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分钟过后，我带着疼痛和满嘴棉球坐在椅子上。奥利维亚放下牙钻，然后问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对吧？”

当然不是，是难以想象地痛苦。但我不想承认，不想让她心满意足。于是我勇敢地竖了个大拇指。嘴里塞满棉花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收音机里正在放ABBA[5]的歌。我突然想起，ABBA这个乐队名称源自乐队成员名字的首字母——昂内塔、比约恩、班尼和安妮·弗瑞德，然后我又思考，如果他们的名字叫弗瑞达、比亚纳、梅尔和弗瑞达·弗瑞德，ABBA又该叫什么呢？FBMF？或者如果这些乐手叫这样的名字呢，比如弗里特约夫、乌拉、凯瑟琳和卡尔森？

这时，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扬急急忙忙冲进房间，生气地喊道：“有个人冒名顶替了赖特尔女士，她现在正在候诊室里大发雷霆……

然后他发现了我，动作瞬间僵在空气中。尽管他年近四十，看起来依然非常年轻，甚至比我这个三十四岁的人状态更好。我在他的注视下早已灵魂出窍。我爱这个男人。超过一切！

扬却完全没有一点点失态，只是很震惊。“罗莎……是你冒充了赖特尔女士吗？”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我再也不能对扬撒谎，于是我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现在只想知道原因。

“因为她喝醉了。”奥利维亚解释道。

扬靠近了我的嘴唇，嗅到了我散发的酒气。他担忧地说：“我的天啊，确实是这样。”

我羞愧得简直想将自己淹没在这把治疗椅里。我那伟大的复合计划可不是这么构想的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扬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我站起身来，拿掉嘴里的棉球。虽然很疼，但现在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好莱坞的女主角们都不知道疼痛。

“这样对伤口恢复不好。”奥利维亚责备我。

“她说得对。”扬解释说。

我的心暖暖的，他此刻还在关心我。

“我有急事要告诉你。”我向扬解释道，然后我示意奥利维亚，“只能在我们两人之间说。”

扬犹豫了。奥利维亚看上去显然很紧张。

“你不会听这个女人的话吧？”她带着一点恐慌的语气问扬。

她害怕了，我很喜欢这一点。很显然她还把我视作威胁。这是一个好的征兆。ABBA此刻正在唱：“胜者为王……”很快就要揭晓我们俩谁是胜者了。

“请在外面等一会儿。”扬请求她。奥利维亚不能接受。但扬的眼神坚定，所以她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治疗室。为了我，扬把他的未婚妻支走，在我看来这也是个好兆头。这时候难道不允许我有一丝期望吗？

“嗯，罗莎……你想对我说什么？”扬问我。他也有点紧张。他难道预料到将要发生什么？他甚至有点期待吗？我可以期待他对此有所期待吗？

我开始紧张地往外吐字：“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为自己做下的蠢事感到抱歉，我特别希望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我略微紧张地停顿下来，从治疗椅上的一只灌满水的小塑料杯里喝了一口水，然后继续说：“我想为此向你道歉……”

他沉默了，思维混乱，想要把这一切理清楚，但很明显没有成功。然后我说出了一句话，一切都取决于这句话，之前的结结巴巴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句话和扬的回答。我勇敢地说：“我一直还深爱着你。”

扬继续沉默着，而我在等待一个答案。时间仿佛延长了，那不过是几秒钟，但对我来说仿佛是几小时、几天、几年，甚至永恒。在这段时间里，仿佛经历了文明的诞生和消亡。如果爱因斯坦和我一起感受这段时间，那么他可能会重新写一遍相对论。终于，扬给了一个答案。我的心仿佛就要跳出来。这间治疗室，这个地狱的前院，随时都可能变成天堂。我所有的梦想都可能成真，我乏味的生活又会变得有意义。

他轻声地说：“但我不爱你了。”

就像是有人在一点点碾碎我的心，就是那样的疼痛。

扬充满歉意地看着我，让我这样受伤，他确实很内疚。

“我曾经爱过你，”他开始解释，“但那件事之后我整个人仿佛被摧毁了……”他勉强地微笑着，但我太虚弱了，甚至没法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那个经历让我变得成熟了，”他继续说，“我现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和奥利维亚的感情是深沉的、成年人的爱……是成熟的爱……我们知道我们彼此适合……还有……还有……”

他看向我的脸，知道我并没有在听他说为什么他与奥利维亚的感情比跟我的伟大，醒悟道：“……或许我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我，沉默着，在他说出“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这种荒谬的话之前，我把他从不安中解救了出来。“去找她吧。我一个人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点头，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向走廊上的奥利维亚走去，他迎面而来的拥抱明显让她轻松很多。她刚才确实很畏惧我。

我注视着这一对恋人：他们的爱情那么成熟、精彩和伟大，他们彼此适合……这是扬所说的。不仅仅是他不再爱我了，他爱奥利维亚，甚至比他过去爱我还要多一些。我心里的一切都崩塌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所有的生存欲望以及我所有的信心。

这时ABBA还在唱：“败者为寇……”

而我在想：弗里特约夫、乌拉、凯瑟琳和卡尔森。

我现在恨死做一个俗套剧情里的女人。

我多么希望我不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