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天看看
次日整个浮山剑宗惨遭灭门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街道但凡沾点修仙道行边儿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整个浮山地界乱了，整个都修仙界乱了。多少仙门道府都在担忧着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家。
可是这些混乱似乎都跟萃语无关，此时的她正坐在大门前，看着训练场上熊熊燃起的火焰一点点的拔高，火光照进了萃语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干，红色血丝包裹的眼珠不再如往日般明亮，陨落的星光此时皆被映进来的火光所代替，点燃这火光的，是她浮山剑宗千余名修士的尸首，包括她的父母。
仙门中人讲究死后化为虚无，不在沾染凡尘中事。这一把火烧掉的是整个剑宗往日的荣耀和一个丫头全部的信仰。萃语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留下的只有抱在胸前的这一把松语剑，奇怪，明明觉得不会再流泪了，怎么还是掉下来了呢，火光与泪光的掺杂中，她仿若看见了那日血染浮山的景象，看见了浮山门下们如何死命相抗，听见了无数的痛苦和哀嚎，甚至感受到了那一滩滩鲜血溅在自己脸上。
好可怕，到底是谁呢，到底是谁这么凶残，杀了浮山满门，是寻仇还是有其他目的。这千余条生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寻仇，她要杀了那害死她爹爹的人，可是会是谁呢，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在不惊动山脚小镇住户的同时，能斩杀自己的爹爹，能有这般能力的人，整个修仙届都可能寻不出来。那会是什么人呢?
阿青一众人站在宁萃语身后，望着那火一点点的烧旺又一点点的减弱，整个过程十分漫长，宁萃语坐在前面，一言不发，他们便一直站在身后，也并未出声，唯一的声音，可能是火燃烧的噼啪声掺杂着玉竹的抽泣，就连墨玄那小孩子都乖乖站在一旁，一声不响。好一阵后，还是慕青先上前，走到了萃语的身边，还是站立着，衣摆随风飘着，她的一身红衣，很称这火光。
“你……节哀。”换来的只是萃语的微点头。
慕青继续开口道：“你若是想报仇，得自己先振作起来，这千余条性命还等着你呢。”
“我知道，”萃语终于开口了，自嘲道，“可悲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就是我想复仇，我连复仇的对象叫什么都不知道。真可笑啊。”阿青听的出来，萃语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凉意，也感觉的出来她的无助，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你就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呗，无非就是想办法查出来屠你满门之人到底是谁，然后再去报仇不就好了。”步骤就是这么个步骤，谁都知晓，可是如何实施呢，萃语比谁都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娘可有方法查出谁是凶手？”还是阿青反应的快，马上想到慕青如此说，定是有方法查到那人，便随即开口询问。
听到阿青的话，宁萃语也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红衣姑娘，突然这么一抬头，萃语感觉到了脖颈的难受，却也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丝毫不曾把眼睛从慕青身上移开。
“你，有把握飞升吗？”慕青回望着那双殷切的眼睛，说道。
“飞升……”萃语有些迷茫了，修仙之人无非都是打着能得道飞升的念头，才修炼的。飞升为仙，是多少修士的梦想，为此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不停的练功，背书，都想着能够有一天能够飞升成仙，不再受着人世间众多的困苦，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统统抛却，得到真正的自由。只是……自有记载以来，飞升成仙的人数寥寥可数，她会是其中之一吗？
“人的命运是由神来引领的，你若飞升成仙，便可以去查那人世间所有人的一生，可以查看人世间所有的大事，人世间所有发生的事，仙界总是会有记载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萃语缓缓站起，不再仰着脖颈，而是平视着慕青的眼睛，“我这种背负血海深仇之人，一心只想复仇之人，如何能得上天垂怜，飞升成仙呢，我连抛却仇恨都做不到，如何匡扶正道得道飞升呢。”话语间不断的流露出失望，又慢慢的濒临绝望。
“那只有另一个方法了，你可以找仙人提拔，哪怕只是提拔为一个小仙娥，不也足够了吗。”慕青耸了耸肩膀，摊手说道。
“呵，姑娘说笑了，我不过一再普通不过的人，如何能认识那仙人，又如何能得仙人提拔呢。”萃语自嘲道。
慕青抬手，抬起了萃语握着松语的那只手，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把松语剑，“宁姑娘，这把剑可不是凡品，虽说也不见得多上等，但也不是一人间普通修士可有的，这把剑的主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你父亲，怎么着也应该是个小仙所赠。姑娘可知晓这把剑是何人所赠，你或许凭着这把剑，可以得偿所愿哦。”宁萃语看着手里的那把剑有些懵，她一直以为这把剑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只是父亲用着趁手才从不离身，所以父亲最后留此剑给我，也是有原因的。
“我想，你父亲应该是想留这把剑给你，让他保护你的吧，仙剑都有灵，这把剑明显也有，姑娘觉得呢？”慕青继续说道。
“所以，我现在只需要知道这把剑是何人所赠，便有机会入仙届，对吗？”慕青看见了萃语严重重新燃起的光，有些慌神，这姑娘的眼神……好生熟悉，熟悉到让她心凉。慕青收神，看向阿青，只看见阿青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看见那纵容甚至宠溺的眼神，不过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眼前姑娘的身上，心底愈发荒凉。慕青察觉到萃语抓着的那只胳膊有些疼，回神，又看到了那让他发慌的眼神，晃了晃目光，迎着点了点头。
萃语松开紧抓着慕青的手，朝着火光的方向跪下，此时的焰火已经不似刚才旺盛，萃语朝着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头，起身向着那个方向说道：“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查出是何人害死你们，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让那人为我浮山千余条生命付出代价。”说完又朝着那方向磕了几个头，即使是背影，慕青也感受到了她的坚定。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啊，慕青如是想到。
“有事吗？”慕青看着拦住自己去处的人。
“慕姑娘，你为何要帮她？”苏幕柘收回那只拦住人的手臂。
“怎么？灭门的深仇，难道不该报吗？”慕青歪头回道。
“自然该报，只是，姑娘为什么知晓这些，怎样查凶手，如何去仙界，姑娘之前在山下修为颇高，苏某只是觉得如此种种表示，姑娘似乎并非普通人。”苏幕柘笑着继续说，“而且，苏某总感觉姑娘如此帮助这宁姑娘，也是有目的的，不是吗？”
慕青刚才不觉得，如今这么一比对，这宁家的大小姐当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傻姑娘，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甚至也不曾深问，不排除她悲切心情过重，其余的事不曾深究，而这苏幕柘便是那种多事之人，啥事都得要弄明白，好烦人啊。
“苏公子，有些事知道太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无意害你那美貌的未婚妻，她的仇自然她自己来报，我不过顺便一提，他们要怎么做，我自不会干涉，哪怕那宁姑娘倦了不愿去报着血海深仇与我也无关，我更没有理由要害她，而且，你觉得我现在还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慕青说了好多，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若不多说一些，怕是又会在他这浪费很多时间。这苏幕柘怎么这么缠人呢。
“姑娘知晓，苏某说的与萃语无关，姑娘怕是冲着她身边那小随从来的。”苏幕柘笑道。
“嗯，你就当我是冲他去的，冲他又跟宁姑娘没什么关系，我就是看上他了怎么啦，我觉得他长得好看不可以吗？”说着说着，慕青探到了苏幕柘眼前，苏幕柘感觉眼前的姑娘刚才的话直接对着自己的脸说的，苏幕柘往后退了退。慕青趁着这个空挡从他身侧直接穿过，跑出一段后才回头，冲着苏幕柘喊道：“你好烦呐，这样不讨姑娘喜欢哦。”
说完蹦跶着往前走了，也不怀疑后边的人会不会追过来。身后的苏幕柘看着跑远的慕青，嘴角上扬微微笑了笑，出了些轻微的声响。这位慕姑娘绝对很有意思。苏幕柘如是想到。收起一直摇在手里的扇子，扭头走开了。
刚才被苏幕柘拦住，耽误了一些时间，慕青又在心里暗恨恨的骂了他几句，加快了几步。她是朝着厨房去的，刚才说完那番事之后，阿青便去厨房做饭去了，玉竹扶着她家小姐回了大殿，自己刚想去追阿青，便被这苏幕柘拦住，不知道阿青现在已经做到哪了，慕青是去找阿青玩的，想了想阿青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内心泛了泛微微的涟漪，表现在脸上呢，就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当当。”慕青从门口跳进了厨房，阿青正低头生火，往常这些事都不是自己来做，所以他做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刚把火用枯叶点着，想去引那柴火，就被这当当两声吓了一跳，手上着了的枯叶被阿青直接怼在了木头上灭了，阿青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将枯叶重新点着，将柴火引燃，好不容易点好之后，才站起身来看向彼时正倚在厨房门上的姑娘。
“姑娘怎么来厨房了？”阿青擦了擦手问道。
“来找你玩嘛。”声音格外的明快，让阿青刚才的无奈的都一扫而空，阿青觉得这慕青姑娘可能有天生的感染力，每次都能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那张笑脸感染力真的没得说。阿青不自知的弯了弯嘴角。
“在做什么啊？”慕青凑到了阿青的身旁，看清一旁摆的净是些瓜果蔬菜，柴火刚刚引燃发出了几声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
“都是些后院种植的一些蔬菜，姑娘是有什么想吃的吗？”阿青答道。
慕青摇了摇头，“就是无聊闲的，来看看你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慕青说着手拿起了小桌子上放的苹果，啃了一口。
阿青刚想着阻止，就见那姑娘接着咽下了肚，只发出来一声“慕~”慕青闻声转头，就看见阿青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姑娘，这苹果是昨天摘的，一直放在桌上，还未洗。”说话时，慕青正咀嚼着刚又咬进口的果肉，听到后顿了顿，就接着刚才的动作，待咽下后瞥了阿青一眼，“没事，还挺甜的。”只是阿青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一丝窘迫，不自觉的又笑了笑。
“你原先就做饭吗？”慕青抱着啃了一半的苹果跳上了灶台旁的与之齐平的小桌子上坐着，摇晃着腿，自顾自的跟阿青聊起了天。
阿青继续往炉灶中添柴火，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就连这寻常做体力活擦汗的动作，都不显得粗犷，反倒带了那么几点清新脱俗的意味。
果然，什么人做什么样的事，摊上那么张不平庸的脸呐，不管干什么事都显得与常人不同。慕青在心里这样想到。
“不曾，只是试着做罢了，倒也应该还能入口。”慕青挽起了袖子，向锅中倒油，放菜，逐次加进该放的调料，慕青在一旁看着也不清楚他加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索性都是些能吃的东西，什么都往里面放一些就是，这做菜看起来也不难啊，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啊，怎么就能做成那个样子了呢，难不成这锅还认人不成。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也没想明白，索性她也就不想了。专心的啃着自己的苹果，看眼前人忙活便是。
阿青觉得自己可能在厨艺这方面有些天赋，感觉自己做的口味适中，咸淡正好，第一次下厨的时候竟然各中佐料都认得清，就连米饭都蒸的很好，想来可能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吧，只是又如何知道呢。
“你真好看。”冷不防的从身旁传来这么一声，正在忙碌的阿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很快的回了句“姑娘谬赞了。”
“好看就是好看，你比那个姓苏的长的好看多了，”慕青见阿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转回头来不再看他，但是嘴上的话倒是不带停的，“像你这么好看的很少的，长的也正正好好，也没有太过秀气，平白多出来几分女相，眉眼间的英气也刚好，不会显得粗犷，看着很让人舒服的。”阿青听后也只是笑笑，并未应答。
“哎，你可有婚配啊？”慕青跳下桌子，正好落在从前方走过的阿青面前，对上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阿青一下子怔住了，这是头一次离慕青如此近距离，也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清了慕姑娘的面容。山下记得她恣意潇洒，也记得她见他第一眼时流露出的冰冷，山上又觉得她胆大心细，做事倒也算是井井有条。细细想来，并未仔细留意过她的长相有什么与众不同，但是这一刻，这张面孔确是直接烙进了心里。
很不一样，跟剑宗里的女修们也很不一样。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但是总会从万千词汇中挑出那么一两个来形容人身上的某种特质，只是阿青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近在咫尺的姑娘。
单说容貌，本是一张清秀的脸，眉尾带了颗不大不小的痣，平添了几分媚态，眉目间又带着常人没有的恣意洒脱，但是非要对比的话，不到倾国倾城的程度。一张脸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眉眼弯弯，又有几分可爱。眼睛中是能融出水来的温柔，阿青觉得自己看错了，眉眼中的温柔，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让阿青恍惚中有种错觉，觉得她的温柔是专属于他阿青一人的。
但是阿青记得很清楚，山下初见面时她似乎还是没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