小口小口品着晴岚的那杯已经凉透了的咖啡的男子说:
“先生,咖啡已经凉了,要不我给您换杯热的吧?”那人摆摆手:
“不必,不必,我觉得这样挺好,谢谢您的美意。”元旦又说:
“先生这身真是独特,不小心会被误以为是从唐朝穿越过来的呢。”那人抚髯大笑:
“哈哈哈,要是那样,我得多幸福啊!那时的音乐,琵琶珠碎,古筝悠扬,扬琴活泼,笛子空灵,二胡可昂扬也可哀怨;那时的美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那时的美服,缥缈的纱裙尽展敦煌壁画的灵动,深浅有致古典红,彰显着华贵的稳重。嫩黄的裙上一根舞带,绽放飞天仙女的韵姿。神兽的纹样营造出迷幻的宗教色彩,传统的缂丝技术,是用苏绣、盘金绣等传统绣法,一针一线缝出天意。唉,画纸上的墨色山水,服装上的古色古韵,自然有着我国人自己的审美,自己的信仰,我是颇爱古风的。”元旦满含敬意地说:
“听先生一席话,真是敞亮得过瘾啊。”晴岚在一边静静地享受着她的甜食,一边默默地听着他俩一递一句地聊着,心里不禁暗想,此人到底是何来头呢,就从他张口索要自己已经凉透的咖啡,再奉上一款美味蛋糕来做为成功搭讪的手段,就足以看出他不是一般人。他刚刚对于国人文化的这一番评论,足以显示出此人传统文化的内涵很深,正气很足,看来也是个可交之人啊,只是她现在吃喝得正舒服的紧,手腕上的伤口疼痛也由刺痛渐渐转为麻酥,对于周围的感知已不再那么强烈,偏偏近午的阳光又通过明亮的落地窗肆无忌惮地照进来,什么地方的窗开着,于这秋意正浓的风里传递着丝丝慵懒的气息,似乎马上会煮沸的空气,啜上一口都暖意十足呢。晴岚透过明亮得耀眼的窗,默默地望向远方,东逝的江水此时如金鳞巨蟒,翻滚,呼啸,奔腾而去,远水又如煎盐叠雪,玉带横斜,江轮亦如凌千层碧浪之上,船上人望我们又岂不是遥山叠翠,人在画中……
不知什么时候,元旦已经离开去了后厨,那人的面前只有残留了些蛋糕渣的空盘子和空咖啡杯了,晴岚以为他会盯着自己看,谁知他那闪着锐利的光芒的细长眼睛却象台扫描仪一样不停地扫视着玻璃墙外的走廊,还有他面对着的那道玻璃门,和门外那条衔接对面的某个不知名的店面的,危险的玻璃通道。他在等人!晴岚忽然意识到,他尽乎套近乎的搭讪,或是跟元旦的热烈交谈都是在磨洋工,掩饰自己的最终目的――等人。他等的这个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晴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感兴趣了,她甚至也来了点搭讪的雅兴:
“现在的人是不是都越来越不靠谱了?我出国待了一段日子,回来发现不光很多地方已经不认识路了,以前的朋友也都淡了,真有些人走茶凉的意味啊。”那个人不置可否地端起玻璃杯中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闭上眼睛似乎还回味了一下,才慢慢睁开眼睛,盯着晴岚说:
“人如此茶。”晴岚笑笑,接着他的话说:
“是啊,真是,真是,人走茶凉,人不走茶亦会凉,叫人情何以堪啊?哈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什么?”
“我的意思是,茶在杯里,心在九魄中,茶被冲泡,需时,人心反复,在缘。”说完此话,就又自顾自的去喝他的柠檬水了,当然,那眼睛是片刻不得空闲的。
喝个咖啡,还差点喝出人命案来!晴岚心有余悸,比起手臂上的疼痛,心里更有无法平复的落差,“人心反复,在缘。”这句话正经地触到了她内心某个柔软的所在……
这人一郁闷就坐不住了,加上手臂还在隐隐作痛,晴岚决定,今天剩下的所有节目取消,赶紧回家躺床上睡一觉,醒来后,噩梦就该结束了。她回头冲侍者姑娘招招手,那妹妹立刻小跑着就过来了,凑到她的脸前:
“姐姐,您还来点什么?您随便点,都记我账上。真得太感谢您了,原来您是和我们老板娘是好朋友啊,却一句不利于我的话都没说,真的是万分感谢。”小妹妹不停地道谢,倒是让青岚不好意思了
“嘻嘻,妹儿你一个月才挣几个钱,有你这句话我就高兴了,不用这么客气。”女孩也嘻嘻地笑着:
“必须的姐,您把我的工作保下来了,救命之恩必报···”
“别提救命之恩,别提,好了,我走了,回见。“嘶···”提包时一使劲,手腕又猛疼了一下,弄得她忍都忍不住地叫出声来,女孩赶紧伸手想帮着拿,青岚用肩挡了一下,
“小伤,小伤,快去忙你的,不用管我。”店里陆陆续续已经坐了几对情侣,叽叽喳喳地低声说笑着,整个大厅立时变的十分的温馨,暖意。侍者姑娘再次夸张地躬身表示了感谢,就赶紧跑去别的桌子旁忙去了。晴岚看向柜台,元旦并没有在那里,想是在后厨忙吧,不知旻昊来没来,她忽然很想念王彬,他这两天因为家里来电话,说是母亲身体不大舒服,就飞快地请假回家了,也不知道问题大不大。愣了一下神,晴岚刚想迈脚走,不想一只手一下就拽过了她手里的包,放回到椅子上,一个声音同时在耳边低语:
“拜托了,你先把我送走,你再走。”晴岚一回头,正看到那只往椅子上放包的手,因为宽肥的中式衣服袖子被撑起一点,露出了一只黑色腕表,看到它晴岚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个表的式样她是见过的,她在别处看见过戴这款式表的人,也知道这个款式的表意味着什么。她也马上配合地冲那个喝了她的冷咖啡的男人会意地笑了一下说:
“好,我先送你。”这话却象一颗投向湖心的石子激起了一片涟漪,那人有些惊愕的眼神让晴岚颇有些小得意,她快速地去挎他的胳膊,不想手臂挥的尺度过大,碰到了那人的腹部,那人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嘴里低低地发出短暂的“嘶嘶”声,倒吸两口凉气。晴岚马上意识到,这人身上还带着伤,腹部?枪伤?她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慢点。”那人用手攥了攥晴岚的手指,算是回答,两人就这样挎着胳膊向门口走去。这时的晴岚才看见,有两,三个人迅速地从玻璃通道处急走,推开玻璃门进来,马上就东张西望地寻找,而在咖啡厅通向大厅的玻璃门处一个人影一闪,就慌慌张张地顺着玻璃墙向通往广场的大门小跑而去。晴岚能够感觉到她挎着的这个男人有多想撒腿去追那个奔向广场的人,但在那推开玻璃门进来的几个人如手电筒的光柱扫来扫去的巡察眼神下,他不得不尽量放慢脚步,放松身态,毕竟他身上还带着伤呢,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他们走到了门口,那人又用手用力攥了攥晴岚的手指,算做感谢,也算做道别,他转身拐上通往广场的通道,脚步疾迅地走远了。晴岚盯着他恐因伤口而身体有些歪斜的背影在大门口消失,不知为什么地长吁了口气,回身看,刚才那几个人并没有追过来,又原道返回,进到对面的店里去了。
元旦走过来,把手亲腻地搭在她肩上说:
“干嘛站在门口发呆,你是想走吗?”
“嗯,刚才是想走来着,元儿,我说,咱们得尽快把这道玻璃门锁上,不能任由人们这么走来走去的,真要是出了事,咱们店也脱不了干系。”晴岚说着就往那门边走去,元旦在后面边跟着边说:
“是啊,早上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多亏了你了,不然现在我跟旻昊得在公安局做笔录里。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门可是他们派人来从外面拿大锁锁好的,说是怎么也不要开这个门,对大家都好,那锁……”元旦说着已到门边,晴岚却对着一半虚掩的门后想着什么,元旦也走上前去看,却发现门后啷当着个打开的链子锁,她不禁也愣了,
“哎,这是谁开的呀!”晴岚望着对面的出口问:
“对面是什么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