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挣扎(卡伦·霍尼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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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执着于荣誉

只要没有智商上的不足,一个小孩无论成长的环境如何,自然会学习如何待人接物,水到渠成地会拥有某种独有的技能。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能力都能够逼迫孩子们从学习中获得。一粒种子的生长潜力会在恰当的时候自然地表露出来。人们无法做到也不需要强势地让每一粒种子都能够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树。同样的道理,人类当中的每个个体,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将自己的潜在能力展示出来,随后其本身的丰富技能得到发展进步:拓展本身的兴趣爱好使其愈发广博,也让情感能够更加丰富,思维想法愈发清晰明确,对于未实现的心愿愈加渴望。个人资源的开发要与增强巩固意志力同时进行,用自己所特有的形式来与其他人交流,自己的天赋或才能得到发挥。而所有的这些都可以让他们快速准确地找到自己的生活目标及价值观。简单地说,这些能够让他坚定不移地向着“自我实现”的目标前进。这便是我写这本书的目的所在。每个人的自我虽然千差万别,可每个人所特有的“真我”才是人类能够成长的本源[1]。这本书可以帮助你了解到人的关键内涵力量是“真我”。

外界的力量无法开发潜能,唯有人类本身才能够做到。适当的环境是人类成长所必需的,它就像种子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才会生根发芽一样。人们若要毫无顾虑地表明自己,就必须在一个友好并且温和的氛围下,这不仅能够使人们没有恐惧感,还可以让人们充分地感受到脱离桎梏的自由感觉与思想。友好与关爱是人类成长所必需的,在满足人们简单需求的同时还要引导鼓励他们实现自我价值。当然,他人的看法和意图也是我们应该思量的,而困苦能够让人们明白世上还有他人的存在,所以矛盾与阻碍在成长中是必不可少的。人们如果与真正的自我共同成长了,就能够在关心与冲突之中给予宽容和谅解。

生活中不利于小孩成长的因素数不胜数,这些因素让孩子的发展方向无法按自己的意愿来决定。表现最明显的一个因素就是,家长对孩子享有完全的控制权。家长们根据自己的情绪决定对待孩子的态度,不去了解理会孩子的想法与需求,而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孩子,更把孩子的纯真当作特殊的表现。有的父母对待孩子过分虚假造作,部分家长会对孩子不闻不问、放任自流,有的则过分严苛,还有的会吓唬孩子,更有甚者会对孩子粗鲁野蛮,有的则对孩子过度宠溺甚至是放纵孩子,而孩子多的则会偏向某一个,如此等等。

无益于孩子健康成长的因素不胜枚举。这些因素为孩子的成长之路设置了重重阻碍,关键是,这些因素往往不是单一的,而是多个共存的。这些因素将会对孩子的成长造成各种不利的影响。

其结果就是孩子们缺少团队精神与“归依感”,不但这样,这些因素还能够使孩子们产生缺乏安全感与莫名恐惧的心理反应。这种心理我们称为“基本焦虑”。在自己认为处于敌对的环境中时,会让人产生孤立无援的感觉,这种由基本焦虑所产生的压力,会令孩子们没有办法用真实的感情来自然地与他人交流,还会逼迫他们去找寻对付心理假想敌的方法。他们会在无意识中想方设法地以某种行得通的方式来对付这个假想敌,这种方式会缓解和释放他们累积在内心的基本焦虑,而不会唤醒或者增加内心的焦虑。小孩子当时所处的环境以及性格决定了这种无意识对策需要的特别态度。简单地说,小孩子会以争辩来抗拒,他会依仗于他周围最有权威、势力的人,会将他的内心封锁上,不与外界沟通,乃至冲动地疏远他人。这些行为在原理上象征着他会有选择地接近、抗拒或者疏远别人。

正常的人际交往中,除了亲近、疏远和抗拒这三种倾向,还需要一些其他的能力来维持正常的人际交往,如坚持己见的能力、情感上的需要与付出的能力、顺服听从于他人的能力等。但是,这些现象对一个因基本焦虑而自觉境况危险的孩子来说,则会表现得非常严重与极端。例如,一个心理处于焦虑恐慌的小孩子,如果他的某种行为获得了人们的好感,以后他就会依赖这种行为,并认为这种行为合理,进而发展为姑息放纵。同样,在特殊的情形下他的性格也会变得叛逆与淡漠寡情,他会不在意自己的真实感情以及不适当的态度。其态度的倔强与盲目是与内心潜伏的基本焦虑的强度成正比的。

在这些情况下小孩子可能会表现出上述的全部现象,而不仅仅表露其中一种。他们与别人的冲突由亲近、抗拒与疏远这三种行为融合为一种冲突,即他与别人的基本冲突。为了化解这种冲突,他们会及时调整并自己寻找方法,他们所选的方法理所当然地是他们自我感觉的强项,屈从、进攻或是冷漠处之的其中之一。

我们绝对不能以浅薄和表面上的东西为首要目的去解决“神经性冲突”。它不仅与待人的态度相关,甚至难免造成整个人格的部分变化,而它对未来的神经官能性疾病的发展过程所起到的是决定性的影响。从小孩子的主观倾向来说,他会有一些正常的需求,对事物的敏锐感觉以及克制自己的能力,还能够激发自己的道德价值观。比如,一个小孩子的性格柔和,那么他在群体中就容易依赖和顺从于他人,而且尽可能地为其他人考虑并且多做好事。相反,一个小孩子的性格极具攻击性,他的价值观则会倾向于他的身体强壮程度以及对抗能力方面。

但是,以后我们要讨论的神经性疾病的解决方法比起第一种解决方法,从总体功效上来说更加稳固而且全面。比如,有个女孩子,性格顺从倾向显著,她所表现出来的是盲目崇拜成功人士,并且会表露出她的开心与满意,但是会害怕表达其意愿与想经常帮助他人的打算。比如,她八岁的时候,悄悄地把一些她所喜爱的玩具丢在街上,想让那些贫困的孩子玩;十一岁,她天真地祈求神秘的引渡,幻想自己喜爱的老师处罚自己的场景;然而到了十八岁,其他的孩子设计报复老师时,她却参与其中。而在学校里,她一贯是寂寂无名的,有时又带头违反校规。如果教堂的牧师令她失望,她对宗教信仰就会由虔敬变为讥讽。

两点原因造成了“人格整体作用”涣散,一点是由于个人不成熟的人格,另一点是由于早期以将个人与其他人的关系单一化为主要目的来作为解决方法。所以,巩固人格的整体作用还是需要做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描述过的,绝对不是单一形式的人性发展。人性的发展过程与其结果千差万别,因为无论遭遇何种不适应的环境,都有不同的特点。通常,这样的发展会破坏一个人的“内在力”和“一贯性”,与此同时,轻易弥补此缺陷的迫切需求也产生了。并且我们可以将这些相互混杂的需求区分开来。

无论他多么努力去解决与别人发生的矛盾,哪怕很早他就这么做了,可他依然是人格分割不全的,还需要牢固精准的“人格统合”。他的大部分人格是无法发挥建设性作用的,因为种种理由,他真正的自信心已没有机会再发展,他的“内在力”被他的小心戒备、分立和“偏向发展”的初期解决方式消耗干净了。所以自信心是他所急需的,就算是替代品,他也愿意。

一个人的时候,他不会感觉到自己的软弱,却唯独感受到生活中比起别人来说,少了很多乐趣,不实际且没意义。而“归依感”能帮助他,假如他有了“归依感”的话,那不如他人的感觉,即便会形成阻碍,也并不严重。社会是充满竞争的,而他在这个社会中成长,从根源上说,就会感觉到孤独,且对他人抱有敌视态度,因此,为了提高自己超越他人,他只能发展一种迫切的需要。

以上这些要素建立的基础,就是开始脱离自我。不仅他的真自我发展受阻,由于要发展有计划的方法来对付他人的需要,导致他必须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意愿和感情全部都抹杀掉。当主要目的变成“安全”时,为了获得安全感他觉得其他的都不重要——包括思想感情,他的想法和感情实际上已经被压制得不能辨认。他的感情和意愿已经决定不了什么了,他从一个支配者沦为被支配者。总体来说,这种自我分割把他变得怯懦,增加了他的恐惧感,加剧了他的精神混乱。他是谁?身处何地?他自己也不清楚。

“脱离自我”的现象加剧了其他损害的严重程度,是一个最根本的原因。一个人如果沉溺于“自我生活中枢”,脱离不得,我们可以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大胆地假设猜想,也会让我们对上述的意义有更加准确的了解。这种病症会让病人产生某些矛盾心理,可是并不会让他们转侧不安。其自信心(就是词义本身,需要自我相信)会受损,而又不会全军覆没,与他人的交往中会有障碍,可在其心中依然与他们保持着关系。脱离自我的人普遍需要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存在的,也无法取代真我)能给予他们支持,也就是一种自我感,也就是“个体统一的感觉”。这种感觉给予他一种生活有意义、有权力的感觉,即使身体再虚弱,也不在乎,因为他觉得此刻的生活更有乐趣。

如果他仍然在一个安逸的环境中生活,“内在条件”没有变化,那么上面说的全部需要对他来说都没用,也许可以满足他所需要的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幻想”,它能够立刻使他的所有需求得到满足。幻想慢慢地又作为潜意识悄悄地在他的意识中孕育出自己的理想形象。想象中自己能力无与伦比——当然这是他自己赐予的,立刻成了英雄或者情圣甚至神灵。

自我吹嘘是自我理想化的必需品,它能给人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优越感,让人觉得自己非常重要,谁都需要他。但这绝对不是盲目自傲,自我理想形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由过去的遐想与独特经历,还有本身的需求与天赋勾勒出来的。假如设想的人格特性与现实不符,就不会感觉幻想与自身完美融合。解决“基本冲突”的方法在初始阶段就被他理想化了,用他独有的解决方法,比如,把顺从、攻击、冷漠美化为善良、领导力、独立、无所不能;把自己想象成英雄;觉得自己的爱是高尚伟大的,从而改正或遮蔽其本身明显的缺陷。

他的矛盾倾向将会转化成以下的某种方法。第一种,如对一个在爱情上喜欢占据主动的人来说,懦弱是可耻的,他理想的形象是内心温柔外表威猛的金甲武士。这种倾向也许在私下里为人们所赞赏,只有分析才能有些头绪。

第二种,为了不再形成障碍性的冲突,矛盾的目标除去被别人赞扬以外还会在意念中被人孤立。病人幻想着自己是拯救万民的救世主、与邪恶战斗的英雄,或者是一个看穿了一切的智者。这些都只是自我感觉的,是非矛盾且非冲突的方法。《化身博士》[2]的作者史蒂文森在他的著作中已经提过了。

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矛盾冲突可能成为优化复杂人格的一部分,因为冲突的目标可能会晋升,从而成为实质的才华、能力。在别处(《我们内心的冲突》),我已经举过例子了,一个人很有天分,把他的顺从、攻击、遗世独立三种倾向转变为基督般的美德、宝贵的领导能力、哲学家一样的睿智。这三种基本冲突顿时就被美化且变得融洽。

其后果就是他不再暗自憧憬那些完美理想的形象,而是主动去效仿,悄然无声地完成了形象的转变,理想的形象变为理想自我。“真我”对他来说,远远没有这种理想自我来得真实;主要因为它能让他的种种迫切需求得以满足,而并非它的诱惑力有多大。这种重心转移是一种内在的过程,外在显示得并不明显可见。这些都是内在发生的变化,它是一种奇妙的进化过程,就发生在生活当中,这种变化自己能感觉到。它只在曾经不辨真我的人身上发生,而不会发生在爱尔兰小猎犬的身上。在这样的发展状态中,努力奔向“真我”才是正常过程,可是他现在为了“理想自我”抛弃了它。他的行动由理想自我所决定,他能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否做到,理想自我成为衡量自我判断感知的一个量具,就像测量棒一样。

从多方面考虑,我的观点是把“自我理想化”叫作“广泛的心理疾病的解决方法”,即它不只可以用来解决个人的矛盾,也能使某一特定时间发生的内在需求得到满足。另外,它既能让人从过度的情感与苦痛(失落、焦虑、自卑还有精神分裂)中解脱,又能让人获得工作生活成就,而后者是自己的突破发展。很肯定的是,这样的解决方法被他发现后,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会坚持的,用恰当的精神医学名词来称呼,就是会造成一种“强迫性”[3]。心理性疾病的症状中,因为在较为容易形成心理性疾病的环境中所养成的“强迫性需要”出现频率较高,所以自我理想化的出现频率也较高。

“自我理想化”的两大优点可以当作我们的出发点,来讨论早期人格发展的必然结果,与未来发展的开端。在发展的过程中,最合乎逻辑的步骤便是舍弃真自我,所以对于未来的发展,它的影响势必会非常深刻长远。因为“自我实现”的精力发生转移,开始朝着实现“理想自我”的方向发展,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变革性效果”。对于个人来说,这一重大改变贯穿了整个生活与人生发展。

很多具有塑造人格作用的转移方式都可以从本书中看到。它的作用是能够让自我理想化与个人的生活实现完美相融,避免在内在的过程中停滞不前。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个人就会渴望或者是被驱使着去表达自我,即希望展现出自己理想化的一面,并会用行动来证明这点。人们的思想行为和与他人的关系的界限再也不能制约他了。基于此,自我理想化会产生一种更加广泛的驱动力,我用一个能概括它的范畴与本质的名称将其命名为“探求荣誉”,其核心不变,还是自我理想化,其他的组成元素也存在一些,其强度和感觉上的差别是因人而异的,但共同点就是,完美达到目标的需求,心理疾病患者的志向与报复性成功的需求。

“需要完美”是实现“理想自我”的基础,把整个人格打造成理想的自我,正是它的目的,比如,萧伯纳笔下的皮格马利翁[4]。只是美化自己不是神经官能症患者的唯一目标,他要实现的终极目标是把自己塑造成理想中的圣人,这个过程中他凭借的是一种繁复的“应该与禁忌系统”。这一过程十分重要,又因其很复杂,所以留在本书的第三章再讨论。

神经官能症患者的“青云壮志”,是“探求荣誉”的组成元素里最显著的一个,这为他们提供了一种探寻外在成就的驱动力。这种探寻现实的优越表现的驱动力非常普遍,遍布于探寻所有事情的好坏表现之中。一般情况下,它有效地应用在特定时间,能轻易表现其优秀的事情上面。所有人一生中,这种抱负都是反复多变的。比如在学校里,有人认为不拿到第一名就是耻辱,是他们无法忍受的事情。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他会跟喜欢的女孩约会,对于这点他乐此不疲,还会为了想发财或者扬名政坛而感到困惑等。这些变化极易滋生自欺的现象。一个人在一段时期里决定做一个左右战局的英雄或者扬名体坛的健儿,也许在另一个阶段里,又决定做个最令人钦佩的圣人,随后他的壮志也许就消退了,也可能是他觉得残酷的战争与激烈的竞技并非他想要的。他只是还不知道,自己依然在探求荣誉的路上,只是偏离了方向。当然,个人也要分析在特定的时期自己为何改变方向。我为什么强调这些变化?因为,由此能发现一项事实:被青云壮志左右的人,通常对所为之事的内容不甚关心,而侧重于此事能否体现优越感。若不了解有这样一种不相关性,就无法理解许多变化。

人们很少关注特殊的“青云壮志”介意的范畴。对此特征我们列举如下,我是不是拥有决策权的领导,我是不是擅长与人交往,人们是否称呼我为音乐家或冒险家,在生活中我是不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所写作的书籍是否人人知晓,能否把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诸如此类的问题。可为什么要有壮志?这是根据个人渴望而定的。简单地说,它或者是在增添权力,如职位提升带来的管理权、宰相大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又或者增添了威望,如名誉提高、收获了更多的赞赏、别人的狂热崇拜等。

相对来说,在一切夸张性的驱动力中,这些“青云壮志”的驱动力是最为现实的。从下面所述的意义来说,这种说法是正确的。与此有关的人们把“优越感”定为最终目标,并把他们的实力倾注进去。这些驱动力大概来得也比较现实,幸运的是,这种驱动力的确能够让人获取他们渴望的名利和魅力。从另一角度看,拥有更多的金钱与名利,让他们被竹篮打水般追求所带来的冲击力震撼着。心灵的平静被打破了,心里的安全感与对于生活的情趣无法得到保证。内在的压力一如既往地包围着他,作为对荣誉幻想的弥补。这些结果发生在你我身上,是必然的趋势而绝不是“意外”。也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一切对“成功”的探求,都是不符合实际的,是虚假的。

我们所生活的社会,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社会,所以对我们来说,上述的评论似乎说不过去。超越他人,让自己趋于完美化,这是我们所有人根深蒂固的思维,所以我们理所应当地把这种倾向当作天性使然。可实际上,在竞争的传统风俗下,人们的心理性疾病病症并未因探求成功的“强迫性驱动力”而减少,甚至对大部分人而言,在竞争的环境中,与其他人竞争而产生的优越感,远没有其他的价值观尤其是成熟的价值观重要。

而“探求荣誉”的最后一个元素——为了得到“报复性胜利”而产生的驱动力,远比其他元素的破坏性要大得多。也许它与“实际的成就与功名”的驱动力的关系是紧密的,但是让他人受辱或者向别人示威从而战胜征服他人,或是为了权力而借此达到高高在上的地位,或是把那些受侮辱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快乐,才是它真正的目的。另外,获得优越感的驱动力,也可能是幻想,在人际关系上也会自然地变出“报复性胜利”的需要,从而引发人们产生机关算尽、挫败和战胜他人等冲动,这些冲动是无法控制且无意识的。因为这种驱动力是人们为了一雪小时候耻辱的报复冲动,所以我们把这种驱动力叫作“报复性驱动力”,在“心理性疾病的发展”的末期,此冲动会明显增强。可能是为了让“报复的胜利”的需求成为“探求荣誉”的因素,导致了此种冲动的增强。这种驱动力的强度几何?人们对它的“知觉”多少?差异是十分巨大的。大部分人对于这种需求,只当作短期的了解认识;有时候它会成为主要动机隐含在生活当中,偶尔它会公开出现。在人类的近代史上,希特勒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因为他曾有过耻辱的经历,所以他幻想着战胜所有人,并将生命倾注于此。这个例子中,我们轻易地理解到那种需求在不断增加的恶性循环,有种就是他唯独关注“胜利”或“失败”,所发展出来的恶性循环。由于害怕失败,所以他决心在下次的战争中必须胜利,他的狂妄自傲会随着每次胜利而增加,对于那些不赞同他的人或者国家,他的自傲感都让他对其容忍不下。

与此雷同的故事或病例还有很多,我们从现代的作品中选出一例——《目视火车驶过的人》。书中的主人公是个正直的执业者,家庭生活及工作杂事一直困扰着他。显然他除了恪尽职守外,也没有其他办法。有一天,他发现公司破产的真相,那就是老板利用了欺诈的手段,他的价值标准一下子崩塌了。那些拥有一切的上位者与像他一样安分守己的卑贱者之间的差距原来是人为的,如今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也可以变得“伟大”和“自由”,也能有一个像老板太太那样迷人的女主人。这一刻,他自负到了离谱的地步,所以当老板太太拒绝他的亲近时,他起了杀心,杀死了她。当警察全力要逮捕他时,虽然他有时也会感到害怕,但击败警察取得胜利,却是他的主要动机,这甚至激发他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胜利性报复”之驱动力,可能只在相当“疯狂的壮志”中才会明显一点儿,因为其本身拥有破坏性,在荣誉的探求中是最为隐秘的,通常都是隐藏在暗处的。分析中我们发现,这种驱动力就是,凭借凌驾于他人之上来取得击败或者侮辱他人的需求。对“优越”来说,消除更加具有破坏性的“强迫性”,是否这种需求就没有害处?这样的话,人们可以按需而行,然后会自认为所做皆为正当。

“探求荣誉”倾向的特点是必须要彻底分析的一种独特集合体,了解它很重要。可对于这些倾向的本质,还有它所引发的剧烈影响,我们都不甚了解;我们要想对其他点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只能把它看成“连贯实体”的一部分。而首位把它看成“可理解的想象”的精神分析学家是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指明了它对于神经官能症疾病所具有的意义十分重大。

已经有各类的事实证明,对荣誉的探求是一种“可理解的”与“连贯的实体”。首先,一个人身上常常会同时发生上述的多种个人倾向。固然占优势的可能是其中一种元素,所以我们称赞他有梦想、有抱负,但这种说法并不准确。不过,这不意味着元素间会此消彼长,单一元素凸显其他元素就得贫乏,这种有抱负的人必然会有他自我的崇高形象,而有梦想的人,对获得实际的霸权也是很渴望的,当后者的自负与他人的成就冲突时才会明显化[5]。

其次,与这种问题有关的全部个人倾向,相互关系也很密切。所以,人的一生中,占优势的倾向是不固定的,常常会有所改变。动人的白日梦会被他当成主人或完美的缔造者,随后变成恒久、伟大的爱人。

最后,那些倾向有两种特性是相同的,我们要了解这种特性,可从整个现象与影响着手,就是“幻想性”与“强迫性”。虽然上面对这两种特性略有提及,但是有必要更加全面且扼要地阐明。

“强迫性”源自“自我理想化”(这种发展的结果就是整个探求荣誉的过程),是种“神经官能症的解决方法”。神经官能症结构的内在需要,我们把它称为“强迫性”的驱动力,意在表明它没有遵循自然的愿望与奋斗,是违背“真我”的。一个人为了免于身陷焦虑,避免被负罪感压垮,避免冲突带来伤害,又或者遭到拒绝等,所以他必定会对真实的愿望、兴趣或者感情不加顾及,死守着它们。换种说法,“自然的”跟“强迫的”差异就是前者是“我想要……”而后者是“为了免于危险,我必须……”他“想要”实现的“青云壮志”与“完美的标准”已经被他察觉到了,可实际上,他是“被驱使”着得到它们。他陷入“荣誉的需求”的掌握当中。因为“想要”跟“被驱使”的不同之处不被他所知,所以我们要建立一个标准,用以区分它们。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他被驱使着求取荣誉,无视自己本身与自己的兴趣。举一个例子,有个十岁的女孩,因为对班级上第一名的位置太过在意,用功到几乎双目失明。我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有没有更多人的时间,是为了寻求荣誉之外的理由而被浪费的,不管这些理由是真的还是虚假的。约翰·加百利·博克曼临去世前,对于自己是否能,或是有必要达成天职产生了疑惑,参演这一幕的,有一个真实的“悲剧元素”。假如为自己以及多数正常人内心所认可的价值而牺牲自己,是十分有意义的,虽然这也许会很痛苦。如果荣誉的幻想,让我们莫名其妙地沉浸其中,并且造成了生命时间的流逝,那是一种悲哀的浪费——生命蕴含的价值越高,代价就越高昂。

“不辨善恶”,是探求荣誉的驱动力的强迫性与其他强迫性的驱动力共同的标准。如果一个人认为实际的兴趣在探求中无足轻重,那他不管怎样也要吸引目光,让自己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让自己成为一个最有魅力的人、最有创造力的人(无论情况需要与否)。总之,他为了能独占鳌头,无所不用其极。他对真理视而不见,而每一次争辩都必须要最终获胜,他的这种见解恰好与苏格拉底“……毫无疑问,我们现在的辩论并不是为了胜利,而应该是为了真理”的观点背道而驰。神经官能症患者藐视真理,因为他那种盲目探求“霸权”的“强迫性”不管是否有关自己、他人或者事实真相,他都选择藐视。

“荣誉的探求”具有与其他的强迫性驱动力一样的特性,即为“贪欲”,这种贪欲会发生在有不自觉的力量驱策他的情况下。也许工作上取得的成就,或者受到了赞誉与慰勉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但这种心情不会长久,转瞬即逝。基本上来说,他的第一次作为都以失败告终,或许至少能让他对以后的失败与恐惧有个心理准备。不管怎样,对于权力、女人、金钱以及胜利的要求,都是多多益善的,永远得不到满足,也没有尽头。

此外,从驱动力遭受挫折之后所表现的反应中,我们可以发现驱动力的强迫性。其达成目标的推进力随着主观的重要性而改变,重要性越大所需推进力也越大,而“对挫折的反应”也就越强,我们用这种方法来测定驱动力的强度。虽然这了解起来不易,但最有力的驱动力的确是荣誉的探求。他像被魔鬼附体了一样,自己创造了个体,又把它吞噬了,如同一个怪物一样,所以,受挫后有很强烈的反应,也是必然趋势,其反应可以表现在对死亡和屈辱的恐惧中。对多数人来说,这种恐惧都意味着失败。在认为自己失败后,惊慌、忧郁、失望的反应油然而生,十分情绪化,对自己以及他人发火的反应都是不足为奇的,而从实际的重要性上来说,这些与造成它们的原因相比较,根本微不足道。恐高的心理,通常表现为从幻想中的高处往下坠落的恐惧感,当他怀疑自己建立的优越自信心的时候,这种恐惧的感觉就会随之而来。梦里他站在山顶的最高处,随时有失足跌落的危险,并且正在艰难地顺着山势攀爬。他会说“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握生活中的分分秒秒,因为我已经无法超越现状了”。他会在谈话中有意识地彰显社会地位,“我无法超越现状”从更深一层的意义上来说,这只是他的自我错觉。在他的信念里自己已经如同神一样无所不能了,这要如何去超越?

“想象”是探求荣誉的全部元素的第二种固有特性,在这些元素当中,它所扮演的角色是十分重要且独特的。它是“自我理想化”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这个因素非常重要,所以整个荣誉的探求肯定会充溢着幻想的元素。一个人不论现实的成就让他怎样骄傲,又是怎样与胜利、成功和完美更近一步,“想象”肯定如影随形,并且会误导他把幻想当作真实的。人对其他的事物会情不自禁地去完全相信,却几乎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一个旅客行走在沙漠中,感觉又渴又累,当他发现了海市蜃楼时,将会不遗余力地向它迈进,而这座海市蜃楼就是“想象”本身的产物,可以消除他的忧虑。

“想象”实际上也会影响到正常人的精神和智力:当别人的喜悦与悲伤被我们所感受到的时候,就会想象着某天在自己身上发生;“想象”会在我们盼望、希望、害怕、确信或者别有所求的时候,把可能的结果告知我们。“想象”有时有益,有时又是无益的。像它在梦中的作用一样,能让我们与“自我的真相”更近或离“真我”更远。我们的实际经历也会受到“想象”的影响,变得更加丰富或贫乏,这里的差别可以大略地用来区分“神经官能症的”想象与“正常的”想象。

神经官能症患者策划的大计谋,或他们“自夸”且“要求”的幻想,当我们对这些反复思量的时候,就更能确信他们的“想象力”比常人丰富。因此我们很容易就走上歧途了,这种观点并不是我个人的经历。在神经官能症患者之间这种想象力有所差异,就像正常人之间也存在不同一样,但是神经官能症患者的想象力是不是天生就比其他人的丰富,这一点我无法证实。

虽然此观点的观察方法是正确的,但所得到的结论却是不对的。在神经官能症患者中,“想象”扮演的角色确实很重要,但是这其中的差别是机能性元素的差别,并非性质元素的差别。“想象”时常发生,这点神经官能症患者与正常人一样,但此种想象满足了“神经官能症的需要”,这是常人所不具有的。在荣誉探求的事例上,这点表现得更加明显,就跟我们所知道的一样,此种探求被“权利的需求”的震撼力推动着。将事实作“想象性的扭曲”,在精神医学文献中称作“如愿想法”,尽管这一术语目前已建立,但还是不正确。它太过狭隘,一个术语正确与否,主要看它是否蕴含“思想”,还要看它是否有“期望的”观察、信仰、感觉,这尤为重要。另外,它不是一种感觉或者想法能被我们的“愿望”所决定,而是取决于我们的“需要”。这些需要拥有的冲击力,既能让“想象”更加丰富(非建设性),又能让其在神经官能症中拥有权势与固性。

在探求荣誉中,白日梦可以准确直接地诠释“想象”所扮演的角色。十几岁的小孩会有坦率而高尚的品格的幻想;一个大学生尽管觉得羞涩和退缩,但他却幻想着自己会成为体育健将、天才或唐璜。它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改变,比如,包法利夫人,她几乎一直沉浸在浪漫爱情的体验中,以及难以想象的完美与神秘圣洁的梦里。有时这些梦让人羞赧或是难忘,甚至流露于荒诞的交谈中。有的人情况则要复杂得多,为了对付屈辱或者是高尚的痛楚,他们会利用不得已遭受的残酷和沉沦。一般情况下,白日梦并不是一个巧妙的故事,而是伴随着日常事宜的幻想而来。当一个女人做一些行为的时候会认为自己如同在电影里一样,当她照顾小孩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母亲,当她弹钢琴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痴狂的钢琴家,当她梳头的时候则会认为自己是个迷人的明星。某些病例中,一些人白日梦的倾向十分显著,导致像沃特·米迪一样,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长时间生活着。另外,有的人在荣誉的探求中缺乏白日梦,或是做得有残缺,于是他们会主观地说自己没有幻想的生活,并且态度非常诚恳。他们是错的,这点不用多说。如果他们对于以后到来的灾患充满忧愁,那也是由他们对这种意外的想象引发的。

“想象”最有害的后果并非白日梦,尽管它十分重要且明显,但一个人对于自己在做白日梦大多是清楚的。也就是说,对于那些不曾发生或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能假借着幻想去体验一番。起码了解白日梦的存在与不真实对他来说并不难。对比来说,把事实精巧且宽泛地歪曲,然后固执地觉得必须继续扩大过去的成果,这才是“想象”的有害结果。激励他不懈奋斗的是“虚假的事实”,同时,还要把自己的需求变成美德或更正当的期许,以便于实现理想与自我。在实际行动中,他必须表现出诚实与体贴。所以,论文中的独到见解使他成了伟大的学者,他的潜能变成了实际的成就。“正确”的道德价值,让他成了良善的人,乃至一个是非分明的天才。自然,为了不使阻碍这一事实的反证出现,他必须要为自己的想象作额外的努力。

神经官能症患者一贯的信仰也是可以被“想象”改变的。他需要确信他人的善与恶,而后,就把人们分为了善人和恶徒两个行列。人的感情也是可以被想象改变的,他需要觉得自己不被伤害,于是他的“想象”便会充满能量,去消除痛苦与劫难。他需要丰富的情感,包括坚定的信念、对弱小的恻隐之心、痛苦的感觉、浪漫的爱情,于是他就会真切地表露出痛苦感、同情心及其他的情感。

“想象”在探求荣誉中会引发内在或者外在实际的扭曲,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我们碰到了一个难题:神经官能症患者“想象”的跨越度到底有多大?他终归还是有真实感觉存在的,并未全部失去,而精神病患者与他有何不同,二者的界限在哪里?假如想象的表现真的有某种界限,那它也是不可辨识的。精神病患者容易把自己的心路历程非常轻率地当作唯一的事实,这点是我们唯一能说的,而神经官能症患者不管原因如何,始终关心的是外在世界及他在其中所处的位置,所以他的定向力[6]还比较完善。虽然他们看上去生活得很正常,并无明显的障碍,但是,他们翱翔在“想象”天空中的高度是无穷无尽的。在探索荣誉中,“想象”进入了“空想”和“无限机遇”的国度里,实际上就是一个最为明显的特征。

寻求“荣誉”的所有驱动力都拥有一个同样的特点:探寻外在的东西,而且要凌驾于人类天生拥有的知识、智慧、品德、权势之上,他们的目的是“无可置疑的”“不受限制的”与“无穷无尽的”。被“探求荣誉”的驱动力困扰着的神经官能症患者,不会为绝对的勇气、绝对的成功、绝对的神圣以外的任何东西分心。所以他与虔诚的教徒对比,不同处十分鲜明。虔诚的教徒认为,唯有上帝是全能的;而神经官能症患者的观点是:我才是全能的。他对此观点的信念非常诡秘,除此之外,他的论据也应当是完全可靠的,他应当拥有完美无缺的先见,他理当是全知全能的。于是,“魔鬼协定”出现了,并且贯穿全书。有一个很典型的神经官能症患者弗罗斯特,他虽然很满足于“广知”,但是自认为必须对一切都要知晓。

探求荣誉的驱动力背后藏匿的需要力让其沉迷于探求“无限”。这些都非常急迫地需要“绝对”和“终极”,来打破阻挠我们想象脱离现实的禁制。人既要有对所有机遇的幻想和对无限空间的展望,还要完全地理解对人的局限性、必要性以及存在性表现的具体事实,才能如愿以偿地过上理想的生活。如果一个人在幻想机遇以及展望无限的空间上倾注了全部的思想感情,那么对现有具体事物和对目前所处环境他不会有任何感觉,也就是他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能力。对于自身的全部需求及任何“人类的缺陷”,他已无法容忍。他不知道何为成就事业所必备的基本要素,乃至在头脑中妄想把每种不可能变为事实,人们无法理解他那过度抽象化的思维。“残酷性的知识”成为他的见识,人类因它而“自我”的浪费,这像极了建造金字塔的浪费行为。他觉得人性是个捉摸不定的东西,因此变得敏感多变,且对别人的感觉会消亡殆尽。另外,如果一个人看待事物的眼光始终是狭隘的,而不能超越现实存在的事物局限,那他的胸怀将变得狭隘且会感到自卑。对于人性的正常发展来说,这两方面的问题都十分重要,解决其中一个问题,并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两方面的问题必须同时处理。人们对有限空间、全部法律及必需品的浅薄认识,似乎形成了一种禁制,保护人们不会被拉入无限的幻想中,免于一直“在机遇中挣扎”[7]。

在探求荣誉上,对“想象”的禁制会有不好的效果。这不表示对需求无法理解,而且要加以恪守。在神经官能症的发展中,未来会产生发展趋势,这种趋势很特别,它让绝大多数人认为想要更安全一点儿的话,最好对自己的生活加以限制;他们认为“迷失于幻想中”的可能是危险的,必须要逃避开来。所有他们看来属于幻想的事情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对抽象思考充满了厌恶,对那些可触摸、看得见、实际存在或直接有用的事物会过分急躁地依赖。虽然对所偏向的事物彼此立场不相同,但是基本上来说,哪个神经官能症患者也不愿承认“自己所期望的以及有信心能获得”的那种能力存在局限。对于实现理想,他的需要是非常强烈的,所以对于全部“禁制”他都必须要予以摒弃,且要把它当作微不足道或者莫须有的东西。

他越是被荒谬的想象约束着,越可能对所有真实存在的、有限的、现实的或者是终极的事物感到惶恐。因为如此,他的倾向是,憎恨有限的时间,憎恨真实的金钱,憎恨代表终了的死亡。对于明确的梦想和观点,他也深恶痛绝,所以他不会轻易作出任何承诺或决定。对上述的观点,我可以举例说明:有个渴望伴随月光翩翩起舞的病人,跳舞时周身散发着令人目眩的神秘光芒,好似在磷火中欢悦。当镜子摆在她面前时,恐惧感会不由自主地阵阵袭来。并非镜中的她丑陋无比,而是她被镜子拉回到了现实,她模糊地感觉到,她实际存在着,而且保留着原来的特定形状。这样,她会感觉自己像一只鸟儿,只是双翅已被钉死在木板之上,这种感觉产生在她心里时,想要挣脱束缚、打碎镜子的冲动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在其脑海中了。

病患的发展虽然并不一定是这样趋于极端,可每个神经官能症患者(即便看上去是个正常人)产生错觉时,对于用事实证明来加以禁止这点,并非他们所愿。主要是因为,他们会因为制止而崩溃。对于身外的法律和规章,每个人态度反应各有不同,但是,对于自我制定的法律,他通常倾向于否定态度,对于造成精神问题的原因与反应的必然性,或去探究某些息息相关的因素彼此之间的必然性,他都敬谢不敏。

对于那些他不想了解的事实,他有源源不断的方法来不加理会。有的时候对于某些事情,他会忘记,而造成他忘记的原因是,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是意外,是环境所造成的,或者是别人惹恼了他;对于“自然发生的”的这些事情,他只能表示无能为力。他不会似奸商般为了利益绞尽脑汁,他相信自己,作出对自身最有利的选择来显现出别人的无知。堂而皇之地对抗现实,而自己却不为此感动的人,我从没见过,就像哈维说的:“我与现实奋战二十年,终于战胜了它。”再引一段病人的老话:“要不是现实,我永远是正确的。”

探求荣誉与常人奋斗之间的差异非常清楚明显。它们表面上相似,只是程度上有差异罢了。如此说来,神经官能症患者只是比较有抱负,比起正常人来说,对威信、权势或成功更加关心,比起别人的道德标准,他的似乎更高更牢固;他们似乎更加自负,认为自己的重要性要高于他人,仅此而已。可实际上没人敢画线而分地说道:“这条线代表正常人的结束,是神经官能症患者的开始。”

神经官能症患者的驱动力与正常人的努力奋斗间有很多相似之处,它们的来源在特殊的人类潜能中相同。因为开发使用自身的智力,人类有了超越自我的能力,相比于动物,大脑可以被人类用来想象和设计。人类能在很多方面使自己的能力慢慢得到扩充,正如历史所展示的那样,人类所表现的正是如此。此说法对于个人生活来说是确切的。人类无法圈定一个人的生活、创造力、发展能力和道德等这些界限。这些事实被人们考虑之后,对它的界限无法确定,所以目标定得容易有偏差,过高或过低,这些事情似乎无法避免。“探求荣誉”能够发展的必要基础就是这种现实存在的不确定性。

神经官能症患者的驱动力与正常人的努力奋斗之间的不同因素也很多,根本差别主要是它们各自拥有不同的推动力。人类的天性和发展天赋的潜能是常人努力奋斗的根源。我们理论与治疗上仰赖的信条已经变成“相信自然成长的冲动”。

我曾经在介绍《我们内心的冲突》时说到过:于我个人而言,人类具有发展潜能的能力与欲望是一定的。……同时请参考库特·戈德斯坦所著《人性》一书。但他并没把“实现自我”和“实现理想化的自我”区分开来,而对于人类来说,这种差异非常重要。纵然是不断出现新的经验,可是这种信仰认识的影响力依然没有消减,唯一改变的是,把这种信仰利用更详尽的体系来阐明。此刻,我坚定地认为:“真我的活力”鞭策着个人向“理想化的自我”前进。对此,在本书第一页我已有所表述。

此外,最基本的一点差异就是,荣誉的探求源自“为实现理想自我的需要”,它衍生了其他的所有差异。“自我理想化”拥有强迫性,且本来就是解决神经官能症的方法,导致它衍生出的所有驱动力都是强迫性的需求。当神经官能症患者不得不依赖他的错觉时,对“有限性”就无法了解,将会陷入“无限”寻觅荣誉的探求中。因为取得荣誉是他的首要目的,因此,他对学习、做事过程或者“按部就班”的探求经过提不起丝毫兴趣,而且还倾向于蔑视这些过程。他想要站在高山之巅却又嫌爬山累,所以对成长进化真正的意义他根本不懂,虽然它们也会被他所谈及。最终,唯有放弃“真我”才有可能创造出理想化的自我,所以把事实更加歪曲,再加上“想象”的作用(想象是实现理想自我的最忠实仆人),方能实现理想化的自我。因此,人性的发展过程中,他或多或少地会失去对事实的关注和兴趣,同时对辨别真假的感觉也会失去,从别的方面来说,这的确是一种损失,而这也恰恰诠释了他为何区分不出存在于自己或者他人之间的真实感情、信念、奋斗及相似情感的替代品(潜意识的伪装),同时着重点由“实质”转移到了“外表”。

因此,正常人的奋斗与神经官能症患者所具有的驱动力,二者在探求荣誉的过程中的区别在于,前者是“自发性”,有限地持认可态度,是进化的感觉,是实质的,是真实不虚幻的;而后者则相反,为“强迫性”,否认有限,只专注于荣誉结果的幻想,是外表上的,是幻想而不真实的。由上述比较可知,正常人不可能专心致志地去实现真我,而神经官能症患者不可能完全被驱策从而去实现理想的自我,此即为二者间的差异。“实现真我的”这种倾向,神经官能症患者也会有,假如这种奋斗倾向患者从未有过,那在治疗上对于病人的人性发展,我们将无计可施。正常人与神经官能症患者这方面的差异虽然只是程度上的,但在真实的奋斗与强迫性的驱动力(表面上有相似之处)之间的差异,却不是量上而是特质上的差异[8]。

我认为“魔鬼协定”这个故事中观念化的内容,是对因为探索荣誉而引发的神经官能症过程的最恰当比喻。一些被精神或物质烦恼困扰的人,是魔鬼所觊觎的对象,魔鬼用能给予他们无限的权势来引诱他们,但要得到这些权势,就必须要出卖自己的灵魂或者下地狱。精神内涵丰厚或贫乏的任何人,都可面对此种诱惑力,因为它代表了两种愿望:渴望“无限”从而引发出摆脱烦恼的方法。在宗教中,人类最伟大的精神导师——佛陀和基督对于此种诱惑都有过亲身经历,但是他们有非常稳固的“自我”的基础,能辨明诱惑且可以把这种诱惑拒之门外。另外,“魔鬼协定”上约定的条件,对在神经官能症发展的过程中所应付出的代价说得淋漓尽致;从象征性的词语来说,想从近路通往无限荣誉,那就肯定会走上通往“自闭”和“自我折磨”的炼狱的道路。假如一个人真的从这条路上走,最终他肯定会灵魂不保,即失去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