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者与诅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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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两年的恩怨

〖历2200年/11月/10日/a.m.9:00/法国/巴黎〗

X X X X X

(视角转换)

——————————

这已经是迄今为止多少次想起这件事了,妻子和孩子他们的死状总是会出现在我眼前,每当我闭上双眼正准备沉浸在黑暗中,我的那些孩子们就挣扎着爬上我的上衣想要让我给他们查清真相。

是的,我的孩子和妻子总是困扰着我,难道是因为我见到了他们死前最后的模样吗?他们的双眼全被挖去,脸上和手上都是鲜血,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这种情景用恐怖来形容是不够的,尤其他们发生在你身边的亲人身上时。

恐怕也是多亏他们,我至今为止都没能忘掉两年前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马路上冷清到听不见任何人或者汽车的声音,安静地有些不太正常。我心中的不安感越发激烈,本来今天处理一些公务耽搁了回家的时间,最近又正好有连环杀人案的产生,我还是希望能多花些时间陪陪家人。

原本象征暖色的昏黄路灯却显得那么冰冷,就算是巴黎也不可能有半夜十一点还不回家,在外乱晃的人吧?

我的心开始嗡嗡跳动,频率也越来越加快,响声大到就算是我自己也能听见。问题在于,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会跳得如此快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潜意识么。

姑且先这么称呼这种奇怪的感觉好了,我的潜意识操控着我的身体,使心脏不断加快它的运动频率和响声。而潜意识包裹的那份不安感也在膨胀着,不知不觉,等我回过神时我的脚已经开始向前跑动了。

“哈呼,哈呼……”

冬天还是比较冷的,向前跑时大口呼吸的冷空气进入肺部和口腔,咳嗽几声,这份冰冷的感觉反而将我的注意力提高。

经过一路小跑总算是来到了家门口,我的家靠在街道的一边,妻子平时通过做一些红茶饮品缓和我们家的经济支出,所以她将家里的前半部分改装成了红茶店,店铺的后面就是我们真正的房间。

我看着红茶店后门还亮着的灯光,后门通向的是房间,这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有人在,并不是我瞎想的那般:“真是的,我在担心什么啊,这不是好好的吗。”

准备从钱包中拿出钥匙打开店的大门,刚将手伸向握把才发现门并没有锁,只是普通的关上,是忘了吗:

“我回来了,你们人呢,从里面出来吧?”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我,心生疑虑地走向后门,却听见了从脚底发出的咔嚓声,就像是玻璃被踩碎了一样。刚开始还没在意什么,只是越前进发生的奇怪事情越多,像是踢到了倒下的板凳,踢倒木桌,甚至感觉自己的脚踩上了水坑,发出了那种独有的踩水花声音。

不安感使我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门忘锁也就算了,怎么感觉这店里的东西都是东倒西歪的?

按照平常的记忆向墙边摸索着灯的开关,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是明亮,但没法照进这个被楼上遮掩住光芒的屋子中,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打开电灯。

咔。

即使到了今天,也依然在后悔我当初做的那一步,也在后悔为什么我要赶路回家,明明只要早来一会恐怕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或者晚来,我也不用亲眼去看见就宛如地狱般的景色。

打开电灯后,入眼的是一片血红,凌乱的场地、踢翻的桌椅、铺满地上的碎片玻璃,以及……

“呕。”本能让我下意识地感到反胃,甚至在那一瞬间超过了恐惧给我带来的震慑感,我刚刚踩到的并不是水或者水坑,鞋底此时已被浸染成红色。

是血

我稳住了自己的脚步,受过训练的神经立刻紧绷开始寻找家人的踪迹,不在,哪怕是尸体也好,他们的身体全都不在这里。我想起了从外面看还亮着的后门,难不成,是在后面的房间里吗。

打开后门时,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眯起眼睛,和印象中的光亮度不同,有一些偏暗。正奇怪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很快我就看见了真正阻挡光线的物体,那个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对绳子死死勒住脖颈动弹不得的尸体,我年满四岁孩子的身体。

“啊……”

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说不出话,这不争气的身体产生了耳鸣扰乱心绪,粗壮的绳索一端系上他的脖子,另一端则被强硬地插进了天花板中,甚至可以看到墙壁上的裂缝。

这时,我听见从里面卧室传来的特殊声音,那种倒水声,已经逐渐不稳的步伐开始颤抖,我向更深处行走,脚下能踩着的血迹越来越多。这些血迹还没干,从已经浸湿的脚上甚至能够感受到血的温暖。

卧室里有人影,我在内心祈愿着希望是我的妻子,希望她可以免于这场灾难,尽管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罢了,因为横倒在卧室门口的尸体,就是我妻子的身体。我弯下腰将她的身体抱起,我发现妻子眼中满是害怕和不甘,在被人杀之前做过剧烈反抗,脖子上也有勒痕,但不同的是不仅有勒痕,还有握痕和两个牙齿大小的孔。

妻子是被人掐死的,不,问题不在这,如果在这里的是妻子的尸体,那么卧室里的人影…是谁?

“啊,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放开她,她是我的!是我的!”

浑浊带尖叫的喊声传入我的耳中,那个人影好像发狂了,不用我去找他,他就已经主动走到了我的面前:

“她是我的…食物啊!是我的妻子!妻子?不对,妻子不是食物,食物要配上红茶,她的红茶,啊啊,我怎么能忘了,我的红茶!对,放开她,你这个虫子!她是我的红茶!”

面前这个人讲的话毫无任何逻辑可言,完全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但更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外貌:血红的眼睛下方是沾染鲜血的嘴角,银白的发色,高大身躯前有着各种被刀割伤的伤口,但这些伤口全都用线缝起来了,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袒胸未扣的休闲衬衫,下身还配搭一件短裤,品味糟糕到了极致。

毫无疑问,面前这个人,就是杀害我家人的真正凶手。

如果要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他可以说像极了那些电影中出没的吸血鬼,而他本身比那些只靠特效和化妆技术的人,看上去更偏向吸血鬼这一生物。

“就是你,就是你!没有你就不会发生这一切,波拉达.采德默那!我恨你!”

这个吸血鬼说完我无法理解的话就扑了上来,他的双手死死卡住我的脖子,我一个经受过武术训练的警员居然在他的力气之下,与此同时,他的嘴几乎张开到了一个常人无法达到的程度,能够一口将我的半个脑袋吞掉。

在呼吸紧张的危险时刻,一旁地板上正好有玻璃的碎片,下意识以为是我死去的妻儿给我做出的最后庇护,我鼓足力气将玻璃碎片握在手上死死扎向了他的后颈。

仅仅是攻击一下并没产生太大的作用,于是我连着刺中多次,希望渺茫之际终于得到了我预想的反应:“啊啊啊啊!”

已经被我确认为吸血鬼的这个男人颤抖地站起来,双手捂住自己刚刚被我扎向的部位。在意识即将消失时,我早已经忘记刺下后颈多少次,只记得手在求生欲驱使中不断挥动,而现在,我能清楚看见他受伤的地方,连里面的血管都暴露在空气中。

那时的我存得一丝侥幸,以为面前这个男人也没什么好怕。但我很快意识到,对方是[超乎常识的认知]这个事实是没法改变的,受伤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相比电影里的怪物也不过如此。

吸血鬼两个发红的眼睛瞪住了我,全身肌肉都僵住了,不是吓到,而是根本无法行动,对,就像被某个看不见的物体困住了一样:

“不对,你不是他,你身上有香味,不是恶臭的味道!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这个虫子!该死的虫子!

你也为我的妻子陪葬吧!”

我当时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我有劲能大喊,恐怕那颗能够跳动的心脏一定会从我的喉咙中蹦出来吧。

“耶摩.斯费克洛先生在吗?您的文件丢到局里了,我是专门送过来的!

先生?在吗?”

昏迷前的事情我记得不大清了,听赶来的后辈说,当时那个连环杀人犯直接冲出了大门,没有伤害我和那个人,就直接逃了出去。

后辈赶过来时,我已经昏倒在地上,唯一能够证明那晚的所遇所见不是梦境的事实,就是我的妻儿已经永远离开我了。

在那之后,即使说杀人犯的真身是吸血鬼,也没有人相信,所有人都把我当笑话看,我不可能在已经死亡的亲人面前撒谎,所以我坚持我的说法。

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那个杀人犯,即使粉身碎骨,又或者成为他食物的一部分。

………………

“耶摩,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

“耶摩?”

………………

“喂,耶摩,别睡了!”

………………

“耶摩.斯费克洛!重要会议期间是你能睡觉的时侯吗!”

——————————

我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刚刚睡着时做的才只是梦该有多好:“在……”

说是会议也只不过是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中,十个左右的警长坐在长桌两旁,听着对面的领导讲话罢了,枯燥无味,如果是从前的我可能还抱有兴趣。

“斯费克洛,你把防卫局来的领导当做什么了,如果你依旧是这副死德性还不如赶紧滚回家,这里不需要你一个小小的侦查探长,能让你坐在这里就已经是荣幸了!”

那个傻大个…看上去激情和热血双不缺的大个,实际上只是想通过骂我来博得众人的眼球吧。我是不介意啦,你爱咋说咋说好了,所以我干脆就没有回答,但这个在我看来很谦让的行为好像让对方更生气了。

“好了,米杰德,开小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情况紧急,更何况我们现在需要这个人。”

说话的,是坐在长桌尽头的白须老人,年过半百不失精神风采,同时,他也是被刚才那个傻大个叫作领导的人。

米杰德一看要回到正题,刚想继续碎几句的嘴立刻就闭上了,也不知道刚才聊的是什么话题居然能如此有吸引力。老人重新将视角放到我的身上:

“那么耶摩先生,不知您是否赞成刚才的提议呢?”

提议?什么提议?我刚才全程在睡觉啊?

那就瞎猫碰死耗子吧。

“我没有意见。”

米杰德听到我说的话后顿时里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好,那么我们就先恭喜耶摩先生接下追查杀人犯这个重担,最近困扰着巴黎城市的杀人犯很是嚣张,既然你刚才说没有意见,那就交给你了。现在,最后一个问题也交代清楚,那么即刻散会,大家各自回去准备应对方案吧。”

我依然在思考着刚刚发生的情况,拿起身旁的公文包推进桌椅,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房门,脑补着睡觉时失去的记忆,甚至连那个傻大个撞我一下都没发现。

“明明才是早上。”我看着窗外尚未耀眼的太阳,看来昨天晚上又因为失眠导致睡眠时间不充分了。

路上同样从会议厅出来的人,他们的眼神和窃窃私语的模样我可没有忘记,只是单纯不想去塔理而已:

“这下耶摩先生可惨喽,在这之前负责调查的警员可是个个都有去无回啊。”

“该不会老部长也看耶摩不顺眼吧,他以前可是很厉害的人呀,在没发生那件事情前。”

“换你,你试试看,家里人都被杀光了就他一个活下来,精神打击就够他喝一壶了,听说醒过来还嘴里念叨怪物怪物之类的,恐怕真是出了精神问题了。”

“遭遇过这种事情还没放弃当警察,这么看来米杰德才是不近人情的那个,占了人家的升职地位不说还想撵别人走,自身功绩没他高,真是世风日下。”

反正这些话早都已经听过了,没啥新意,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打着哈欠,正准备和其他人一起坐电梯下楼,突然看见了从楼道口向我招摆的那只手。

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绝大部分原因也因为我懒得去处理更多状况,所以保持最基本隐蔽的情况下,走向安全出口的方向。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部长略带愁容的看着我,他脸上的表情皱起来,显得白发更多已经更加苍老了。

我将安全出口的门关好,免得招惹到更多麻烦,在这位[大人]面前也没必要继续做些伪装,反正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义父,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知道您已经帮我铺好了前路,我这两年间从未停止过复仇的冲动,这点您是知道的,也正因为是这样,您才会主动让我去担任这个职位吧。”

“哎,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毕竟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前几日晚上你连夜打电话,要我在今天安排这场戏,不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让你上位吗?你在乎的根本不是职位,是复仇的权利。”

我并没有讲多余的话,毕竟对方讲的都是正确的,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似乎正因为了解我这个想法,义父脸上酝酿着的愁容越加明显了:

“你要记住,耶摩,我们是警察,如果我们靠着复仇感和冲动做事,那就和普通的杀人犯没什么区别了。永远是理智和法律在约束我们,背后的是国家和人民,这两点你千万不能忘记。”

我点了点头,虚心接受着教诲,但门后急促的脚步声却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在我注意到门把手前,它就已经扭动了。从那门后走出的人让我心中的烦意增加几分:

“米杰德,你怎么在这?”

“你管我怎么在这?下级对上级说话要敬语!部长,我也申请参加这次搜捕行动,我向你保证肯定能够把那个杀人犯抓到手!”

即使我想过他来找茬的可能性,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难道他也经历过类似的惨状?

……就算真的经历过,我也不会相信。

我能看出,目前困扰义父的因素还是疑问居多:“米杰德,为什么你会想要参加这次行动?”

“因为我觉得,我肯定有能力能够胜任这个任务!这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来向您请示了!”

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我没想错,大概是[出了什么后果也由他一个人负责]吧。但很明显,这句话作为出席行动的理由并不充分。

“很抱歉,你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够参加,更何况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已经定下了,此时临时改动就是违背大家的意愿。”

米杰德依然不依不饶的说着:“您和他刚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这次任务我并不会临时调人,只要再增加我一个小队的位置就足够了!”

他说的这句话中带有一些威胁的成分,不按照他的路走,就会把刚才搞暗箱操作的事情都公布于众么…

如果只是威胁还好,他的话中提到了威胁,但大部分都是请求和尊重对方的意愿,这样反而让人下不了口。部长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同意他的说法:

“好吧,耶摩他和他手下的队伍我会交给另一个警长,而你也作为一个队长,你和他就听从另外一个警长的嘱咐完成这次任务。但你记住,如果你敢把刚才听到的透露出去半句,小心……”

“保证没有问题,先生,我没有别的疑问,就此告退了。”

我确认过这个烦人的家伙走远后,才放心说接下来使我担心的事情:“义父,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人老啦,力不从心了。”

我的这位义父,是在父母病死后,供我上学、吃、穿、用、住的生活费用的伟大男人,我心中永远的偶像,上警校也完全是因为模仿他。

但在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我对身边一切都提不起劲,还要耗费他老人家的心思照顾我,我的心中对他永远留有惭愧的感情,而他每次都表现出很不在意。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义父在我面前承认他已经慢慢变老这件事实:“不如以前啦,肌肉也萎缩了,果然,当上干部以后就不怎么在前线活动也是主要原因,恐怕得需要个人来接替我这个位置喽。”

“……反正,不会是我。”

“说不定就是你呀,之前的表现就那么出色,再侦破长达两年的杀人案后又是一记大功,恐怕我这个位置不想做也得给你做了。”

我低着头,并没说出什么很正能量的话:“我并不需要。”

“不,你需要的,你会需要的,肯定会,在你和我一样到达这个年纪后,你一定会想着再去帮助别人、帮助人民。那个时候,你会很感谢这个位置给你带来的方便。”

义父斩钉截铁的话,反而让我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以后再看吧。”

他笑了笑,用手搭上我的肩膀:

“无论在哪个世界,孩子永远是父母的心头肉,我已经在那个杀人犯手上死过一个儿子了,别让我再失去剩下的一个,谢谢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