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书法班

丁小文是从三年级学习软笔书法的，她原本想学舞蹈或是电子琴。她想学舞蹈的原因很简单，她渴望登上学校文艺汇演的舞台。她渴望穿着闪闪发光的演出服，在聚光灯下面，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她渴望舞台下观众赞许的目光，掌声及喝彩。

她刚和她的奶奶说了一句，她想学舞蹈。她奶奶就没有让她再说下去，只是说非要学点什么，就学书法吧。

后来丁小文的奶奶和她的姑姑谈话，她就趴在门缝听着。她奶奶说，艺术不是咱儿这种家庭学的。小文是还挺漂亮，体型也好，适合唱个歌跳个舞的。咱这家庭……

她姑姑也叹了口气，穷人家的孩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学习文化课，考大学重要。

非要学，就送她学书法吧。以后字好了，语文也能多得点分。

小文在门缝后面掉了好大一滴眼泪，强忍着没哭出声。她看见在舞台上如天鹅般的自己，慢慢地，满满地暗淡了下来，直到灯光再次亮起，她已成为了一只丑小鸭。

小文后来被送到了学校的书法班，姓张的老师办的兴趣班。平时就在周三下午及其他休息日上课，一个月三十块钱学费。上课地点就在张旭他们班的教室。张老师并不十分胖，但是肚子非常大，就像装了一个大西瓜一样。他很搞笑，但是示范写字的时候一丝不苟。小文不讨厌他，也不讨厌书法，也就安心地学了起来。江英英比丁小文早来了半年，字已经写的不错了。

多少年以后，丁小文回忆起学书法的第一课，仍然十分清晰。那天她在旧报纸上写了一整节课的横，粗的，细的，左粗右细的，弯曲的，笔直的……就是没有一个能看的。她并不是一个特别有天分的人，又不够努力。所以在她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并没有太多值得骄傲的事情。“三岁看到老”，从丁小文写书法就足以看清她今后的人生。只是没人去看罢了。

丁小文开始学的是隶书，讲究“蚕头燕尾”，她觉得很好看。她写着那些她不懂的对联，什么“江山春意，龙马精神”，什么“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她不懂，但觉得很好听。

丁小文把写好的作品送给虎子。虎子很羡慕她。虎子任何兴趣班都没有报，这些年他们家有口饭吃，他就已经很满足。上兴趣班根本不是他这种家庭能够奢望的。虎子把丁小文送给他的作品郑重其事地贴在他卧室的墙上。他每天一进屋都能看到丁小文的“真迹”。

他会和她说：“你这丫头，两趴了字写的还行。”

丁小文就追着揍他，“说谁两趴了字，把我送你的字还我！”她在闹，他在笑。

五年级入夏的时候，阳光很足，刺的丁小文有些睁不开眼。她抱着她的文房四宝从靠窗的位置挪到了靠门的位置。她摊开毡垫，将毛边纸平铺在毡垫上，随手便用爸爸从单位捡的废铁磨的“镇纸”固定住。她往墨盒里倒了些“一得阁”墨汁，浓郁的墨香扑鼻而来。她很少舍得用“一得阁”，只有马上要参赛的时候才用。平时就用些臭墨，味道实在上头。她深吸一口气便拿起毛笔，悬肘悬腕，落笔，挥毫，墨汁迅速晕开，她用废纸在写好的字上轻拍。丁小文此刻像一个大家闺秀，字和她都熠熠生辉。

张旭在门口站了很久，他看到这样的丁小文，就决定学书法了。

丁小文写的入神，并不知道张旭在看着她。

她是一幅作品作罢，回头才看到了新来的张旭。她不好意思回头看他，但也觉得心里十分满意。

“丁小文，你写的不错啊。学多久了？”

丁小文抬头，有点受宠若惊，张旭，居然，居然认识她！

她强忍着激动，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和他说：“过奖过奖。我学了两年了。写成这样不算好。”

“你这练的什么体？”

“颜体。之前练过隶书。”

“我学欧体。”

“哦，欧体挺好的。”丁小文也喜欢欧体，但是张老师让她练颜体。张老师说颜体适合她的性格。她是什么性格，她自己都不知道。

张旭的第一节课和丁小文有很大不同。他也就十几分钟就可以写出非常像样的横和竖了。他真的是那种有天赋，做什么都能做得不错的人。

在没过多久的校园书法比赛上，张旭就获得了软笔书法一等奖，丁小文是二等奖。他们的作品被贴在走廊里，她的作品挨着他的，他们的名字并列出现在光荣榜上。那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