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永恒新月
月是怎样也看不腻的,那个女孩,就是她世界的全部。她孤独了很多年,有时她就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人,亦或是微不足道的一株小草,无论是什么,只要让生命的终结有了盼头,自己宁愿坠落凡间,也不愿再回天上当一个高高在上,只能注视,却又什么也做不了的月亮。
可是,月只能看着万物,甚至世界的轮转与轮回,只能看着,什么也不能做。如果她是一个人,呆在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而唯一能做的,只有注视眼前,如同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一颗救命的水草;快要窒息之后,贪婪着呼吸新鲜的空气。有时她不知道这样究竟有何意义,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缓解孤独与寂寞吗?
唯一能做的,只有注视,还有寻找。
寻找值得注视的。
在月漫长的生命里,人类的生命显得太过于微不足道了。百年,对月来说不过一卷浪花,月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了。从人类的出现,发展,再到造就繁华的城市。无数的人类先辈倒下,又有后辈不断的站起来,生生不息。他们的生命过于短暂,一点也不显高贵,然而却自诩为万物之长,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宰——不过也是为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罢了。
他们的名字,月都记不住。
自从那个女孩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后,她对人类这个种族有了一定的改观,至少不能一昧的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她觉得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喜欢,慢慢变得浓郁。
她知道,这个女孩将与她的祖先一样,但也会不一样。她能找到自己心爱,与之厮守的人吗?她会懂得如何做一个母亲吗?她能够时刻保持这样一颗纯洁无瑕的心吗?月不知道结果,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注视,只有陪伴。女孩会如她的祖先一样,长大,老去,死去。那个银白色的契约在夜空闪闪发亮,照亮在彼此的心里,成为羁绊。月知道,一直都明白,她不能阻止生命的死亡,只能去期待下一代的轮回。但还会有很久,不是吗?对月来说,还真不是。
月陪伴了女孩走过了十八年的春秋。在每个夜里,她向她倾诉苦恼,甚至会为刚死去的同伴哭泣,有时也会分享自己的快乐,青春的一些小烦恼,一切都告诉了月。月对女孩是无所不知的,甚至是将她当做了家人。人类所说的那密不可分,联系的纽带,名为亲情。
是的,她们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
冬天来了,雪开始从空中飘落,厚密的云层将月的目光堵塞。虽然丛林不过于这个大世界里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那个女孩,是她的一切啊。
如果月有手,像人类一样自由的伸展,那么她会狠狠地将眼前的云幕拨开,重新还这世界一片清明。再直白一点,在月漫长的生命里,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她不能没有她。
那是,她的所有啊。
她多希望能够永远地注视着他,但是白昼与黑夜的轮转,正如生命的轮回,生生不息。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前永不停止,月什么也做不了。
是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注视,注视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有,她都无能为力。
时至云幕退却之后,月的目光又一次能够注视到那个女孩,她的世界又一次重归完整。在放心之余,月有些惊讶的发现,雪在注视着她。她的心不禁悸动了一下。
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注视了他,而同样,雪也在注视着我?
说不清,道不明。唯有清月永存,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然而这一切终究掩饰不了她内心的孤寂,眼前只有这一片世界,眼中只有那个女孩,遥遥相对。
云似乎又重新聚合了起来,并且汇集的速度很快,更加厚密,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目光照耀于此。
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这样呢?月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陪伴他们走到了终点,丛林的尽头,一切都应该结束了。然而作为唯一能够见证他们的所有,以及终结的俯瞰者,什么也看不到,也无能为力。
月更加清晰的明白,是这个所谓世界意志的把戏。它只会让你看到想让你看到的。世界往往善于虚伪的隐藏,掩盖事实的真相,抱着冷漠与无视的态度,其实也不过只是想填补自己的那一份落寞罢了——她是上天的一部分。
月什么也做不了,唯有注视,注视,注视,她简直就要疯狂,哪怕没有手,也尝试过努力,所有她能想到的一切都尝试过了,然而这只不过是徒劳,徒劳,徒劳。
唯有等待。
待风起云清,黑夜豁然开朗,月光普照世间,重寻干涸已久的大地。雪已经融化了。
冬天离去,春天随之而来,冰雪消融,化作小溪与湖泊,成为生命生长的天堂。
雪,你真的离去了吗?月沉默,甚至不因重新能够将光芒普照于此而感到开心。月对雪是不舍的,起始萌生的情愫尚未演化成爱,甚至算不得喜欢。雪悄无声息的融化,连带着那若有若无的情愫消失的无影无踪,海浪尚未演化成吞天巨浪,只不过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浪花,随着月漫长的生命中慢慢消逝,然后遗落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找不到也不会觉得可惜。
对不起,雪......月在心中喃喃,向它倾诉自己的歉意,然而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浪花又高了一点。
她见证了风的消散——是月的主意,但选择权在风里,它完全可以选择拒绝。其实月很内疚,因为这算得上是自私。为了能够找到那个女孩,月明了风要找到那个女孩的决心,是不顾一切且带着决然的,她提出了那过分的要求。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月终究是利用了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雪一样,为达成目的是“不择手段”的。
风卷残云,这个世界对月来说变得明了可见,寻找女孩的踪迹也不会太过于困难。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山谷,丛林极东之地。兰谷幽香,枝繁叶茂,三三两两蝴蝶相伴,万花从中开,拥簇中间的那朵花,微细,七色的光芒却已显现。
她又再一次见证了新王的登基,生命永恒的轮转。小草欣欣向然,扭曲的树木开始重焕生机,长出嫩嫩的细芽,流水淙淙向低处流去,填补生命所需要的地方。月恍然,再一次感受到她在非常久远的时候才感受过的那种感觉——她曾无比冷漠与麻木,现在只觉得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
风散了,花落了,雪化了,唯有月亮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看着整个世界,那一股荒唐错乱,似是夹杂了许多难以言明的情绪充斥着月的心里,甚至让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是真实的。
何为虚妄?何处为现实?月仿佛置身于美轮美奂的梦境里,眼前不断的破灭,新生交替。世界本处于虚无之中,灵光乍现,思想碰撞产生了火花,眼前重新显现现实的一切,风留下过存在的证明,七色花枯萎的花瓣尚未完全化作泥土,流水从四面八方淙淙而来。
一切都是现实,梦境化做了最后的虚无。
徒然梦醒,唯有普照万物,延续错落的篇章,方能永存。
那个女孩将会如何?月光照在女孩身上,紧闭着的双眼,柔顺的黑发,细腻的鼻梁,长长的眼睫毛,美丽的双颊。眼角还残留着两行尚未擦干净的泪痕。
她在朝着七色花发呆。时而嘴角扬起,时而眉头紧皱,但总是会流下几滴晶莹的泪。不知是在想着什么,时而高兴,时而悲伤,却不一而同,总会流泪。
只剩月了,只剩下她了。陪伴终将会走到尽头,命运的十字路口,终将别离。但殊途同归,我们,世界万物,所有,皆要奔赴死亡的道路,没有永恒,结局只有死去。但在这道路的过程中,月会一直陪伴她的。注视她,从青丝,走到白发;从少女,变成老人;从活着,走向死去。
岁月就是这么的残酷,不会等待我们,不会如我们所愿想停留就停留。我们都在前进的道路上,从未停止过脚步。
月会陪伴她走到终点的,那是少女的终点。而自己在此之后将要一直孤独下去,这也意味着结束与新的开始。还会有这么好运吗?遇到像她那样的女孩,美丽,善良,愿意倾听她的烦恼?她又想起了女孩的祖先。
已经不敢有太多的奢求了。
天边又出现了淡淡的白色,如同斩不断的思念,总是想要与这个世界产生某种联系。她已经开始怀念。
云淡风轻,花瓣飞舞,江边流水。
黑夜的月亘古不灭,她在指引万物通往回家的道路,那是我们最后的归宿。
而月的归处,是流浪。
还会有那么好运吗?月光恩泽万物,可却无一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