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胆大心细
从东北回来后，丁学慧用定婚剩下的礼金，交了学费，在一所学校美容美发学习，先学美发，再学美容。她用剩下的钱，又买了一部黑色的诺基亚的直板手机。
晚上下课后，丁学慧在学校附近广场上的公园里散步，只见百花齐放，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花香。
金黄色的迎春花，外染黄晕，小枝细长呈拱形下垂；粉红中透着微黄的金鱼草，花冠呈筒状唇形，开展外曲，像极了金鱼。
紫红色的紫荆花，二至十余朵成束开放，布满枝干，艳丽可爱。
蓝紫色的鸢尾，花形美丽，状花序或圆锥花序，花被花瓣状，有一长或短的管。白色或粉色的樱花，每枝三到五朵，成伞状花序，花瓣先端缺刻，在枝头竞相绽放。
偌大的公园里，还有黄色、橙色、红色金盏菊，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丁学慧正看得入神，手机响了。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是陈淑芬打来的：“慧慧，我是你舅婆，你舅爷病危，眼看快不行了，临走之前，他想见见你，你能不能抽空来一趟？我们在阳日湾镇中心医院。”
“好的，舅婆，您多保重，别跟着再拖跨了身体⋯⋯”
她本想再安慰舅婆几句，可是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丁学慧坐上了去阳日湾镇的大客车，打算去看望舅爷。
丁学慧到医院后，她放下背包，她转过身去，看到赵德仁有气无力的躺在病床上，陈淑芬正在为他量血压。
医生叮嘱道：“病人病情特殊，让他尽量少说话，否则情绪一激动，容易血管爆裂。”
赵德仁说：“慧慧，医生不让我说话，但有些话，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我们这个家族，有两支人，我们赵家一支，你们丁家一支。我们老赵家，我们这一辈儿，只有我和你奶奶赵德芳。”
“嗯，舅爷，您不着急，慢慢说。”
说完，丁学慧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递给赵德仁，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重新递给丁学慧，丁学慧把水杯放回原处。
“我有四个女儿，老大赵艳，老二赵阳，老三赵梅，老四赵松，基本上都有正式单位，事业上不用操心，除了你二姑赵阳外，其他的几个姑姑，婚姻都不尽如人意，具体情况你也知道，我就不细说了。”
停顿片刻，赵德仁不停的喘着粗气，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担负起家族的重任，把丁家振兴起来。“
”所以你对我们丁家，一直很好？”
“我之前对丁家好，并不需要你们感激，也不需要你们报答，只是希望有人能感受到这种温暖，从我手中接过爱的接力棒，把这份爱，传承下去，这是我们两大家族，屹立不倒的根基。”
他上气不接下气，仍然坚持说着：“你看，丁家老大丁瑞文闯出去了，留在了城市，他有退休工资，条件最好。“
”其他几人呢？”
“丁瑞智和丁瑞武，留在了农村老家，生计不成问题，但是也辛苦。最造业的是你姑姑，本身是聋哑人，大儿子又因得白血病去世了，对于他们家，今后你能帮则帮，千万不要找借口推脱。”
丁学慧说：“好的，您放心，舅爷，我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姑姑他们一家。”
说完，丁学慧仍旧疑惑不解，问道：“舅爷，家族的重任为什么要落到我肩上？毕竟，我只是个女孩子。”
赵德仁说：“这个没办法，每个人从一出生，都有他的使命。至于是什么，要靠自己去寻找，你的使命，我已经为你找到了。”
“舅爷，我的使命是什么？”
“你看，丁瑞文出去得早，丁林是在城市长大的，她未来的工作婚姻都不成问题，但是根儿不在老家，跟家族也没有多少感情。“
“不是还有丁一山的吗？舅爷！”
”他呢，目前还太小。只有你，人品和能力都在这儿。“
“谢谢夸奖，不过，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别忘了，我是局长，阅人无数，看人还是蛮准的。其实，能力是次要的，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关键是人品，善良是一种天性，刻到骨子里去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个伪装不来。“
”这么说来，我的使命就是振兴丁家？”
”是的，这就是你的使命。“
丁学慧恭敬地说：“好的，舅爷，我都记下了。”
赵德仁有些吃力：“慧慧，还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丁学慧虔诚地说：“舅爷，您说吧！”
赵德仁说：“我走后，你要把这里当自家一样，和我在世时一样，每年都要来看望舅婆一次。你舅婆有退休工资，什么都不缺，只是人老了，难免会孤单。”
“好的，舅爷！“丁学慧答应完，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一年看望舅婆一次，还不简单吗？当即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等舅爷一一说完，丁学慧问：“舅爷，能否送我几个字？”
赵德仁不假思索的说：“胆大心细。”
说完，他疲惫的闭上眼睛：“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丁学慧蹑手蹑脚地从病房走出去了，生怕再次吵醒舅爷。她出去沿着小河边，在街上溜达了一圈。
傍晚，陈淑芬说：“慧慧，眼看天快黑了，你从医院回家去住，我留在医院照顾你舅爷。“
“好的，舅婆，那我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一早，你再来看望舅爷，来时不用在外面给我们买早点，我们就在医院食堂吃早餐，干净卫生些。“
丁学慧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十多分钟，就到家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丁学慧的心中五味杂陈。她呆在两层楼的房子里，没有了赵德仁和陈淑芬的陪伴，竟然有些不习惯。
赵德仁病重，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她胡乱按了一通遥控器，却根本看不进去。
她干脆关了电视，上了二楼，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丁字慧用喷壶给阳台上的十几盆花一一浇好水，锁上门，沿途吃了早餐，然后直接去了医院。
医生查完房，陈淑芬去医院食堂买早餐去了，赵德仁招呼丁学慧坐下。
赵徳仁说:“慧慧，坐下，别拘束，我们爷孙俩再聊会天。你舅婆事先并不知道，我比她大十二岁？“
”啊？大这么些？怪不得舅婆看起来这么年轻。“
”是的，在她之前，我还娶过一房媳妇，对方是另一政党的军属，她哥，也就是我大舅哥，还是团长，我是党员，解放后，为了前途，我把她休了。“
“休了？那她们家不扯皮吗？“
”休了以后，我怕他们闹事，也曾出门，去躲避过一段时间，她哥把我妈，也就是你太嫁嫁姜庭桂带走了，对她各种施行各种刑罚，拷问我的下落(去向)，你太嫁嫁硬是一声没吭，对方一看，这人打死不说，就把你太嫁嫁放了。“
丁学慧称赞道：”舅爷，太嫁嫁真是坚强！“
赵德仁咳嗽了两声，略作停顿：“谁说不是呢?为了我这个儿子，你太嫁嫁真是吃尽了苦头，你太嫁公过世得早，她独自一人把我们两姊妹拉扯大，愣是没再改嫁。“
丁学慧说:“难怪你对太嫁嫁很孝顺，每次回去都买很多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
赵德仁说:“不瞒你说，为了拉扯你四个姑姑，我的经济也一直紧张，你知道，我就靠那点儿固定工资，也是不够用呢！孝敬你太嫁嫁的东西，是我省吃俭用，悄悄攒下来的。“
丁学慧竖起了大拇指。
赵德仁摇摇头，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慧慧，任何事，任何人，都要一分为二的看待。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嗯？为什子这样说呢？”
“慧慧，你应该知道，我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并且安全退休，没有铁的手腕，是不行的。我也做过许多违背良心的事，当然，只关乎道德，并不违法，任何时候，违法的事咱不能做。“
丁学慧歪着脑袋问：”舅爷，比如呢?“
赵德仁说：”我有一个老乡，也姓赵，是我从田坝乡带来阳日湾镇的，之前在田坝乡，他与我家相隔不远。“
“然后呢？”
”来阳日湾后，我们又是邻居，不仅如此，他还是我下属，当时我在单位是一把手，他文凭不高，我想着是老乡，又是一起出来的，便极力把他推荐进我们单位。”
”舅爷，那不是蛮好吗？你们两人之间，互相有个照应？“
“照应个屁？不止如此，我还把他提携成了单位的二把手，我以为，我从没亏待过他，甚至对他还有知遇之恩，却不曾想到，他会如此恨我。”
丁学慧好奇地问：“恨你？舅爷，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赵德仁目光沉静，若有所思：“有一次，你舅婆花钱买了几十囗火砖，买了些水泥和沙子，自己动手在门囗垒了一个花坛，栽了一棵梅花树。”
”是的，我看到了，你们门前花坛里，有一棵梅花。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事隔不久，工作组来人检查，我被匿名举报了，被约谈，工作人员问起垒花坛这个事，我如实汇报了，此事可大可小，最后不了了之。”
丁学慧继续问道：“然后呢？”
赵德仁目光闪烁：“没有然后了。可想而知，事后，我知道这个事是老乡老赵举报的，我有多气愤，于是，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把他一撸到底，直到他不能再威胁到我为止。
“啊？您是说，他恩将仇报。”丁学慧惊讶的张大了嘴。
“原来，他觊觎我的位置很久了，总觉得我处处压他一头，对我各种羡慕嫉妒恨，老是想把我扳倒后，取而代之。“
“舅爷，这种人，就不值得帮！”
”你说得对，对于这种恩将仇报的人，我也表现得心狠手辣，当时一点儿也不心慈手软。只是老了后回想，觉得当时做得还是有点儿过了。“
丁学慧说：”舅爷，我理解你，毕竟，你也有自己的难处。“
两人正说着，陈淑芬买早点回来了，丁学慧识趣的从病房里退出来，好腾出位置让两位老人吃早餐。
一个星期后，丁学慧离开阳日湾镇，回到了宜昌。回来后，她继续在美容美发学校学习了一段时间，毕业了，四处找工作。
一天中午，丁学慧接到陈淑芬的电话通知：“前段时间，我们在赵松家玩，你舅爷在那儿养病，我帮着照看小孩。“
”嗯，我听说了。”丁学慧打断道。
“他忽然倒在卫生间，起不来了，血管破裂，血流如注，已于昨天晚上病逝了，遗体已经从外地运了回来，现在在阳日湾镇，准备后天一早上山。”
“舅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明天一早赶过去。”丁学慧哽咽道。
挂了电话，丁学慧焦急万分。赵德仁对她那么好，可是她却没有足够的钱，去参加他的葬礼。她打电话四处借钱，没有借到。
丁学慧不管不顾的一路狂奔，直接跑到吴正刚的店子里，开门见山地说：“老同学，我舅爷病逝了，我想找你借五百块钱，去赶个情，我自己身上还有一些，但是我怕不够，等我发了工资后，再还给你，你看行不行？”
吴正刚说：“难得你这么有孝心，好的，我可以把钱借给你。但是我兜里没有这么多，得去银行现取。”
说完，两人锁上店子的门，一起去附近的银行，吴正刚在柜员机上取了五百块钱，递给丁学慧。
丁学慧感激的接过钱，说了声”谢谢“，走了。
第二天一早，丁学慧和丁瑞文、丁林一行三人，从宜昌出发，丁瑞智、丁瑞武从田坝乡，分别坐最早的一班大客出发，到阳日湾镇再汇合。
紧赶慢赶，下午，一行人都到地方了，陈淑芬泪眼婆娑：“慧慧，你以后来，再也看不到你舅爷了。你小姑赵松刚生完小孩，在坐月子，没有赶来，其余的两个在外地的姑姑，赵梅、赵阳她们已经赶到了。”
听着舅婆的话，丁学慧再次看了舅爷的遗像一眼，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没想到上次在医院一别，竟成了永别。
赵德仁去世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出殡那天，赵家四姐妹，丁家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他们一直把棺材送出去好远，腿上湿漉漉的，大家都无瑕顾及。
舅爷走了，一种深深的失落，在丁学慧的心底，一圈一圈的弥漫开来。
丁学慧从阳日湾镇回来后，刚好遇上非典，本来就不好找的工作，越发难找了。
晚上，丁学慧心烦意乱，跑到网吧去上网，在网上偶遇丁林，她和丁林在扣扣上聊天。
丁林在键盘上敲下了一串文字：“慧慧，我进了一家事业单位，是爸爸的下属单位，但是是临时工，工资不高，不过听我妈说一有机会的话可以转成正式职工，转正后的福利待遇还可以。”
敲完这串文字后，丁林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符号，点击发送。
丁学慧见状，快速的敲下一串文字：“林林，那你先在那上班，遇着其他的、合适的工作，再跳槽！”敲完，她又在对话框里发了一个笑脸表情。
丁林在扣扣上回复：“慧慧，我妈的意思是，不准我跳槽，在那里熬成正式职工。”
丁学慧安慰道：“你已经够享福的啦，不像我似的，工作多难找，你能有地方上班就不错了，别不知足啊！”
丁学慧和丁林正聊着，一起学美容美发的同学小小打来电话：“丁学慧，我在茅坪新开了一个店，你要不要来上班？工资是底薪五百元加提成，三七开。”
丁学慧开心地说：“好啊，我明天就过去，到了给你打电话啊！”
从网吧走出来，丁学慧觉得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