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人(卫斯理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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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機場上的怪遭遇

白遼士嘆了一聲:“在接下來的幾分鐘之內,十分正常,機場跑道已然在望,飛機正在迅速地降落,機場的地勤人員也已在視線中,本來,已經是一點事情也沒有了,可是突然之間,馬基機長又驚叫了起來:“老天……他……那麼快!”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不明白馬基機長的這一下叫喚是什麼意思,白遼士接着道:“那時,機輪已經放下,航機正在俯衝,正是着陸之前最重要的一剎那,任何飛行員都知道,在這樣的時刻中,一定要全神貫注,保持鎮定,才能使航機安全着陸。可是馬基機長在叫了一聲之後,卻伸手指着前面,顯出極度驚惶的神情,在這最重要的一刻,完全放棄了對航機的控制!”

我“嗯”了一聲:“不論情形多麼危險,你們至少應該注意一下,馬基機長究竟是對什麼產生了那種不應有的驚惶。”

白遼士苦笑了一下:“我、文斯、達寶三人都注意到,馬基機長所指的,不過是機場上的人員,這時,正有一輛車子,迅速橫過跑道,車上有一個人,張開雙臂,向我們做着手勢,那是地勤人員在示意我們,我們的航機,已脫出了跑道的範圍之外。”

飛行工程師達寶苦笑着:“我首先叫了起來:‘小心!機長,小心!’副機長也立刻着手控制航機,可是已經慢了一步,航機由於短暫地失去了控制,機身向一旁傾側,一輪先碰到跑道的邊緣,立時折斷,要不是副機長控制得宜……”

達寶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航機的着陸情形和結果如何,人盡皆知,不必再說。

白遼士補充了一句:“奇怪的是,馬基機長一直到明知航機已經出了事的時候,還一直在指着那輛車上的那個人,目瞪口呆,不知是為了什麼。”

在白遼士之後,會議室中靜了好一會,祁士域才說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衛先生,你的意見是——”

奧昆不等祁士域講完,就大聲道:“我們應該聽專家的意見。”

當時,我的思緒十分混亂。白遼士他們,機上人員的述,已經夠詳細,但是我卻無法得出結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從經過的事實看來,馬基機長作出了一連串怪誕的行動,導致航機失事,馬基機長顯然要負全部責任。

但是,馬基機長為什麼突然有這種怪誕的行動?是宿醉未醒?這是最簡單的解釋,不過我卻不相信這樣的推論,馬基機長有豐富飛行經驗,就算有幾分酒意,也不應該如此。

那麼,是為了什麼?

我沉默着,沒有發表意見,白素也不出聲,接着,便是幾位空難專家,就航機的損壞程度,來述航機失事的原因。這些述,涉及許多數字和航空工程學、飛行學上的名詞,聽起來相當沉悶,我也不準備複述。等到專家發表意見完了之後,奧昆道:“好了,我們浪費時間的行動,到此已極,可以停止了。”

我必須說明一點,我將這兩天來,會議室中的經過,極度簡化,奧昆一開始就反對,居然也兩天都參加了會議,也算是不容易。

祈士域嘆了一聲:“全部經過的情形,就是這樣,衛先生——”

他迫切想聽我的意見,可是我實在沒有什麼意見可以發表,只好報以苦笑。白素在這時候打破沉默:“奧昆先生說得很對,我們的確是浪費時間,從一開始起,就在浪費時間。”我和祁士域,聽得白素忽然如此說,不禁大是愕然,奧昆則顯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神采。白素在略頓了一頓之後,接着道:“我們討論、述了足足兩天,最重要的一個人,馬基機長完全不在場,我們不聽他講當時的情形,其他人所講的一切,全沒有作用。”

我一聽,立時鼓起掌來,奧昆的臉脹得通紅,我忙道:“對啊,馬基機長當時那樣表現,一定有他的理由,不聽他的解釋,無法作任何決定。”

祈士域向我和白素望過來,神情苦澀,白素道:“請問,是不是整個調查工作,從頭到尾,都沒有馬基機長解釋辯白的機會?”

奧昆叫了起來:“當然不是,只是他完全不合作,他……他……”

祈士域接了上去:“馬基機長堅持說他做得對,為了挽救航機而作了最大的努力,他不能做得再好了。”

奧昆哼地一聲:“包括在最重要的時刻,放棄控制航機!”

祁士域沒有說什麼,而我,已經有了下一步行動的主意,我站了起來:“我們再在這裏討論,不會有結論,我要見馬基機長。”

祁士域道:“他已被我國司法當局扣留,你要見他,我可以安排。”

我伸手指向他:“請盡快。”

我只說了一句話,就向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白素也立時站了起來:“祁士域先生,請和我們保持聯絡。”

我和白素一起離開,在回家途中,我們兩人都不說話,各自在思索着。

一直到回到家裏,我才道:“馬基看到了什麼,才要緊急降落?”

白素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在三萬二千公尺的高空,有什麼可以看到?難道真的是飛碟和綠色小人?”

我搖頭道:“不能排除這個可能,見到飛碟或不明飛行物體的駕駛員,不止他一個。”

白素道:“我們現在不必亂作推測,等見到他的時候,自然會知道真相。”

我表示同意,我們再作一百種推測,也沒有意義,要馬基親口講,才能知道當時他的舉止,為何如此失常。

過了兩天,晚上,接到了祁士域的長途電話:“請立即動身,已經安排好了,在起訴前,你可以和馬基作短暫的會面。”

白素自一開始就參與了這件事,本來,她會和我一起去見馬基機長,可是臨時,有一些事,一定要她去處理,我只好一個人去。

白素臨時要處理的事,開始時和馬基機長、航機失事等等,全然沒有關係。可是發展到了後來,竟然大有關連。當時絕料不到,但既然看來全然不相干的事有了干連,那就也有必要,先將這件事述一下。那天下午,白素先接到了一個電話,她在電話中講了幾句,就放下了電話:“我要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我順口問了一句:“什麼事?”

白素已向門口走去:“沒有什麼,一個遠房親戚叫車子撞傷了。”

我有點啼笑皆非:“那你去有什麼用?你又不是急救醫生。”

白素瞪了我一眼:“人家受了傷,去看看他,有什麼不對?”

我只好攤了攤手,作了一個“請便”的手勢,白素便走了出去。

一個人被車撞傷,這種事,在大城市中,無時無刻不發生,當然引不起我的注意。

到了白素離去之後約莫一小時,她打電話來:“真對不起,有點意外,我要遲點才能回來,你自己吃晚飯吧。”

她講得十分急促,我忙道:“喂——”

我本來是想問她如今在什麼地方以及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的,可是我才“喂”了一聲,她就已經將電話掛上了。

白素做事,很少這樣匆忙,我只好等她再打電話給我。

等了又等,白素的電話沒有來,等到電話鈴響,卻是祁士域打來的,叫我立刻準備啟程,去見馬基機長。

我十分心急,一放下電話,立刻訂機票,也替白素訂了機票,然後,設法和白素聯絡。

我想,白素去探視一個被車撞傷了的遠房親戚。有這樣明顯的線索,以衛斯理的神通廣大,要聯絡她,輕而易舉,太簡單了!

可是,我一個又一個電話打,先打給一些親戚,沒有人知道誰受了傷,再打電話到各公立醫院去查詢,受傷的人倒不少,可是名字說出來,全然是陌生的名字,也沒有一個像白素那樣的人去探訪過傷者。

等到我滿頭大汗,發現根本無法和白素聯絡,已經是兩小時之後的事了。必須到機場去報到,我只好留下了錄音帶,告訴她我的行蹤,請她如果趕得及,直接來機場,不然,就趕下一班飛機。

我知道,只要白素一打電話來,她就可以聽到我留下的話。我直赴機場,一直等上了機,仍未見白素。在登機前一分鐘,我打電話回家,聽到的仍然是自己留下的話,不知道白素究竟到哪裏去了。

我並不擔心,只是奇怪。

飛機起飛,帶我到目的地——那是一個相當進步的國家。不過由於以後事態的發展和種種原因,主要是這個國家的航空公司堅決不讓我寫出這個國家的名稱,以免影響航空公司聲譽,所以我只好含糊地稱之為“這個國家”!

飛行時間約十二小時,後來,我和白素會面,知道白素所遇到的意外是什麼。倒不如趁此機會,先將白素的經歷說一下。因為白素遇到的事,和整件事有密切關係。

白素當時接到的電話,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據白素後來說,那像是她表嬸的聲音,那老婦人在電話中直呼她的名字:“阿素,你二表弟撞了車,受傷了,你能不能來一下,他在急救中心醫院。”

白素只答應了一下,又問了兩句,多半是傷得重不重這樣的話,當時我雖然在一旁,可是也沒有在意。白素放下了電話,就走了出去。

她駕車離去,當她駕着車,才轉過街角之際,便看到一個老婦人,急急向她走了過來,一面走着,一面揮動雙手,示意她停車。

白素覺得十分奇怪,她停下車,那老婦人的身手,十分靈便,和她的外表看來十分不相稱。白素才一停下車,她已奔到車旁,而且立刻打開車門,坐到了白素的身邊,望着白素。

白素怔了一怔,但仍然保持着她的鎮定:“對不起,你是——”

那老婦人笑了笑,神情顯得十分狡猾:“剛才那電話,是我打給你的。”

白素聽了,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曾和不少人打過交道,但對手是一個老婦人,卻並不多見。當時,她“哦”地一聲:“你騙我出來,什麼目的?”

那老婦人搖着頭:“我不是騙你出來的,真是有人受了傷,被車子撞傷,他要見你。”

白素將車子駛到路邊,停了下來:“對不起,我不是急救醫生,也沒有時間見每個被車撞傷的人,請你下車。”

白素在這樣說的時候,已經準備,如果那老婦人再囉唆的話,就將她推出車去,作為她這種莫名其妙行動的小小懲罰。

可是,白素的話才講完,老婦人急急地道:“不行,你一定要去看看他,他告訴我,一定要見你,他是我的姪子,人很好,他一定要見你。”

白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的姪子,我認識他?”

老婦人道:“我不知道,不過他說,他認識你。”

白素悶哼了一聲,實在不想再和那老婦人糾纏不清下去,她道:“對不起——”

當她在說“對不起”之際,她已經準備欠身,打開車門,使用強硬手段,將那老婦人推下車去,可是就在此際,老婦人忽然欠了欠身子,使她自己的身子,靠近白素。

老婦人在白素的耳際,又低聲又快地道:“我的姪子是叫一輛怪車子撞傷的,他說,那輛車子中,有一個人,怪極了,怪到了他只有看到你才肯說的程度。”

白素皺了皺眉,那老婦人不但動作利落,而且說話也十分有條理和有力,看來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老婦人。白素想了一想:“你說你姪子認識我,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老婦人嘆了一聲:“我只不過是一個老太婆,自從生意失敗之後,已經很久沒有見人,說話可能硬了些,你別見怪……”

白素一揮手:“說了半天,你還是沒有說你自己是什麼人。”

老婦人說道:“我的姪子叫黃堂,他在警局服務,職位相當高——”

老婦人才講到這裏,白素已經“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天,你為什麼不早說!他在哪一家醫院?我們快去!”

黃堂,這個名字,白素當然絕不陌生。我聽到了,也不會陌生,他是一個高級警官,職位相當特殊,專處理一些稀奇古怪的疑案。

白素一面問,一面已發動了車子,同時又道:“要不要衛先生也一起去看他?”

老婦人搖頭道:“不必了,我姪子說,衛先生做起事來,沒頭沒腦,性子又急,比你差得遠了,他只是想見一見你。”

(當白素這樣轉述黃堂對我的評語之際,我實在啼笑皆非。我早知道黃堂的觀察力相當敏銳,但是卻想不到敏銳到了這種程度!)

白素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中感到奇怪的是,一個高級警察人員叫車子撞傷了,何以會鬼鬼祟祟,叫姑媽來打電話,叫她出來見他?

老婦人像是看到了白素的疑惑神情,忙道:“他說事情很怪,所以回來之後,他也根本不在醫院,只是住在我的家裏養傷,他不想將事情弄得人人皆知,只是想聽一下你的意見。”

白素更是疑惑,道:“什麼叫‘回來以後’?”

老婦人道:“是,我沒有說明白,他最近出了一次差,目的地是馬來西亞的沙巴,他是在那裏被車子撞傷的。”

老婦人講到這裏,白素還未曾在意,可是老婦人接着,又補充了一句:“當時,他在機場的附近,被車子撞着。”白素心裏陡然一動,沙巴的機場,那就是馬基機長的航機出事的所在地。

白素心中略想到了這一點,在當時,她還絕無可能將兩件不相干的事聯在一起,她只是覺得事情很怪。

白素隨口答應着:“那好,府上在哪裏?”

老婦人說了一個地址,白素駕車,一直向前駛去。

一路上,老婦人說得很少,等到到達了目的地,是一棟又大又古老的洋房。

白素停了車,在老婦人的帶領下,走進屋子。

屋子的內部很殘舊,才進屋子,樓梯上就傳來“踏踏”的聲音,白素抬頭,就看到了黃堂。黃堂拄着一根拐杖,從樓梯上走下來。樓梯是木樓梯,拐杖點在上面,才發出那種怪異的“踏踏”聲。

白素揚了揚眉:“你受了傷?”

黃堂一直到下了樓,作了一個手勢,請白素坐下,才道:“真對不起,為了我的事,不得已請姑媽用這樣的方法請你來。”

白素道:“其實,你大可以——”

黃堂道:“我不想讓衛先生知道,他……他……武斷,而我的遭遇,又十分怪異。”

白素笑了起來:“怪異到什麼程度?”

黃堂皺了皺眉:“上個月,我奉命到沙巴帶一個犯人回來,這本來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任務,接收了犯人,赴機場,準備上機,可是到了機場,才知道有一架客機失事了,情形很嚴重,機場封鎖了,航機不能起飛。”

白素“嗯”地一聲:“就是那一天的事。”

黃堂像是不知道白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望了白素一眼,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黃堂道:“我只好帶犯人回去,怎知車行到一半,犯人突然打開車門,跳車逃走,我立時追上去,當時已經天黑了,犯人在前面跑,我追着,經過的地方,根本沒有路,只是一片荒野,我一面追,一面拔出槍來,準備射擊。就在這時,忽然有一輛車子,自左側疾駛過來。”

白素用心聽着:“一輛什麼樣的車子?”

黃堂道:“普通車子,我沒有留意,天色黑,也看不清楚,那車子沒有着燈,只是向我直撞過來,我立時跳開去,想躲避,以為那是犯人的同黨駕的車子。”

白素道:“這樣推測,合乎情理。”

黃堂苦笑了一下:“我避得雖快,還是叫撞了一下,由於我的身子正在旋轉,所以一撞之下,向外跌了開去,手肘先着地,接着腿上一扭,我聽到了自己骨折的聲音。”

黃堂述得十分詳細,而白素到這時為止,還不知道黃堂用這樣的方法請她前去,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換了我,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一定十分不耐煩,要催黃堂快點講正題。

但是白素的耐性很好,她並不催促,只是靜靜地聽黃堂講下去。

他繼續道:“我倒在地上,那車仍然向前疾駛而去。這使我十分憤怒,我忍着痛,抬起身來,我那時,還只不過想看清楚這輛車子的車牌號碼,準備去追查一下,懲罰一下那樣駕車的人。”

黃堂講到這裏,向白素望了過來,神情像是想白素心急地發問,他一看之下的結果如何。

但是白素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靜靜地聽着,等黃堂講下去。

我想,黃堂這時,心中一定很後悔,像白素這樣一點也不心急的聽眾,十分無趣,他可能在後悔,應該找我,而不該找白素,換了是我,早已向他問了十七八個問題了。

黃堂見白素沒有什麼反應,他只好繼續道:“我沒有看到車牌號碼,只看到車裏面,連司機在內,一共四個人,全都穿着民航機飛行人員的制服。”

黃堂在講到這裏時,神情激動,白素淡然應了一句:“你在機場附近,有飛行人員駕車經過,有什麼奇怪?”

黃堂用手撫了一下臉:“坐在後座的一個,抬起身向我望來,可以看到他的制服肩頭上,有三條橫槓,是副機長級的人員。”

白素皺了皺眉,沒有再表示什麼意見。

黃堂續道:“一般來說,飛行人員的知識程度都相當高,一個有一定知識程度的人,在撞到人之後,不應該不顧而去。”

白素“嗯”地一聲:“在一般的情形下,的確如此。”

黃堂道:“可是為什麼他們不停下來看看我?”

白素作了一個“不知道”的手勢。黃堂略停了片刻,又道:“那時,當然追不到那個犯人了。我立即肯定,那輛車中的四個飛行人員,是假扮的,目的就是為了接應那個犯人逃走。這樣簡單的一件任務,我竟然失敗了,心中難過到極,腿骨斷折的瘀痛,反倒不怎麼了,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幾乎不想起來。”

白素說道:“你斷了骨,如果不立時就醫,十分危險。”

黃堂苦笑了一下:“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我只是在想,何以那麼簡單的任務,都會出錯?就在這時,大約前後相隔不到三分鐘,那輛本來已駛得看不見了的車子,突然又駛了回來。就在我不遠處停下,相隔大約只有……”

他說着,用手比劃:“大約只有兩公尺。我裝着閉上眼睛,車門打開,那個副機長級的飛行人員,準備下車,可是,坐在他旁邊的人,卻講了一句話,像是叫他別下車——”

白素怔了一怔:“什麼叫作‘像是叫他別下車’?”

黃堂解釋道:“那人講的那句話,我沒有聽懂。只是那人講了一句之後,那要下車的,就猶豫了一下,也講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他身邊那個,再急促地講了兩句,要下車的伸出車外的一條腿,又縮了回去,接着,車子就又駛走了。”

白素“嗯”地一聲:“從整個過程來看,像是他們折回來,想看看你怎麼樣了。由於你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其中的一個雖然還想下車來看個仔細,但其餘三個人,認為你已經死了,不必再看,所以,又駕着車駛走了。”

黃堂道:“是,這正和我的設想一樣。”白素又作了一個請他繼續下去的手勢,黃堂道:“這一來,那個將下車而沒有下車的人的樣子,我看得十分清楚。”

白素道:“當時的光線——”

黃堂知道白素想講什麼,忙道:“是,當時的光線很暗,而且我在受了傷之後,滿頭是汗,視線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受過特殊訓練,對於辨別人的相貌,有超特的能力,任何人給我看過一眼,只要我留意他,再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可以極肯定地指出他來。”

白素道:“我並不懷疑你的這種能力,你——後來你又在什麼時候見到了這個人?”

黃堂卻不立時回答白素的問題,又講了一些他在車子離去之後,如何掙扎着移動自己的身子,到了公路上,終於有車子經過,救起了他,將他送到醫院之中的一些經過。

當黃堂講述這些經過之際,世上也只有白素一個人有這種耐心靜靜地聽下去。

黃堂接着,又講了他回來的一些簡單情形,然後才道:“我在這裏養傷,雖然上級不斷安慰我,而那個逃犯,在第二天,就被捕獲。但是我仍然心灰意冷,甚至考慮傷好了之後,退出警界。這幾天的日子過得很無聊,要翻舊報紙來打發時間,今天上午,我就在一份舊報紙上,看到了那個人。”

白素“哦”地一聲,說道:“那個副機長級的飛行人員?他的相片——”

黃堂連連點頭:“是的,你看。”

他直到這時,才自口袋中,取出一份摺得整整齊齊的報紙,報紙向上的一面,是一幅圖片,圖片中有四五個人,在其中一個人的頭上,用紅筆,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白素甚至是在黃堂一取出報紙來的時候,就已經呆了一呆。

黃堂指着那個人:“就是他。”

他說着,將報紙伸向白素,要白素仔細看。白素只是平靜而有禮貌地道:“黃先生,你認錯人了!”

黃堂在剎那之間,臉脹得通紅。因為白素在幾分鐘之前,還稱讚他認人的本領,如今卻老實不客氣地說他認錯了人。

黃堂紅着臉,也不解釋,只是像一個固執的小孩子那樣,重複地道:“就是他,我不會認錯。”

大家都知道,報紙上的圖片,大都不會很清楚,那張圖片,總共不過十公分見方,圖片上又有四五個人,每一個人的頭部,不會比小手指甲更大。

黃堂指着那個人的頭部,神情堅決,表示不會認錯。

白素也像安慰小孩一樣:“我不是對你認人的能力有懷疑,也不是說你不能憑一個模糊的報上圖片,認出一個人來。”

黃堂仍然脹紅了臉:“那麼,為什麼說我錯了?”

白素道:“因為我知道這個人是誰。”

黃堂顯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來,但隨即恍然:“當然,你看過報紙。”

白素道:“單是看過報紙,不能肯定你認錯了人。這個人,叫白遼士,是一架航機的副機長,他那架飛機,在你被撞之前,在機場跑道上失事。你想想,一個失事飛機的副機長,有什麼可能在一小時後,駕着車,將你撞傷?”

黃堂整個人都震動了一下,立時拿起手上的報紙,盯着報上的圖片看。

白素說他認錯了人,理由再充分也沒有,一架失事飛機的副機長,絕無可能在失事後一小時之內,離開機場。而且白素也知道白遼士副機長在失事之後,決未曾離開過機場。

黃堂盯着圖片,自言自語:“對,新聞說明說圖片上的四個人,是失事飛機中生還的主要人員。對,就是因為那架飛機失事,所以我才不得不離開機場,可是——”他講到這裏,抬起頭來,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固執神情:“可是我肯定,這個白遼士,就是撞倒我的車中的四個人之中的一個!”

白素道:“可能是他們全穿着副機長級飛行人員的制服——”

黃堂不等白素講完,就近乎憤怒地叫了起來:“絕不會,一定是他。”

黃堂的言詞,已經接近無理取鬧。白素的涵養再好,至多不過不發作而已,也不可能再聽下去。所以,她只是笑了笑,站了起來:“黃先生,祝你早日恢復健康,我要告辭了。”

黃堂的神情,仍然十分憤怒,他用力以手指戳着報紙:“就是他!一定是他!”

白素攤了攤手,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黃先生,沒必要爭論,我不想——”

黃堂嘆了一聲,喃喃地道:“唉,衛斯理雖然有很多缺點,可是我還是應該找他,不應該找你。”

白素本來準備離去,一聽得黃堂這樣講,她盯着黃堂,半晌:“你的意思是,他能接受你這種荒謬的說法,我不能?”

黃堂道:“對不起,我無意的。”

白素的性格,也有極剛強的一面,黃堂愈是這樣輕描淡寫,若無其事,愈是使她不快意。她道:“好,我可以再進一步告訴你,何以我可以肯定你認錯了人,因為我對這架飛機失事的經過,再清楚也沒有。”

當白素決定要向黃堂詳細講述白遼士那架飛機失事的經過之際,當然需要時間,而她又怕我久等,所以打電話通知我,有了一點事,要遲點回來。

當時,我再也想不到她的所謂有事,原來是力圖說服黃堂,要他承認自己是認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