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何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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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番外:余州(8)

“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我,已经不爱你了。”

被人叫醒的前一刻,沈姣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茫然无边的黑暗中,四周黑压压的。

无论她是向前,还是往后,四周都是一片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让她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她仿佛就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波涛风浪来了,她随时随地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茫然地、无措地……

黑暗中,有个男人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

“我已经不爱你了。”

“已经不爱你了。”

“不爱你了。”

“Ann,theres a call for.”

恍惚间,沈姣只觉得自己被人摇了摇肩膀,突然而来的外界干扰让她迅速从噩梦中醒来。

睁开朦胧的睡眼,沈姣就看到自己的助理Wendy拿着她的手机向她示意。

微微把目光移向手机屏幕,在看到来电显示时,沈姣眼神一沉,她接过手机,对Wendy说了句“Thanks.”然后接过手机。

是余振华,余州的父亲。

也是她的继父。

沈姣和余振华的关系一般,不好不差,比陌生人熟悉一点,比熟人陌生很多。

接通电话,沈姣淡淡淡淡地开口询问,“什么事?”

……

几分钟后,挂断电话的沈姣目光茫然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窗外的夜景。

今晚美国的夜空依旧不怎么美丽,至少比起一年前她离开的,有余州在的城市,差了很多。

虽然今晚也有星辰点缀,偶尔或许还会有流星划过。

可此时此刻,无论是美是丑的风景,沈姣都没有了去欣赏的心情。

一分钟前,电话那边的余振华打电话来告诉她,“沈姣,你能停下你那边的科研项目吗?你母亲快不行了。”

听到余振华的话,沈姣头一次用极冷、不客气的语气同她那个风度翩翩的继父交流。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母亲快不行了!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可是当沈姣在说完这句话后,那边却一阵沉默。

沉默很久,沈姣才终于听到那个向来在人前风光的男人竟然哽咽抽泣着对他说:

“你母亲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查出了癌症,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想让你回来见她,可是你一直忙着跟进你的项目。打了几次电话,被你母亲知道以后,她就让我不要告诉你,说不能打扰了你的工作。”

“可现在……你母亲不行了………医生说……她可能这几天就要………”

此刻,沈姣的耳朵里,回荡着的,全是一分钟前余振华哽咽抽泣的声音。

一字一句的,针扎似的,刺痛着沈姣的耳膜。

看着窗外的夜景,沈姣突然觉得眼睛胀痛得有些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余振华的一番对话,沈姣突然就想起了一年前,她跑去中国找余州时,余州对她说的话。

“在你心里,永远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科研、科研、科研…………”

“她很久之前………癌症……打过……电话………跟进你的项目……”

男人的话音像是和余州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似的,两个人的话,反复不断地出现在沈姣的耳中。

刺得让沈姣一时间难以呼吸过来。

拿起手机,沈姣扯下自己身上防辐射的服装,就朝科研基地外跑去。

她这一生,或许一路走来太过的顺风顺水,所以才导致她的后来,情路坎坷,亲情不顺。

这一年里,和余州再次分别的时间里,沈姣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很多。

从前的她总是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身边所有人对她的好,可经历了余州,沈姣也终于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地会一直对你好,也不是所有人会停在原地一直等你。

他在感情上,教给了她很多。

在飞去母亲医院的途中,沈姣把头靠在窗上,看着飞机外的夜景,头一次,沈姣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助和害怕。

她和自己的母亲,从小关系就很淡薄。

她们都是追求极致完美的人,那个女人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自己的工作上。

她人生中的绝大多数温暖,好像都是那个叫余州的傻子带给她的。

只是她的那个傻子,终究还是被她弄丢了。

她从前只是以为这个小笨蛋只是和她闹着玩儿的,却没有想到,原来笨蛋也会有心累的那一天。

想着余州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沈姣抬起右手轻轻覆面,遮挡了自己的狼狈。

余州,余州,余州……

你回来好不好?

……

五个月后,中国,A市。

这是沈姣第二次来中国。

第一次是在一年半前,她来到中国找余州,请求和他和好。

第二次是在现在,她回来安葬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安乐死的,死之前,母亲目光有些怀念地望向窗外,说了句,“我死了以后就把我的骨灰洒在A市的綦元江里吧。”

母亲选择安乐死前,沈姣表现得很平静;母亲去世时,她依旧很平静;母亲去世后,她还是很平静。

她一直就是一个平静的人。

只是在母亲去后,沈姣失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她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很多时候她想,要是自己不那么专注于科研。

自己会不会就不会失去余州,错过陪伴母亲的时间?

一夕之间,曾经的信仰骤然轰塌。

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三个月,沈姣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她的主治医生Peter给她的,她失眠太严重了,身体又出现了各种不适的症状。

她以为是自己感冒,或者生了点小病,所以她才总是胸闷气短,失眠难受。

只是看着屏幕上的“重度抑郁症”几个字时,沈姣突然怔住了。

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会得的病症。

她抑郁了。

而且很久、很严重。

在知道自己重度抑郁的第二天,沈姣就带了母亲的骨灰回了中国,谢绝了医治那该死的心理疾病。

拿着母亲的骨灰去綦元江时,沈姣碰到了顾涟漪。

一年余不见,曾经余州的心尖宠,也早已经变成了余州的前n任。

沈姣并没有和顾涟漪搭话的打算,她把母亲的骨灰撒进了江面后,回到岸边,她一直坐在岸边发呆。

可那个女人却不依不挠地跟过来,看着沈姣扬起红唇讽刺。

“沈姣,你长得好看又如何,受余州重视又如何,可终究,你还不是没和余州在一起!”

听到顾涟漪的话,沈姣双手托腮,看着江面上往来的船只,淡淡地回复,“可他至少曾经爱过我。”

“呵,爱?”闻言,顾涟漪清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自嘲和深深的嘲讽,随即则是深深的失落。

“我从来没有像爱余州那样爱过一个人,为了他,我顶替你,我嫉妒你,我疯狂地骂过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曾经以为他至少有一瞬间是爱过我的,可后来我才知道,我也好,你也好,和余州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人也好。我们其实都没有被余州爱过。”

“原来余州,早已经有了爱的人,我从来都没见过,为了一个女人,高高在上的余州也会买醉,也会哭泣………”

“我从来没见过……”

听到一旁顾涟漪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叹息、呢喃、说话,沈姣几乎是从地上直接跳了起来大吼,“不可能!他那样的人,绝对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人!”

我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他说放下就放下,我对他说了无数个“我爱你”,却得不到他的一声回应。

那样冷淡薄情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人哪?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听到沈姣的话,看着她激动、疯狂、难以置信的表情,顾涟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她戴上墨镜,丢下句“总有一天,当你看到余州和那个人时,你总会明白的。”

……

和顾涟漪的偶遇以及一番对话,成功地让沈姣再次失眠。

即便她吃下了那所谓的安眠药、催眠药,可只要是一想起余州,还有顾涟漪的话,沈姣的头就清醒得难受。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沈姣就定位到了余州的位置。

时代豪庭。

她来到时代豪庭的那天早上,天下着滂沱的大雨,沈姣出门太急,没有带伞。

赶到时代豪庭时,沈姣一身狼狈。

她还记得那天早上,雨大风急,春末的大雨还带了丝丝寒意,打在人的身上,冷得沈姣直打颤。

她跑到时代豪庭,路过A栋大楼下的花园时,其实隔了很远,可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或者是其他的,她突然一眼就看到了在花园小亭的余州。

他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正在给一个女孩子系鞋带。

那个女孩儿很漂亮,只是眼神有些呆滞,一直凝视着一个方向,仿佛在期待、或者等着什么,在女孩儿的旁边,睡着只狗。

一亭二人一狗。

亭外黄花铺地,雨疏风骤,吹乱了花园的各色景致。

从看到余州蹲在地上给那个女孩儿系鞋带的那一刻起,沈姣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步伐了。

她记得这个女孩子叫什么,林深。

从前她派人调查过关于余州回国后,交往的每一个女孩的背景。

可在余州交往的无数个女孩子中,派去的人回来都只是说:

这个林小姐,是余州的朋友。

他们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默默地站在花园的一角,沈姣还淋着雨,她看到余州给林深系好鞋带后,从亭中伸出身子,给林深摘了几朵花。

她看到余州在林深面前蹦蹦跳跳,似乎是在逗她欢心。

她仔细地打量着余州对林深微笑时的每一个微表情,突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嫉妒、惶恐从沈姣的心间升起。

她从未见过,高傲如余州,竟然会心甘情愿地低身弯腰为一个女孩子系鞋带。

她从未见过,不可一世如余州有一天会为了逗女孩子欢心,唱着幼稚的《喜羊羊与灰太狼》。

……

花园中,男人嘻哈打笑时的每一个表情,此刻都深深地印进了沈姣的脑海里。

再难磨灭。

他不爱我了,这是真的。

恍惚间,沈姣听到有人说。

-

-

“曾经有个人很爱很爱我。”

“那后来哪?”

“后来,后来我们都没有了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