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留心时务
北京在当时是中国的政治中心,一切所观到的,所听到的,都比旁省尤其是湖南湘乡要多得多了。曾国藩自来对世界上一切事情都很关心,即使是极小的事情,在旁人认为不足注意的,或无关轻重的,也绝不轻易放过。至于国家大计,经济得失,当然更值得曾氏去注意了。当曾国藩供职京都的时候,正是中国内乱外患交迫之时。曾国藩所关心的,在外患有“英夷”;在内乱前有粤匪,后有太平天国,在灾隋则有黄河决口。所以在他的家书中,常常可以看出他关心时务的记述:
英逆去秋在浙滋扰,冬间无甚动作。若今春不来天津,或来而我师全胜,使彼片帆不返,则社稷苍生之幸也!黄河决口,去岁动土,用银五百余万,业已告竣,腊底又复决口。湖北崇阳民变,现在调兵剿办,当易平息。
(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十八日致父母)
浙江之事,闻于正月底交战,仍尔不胜。去年所失宁波府城定海、镇海二县,城尚未收复。英夷滋扰以来,皆汉奸助之为虐。此辈食毛践土,丧尽天良,不知何日罪恶贯盈,始得聚而歼灭。湖北崇阳县逆贼钟人述为乱,攻占崇阳,通城二县。裕制军即日扑灭。黄河去年决口,早已合龙,大功告成矣!
(二月二十四日致父母)
他不仅关心时务,并且对于时务有缜密的研究,具体的计划。道光三十年(1850年)夏洪秀全等在广东起事,第年声势大盛,京师震惊。曾国藩因平日对这事很是注意,因此在这时便上了一个《简练军实以裕国用》折。大意是说:“天下大患,一再国用不足,一在兵伍不精。近者广西军兴,纷纷征调该省额兵,竟无一足用者,他省可推而知。当此饷项奇绌,惟有量加裁汰,痛加训练,庶饷不虚糜,而兵归实用,谨钞录乾隆增兵、嘉庆、道光减兵三案进呈。”
他对于治水运,更有特殊的见解:
裴耀卿置输场于河口。河口,即汴水达于黄河之口也!南人舟运江、淮之米,自汴以达河口,吴人不习河漕,便争输米于河口之仓而去,则吴人便矣!三门,即砥柱山,在洛阳之东;地最险,不可行舟。耀卿于三门之东西,各置一仓;又凿山开车路十八里,以避三门之险。江、淮之米既输于河口之仓矣,官为别雇舟,溯河漕至三门之东。视水可通,则径以舟过三门;水险,则由车路挽过三门,输入三门以西之太原仓,然后八渭,以漕关中。自江淮至河口,
自河口至三门,自三门入渭至长安,凡三次转搬,乃得达也!今天下之漕粮,概用长运。漕至袁浦,黄高于清,则百端营谋。行灌塘渡舟之下策,虞黄倒汗湖之巨患。种种弊坏,未知所底。故鄙意常欲行搬运之法,于袁浦置仓;杨庄各仓,亦修葺之;分天下之漕艘,半置河以南,半置河以北,每年各运两次。为河帅者,治河则不顾淮;治淮则不顾河;治运则不顾河淮,庶几易为力乎?
(辛亥七月日记)
这不过曾国藩关心时务的一端。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曾国藩所关心的时务,不仅是极小的,并且是极专门的。他认为天下无一件事不是学问,而学问之道,在到处留心,摘由备查,博览书籍。所以他劝戒诸弟,应该留心实学,不可专注丁功名得失。他认为天下的大事,“宜考究者,凡十四宗:曰官制,曰财用,曰盐政,曰漕务,曰钱法,曰冠礼,曰婚礼,曰丧礼,曰祭礼,曰兵制,曰兵法,曰刑律,曰地舆,曰河渠。”他对于这十四件政事,都加以注意,并且能详细去研究。并且他在工部时,“尤究心方舆之学,左图右书,钩校不倦,于山川险要河漕水利诸大政,详求折中。”(《曾文正公年谱》道光三十年)
在闲暇的时候,曾国藩对于军政大计,以及各种庶务,都已考究详尽,所以一旦当权,便能把平时准备下的学问,拿出来应用。后来太平天国声势大盛,曾国藩以一书生出而致用,卒能扑灭洪,杨,一般人都引以为异。我们只要知道他十多年的京官生活,是如何地准备着应付事变,如何地关心时务,如何地虚心研究,便可以知道曾国藩的成功,不是侥幸得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