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这一天，小安原打算和小月他们去卢瓦尔河边散步，但天公不作美，大清早便下起大雨。
站在窗前，看着从窗户玻璃上一条条斜下来的雨水，眼前一片茫茫，有一刻，小安似乎忘记自己深居何处，现在是何年月。
有时，小安突然有种出离现实之感，她仿佛置身世外，能够远远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人，事，物，但恍惚间，不知何时又回到现实，突然哪个人说的什么才能够让她的神游结束。
在这白噪音中，小安显然是陷入了似梦非梦的状态中，好像思考着什么，却又不想什么，也想不起什么，耳边仿佛隆隆水声，但又仿佛听不到什么，偶尔，还能听到耳朵里想着“刷刷”地血流声。
感觉无聊，小安回身，打开了电脑，不知这么早会不会有邮件。
别说，真的有。
今天广告不多，但有一封叫“此情可待”的邮件，小安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小安，
你好。
得到你的邮箱地址我非常开心，感觉找到了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是一个可以信赖，又可以诉说衷肠的闺蜜。
我的故事，要从上高中第一天起。
那一天，是我在高中正式上学的第一天。
因为从普通初中拼命学习考到的重点高中，我分外珍惜这个学习机会。
我们初中，从校长，到老师，到班主任，把我们这些每个班的尖子生视为珍宝，每天晚上都免费为我们补课两小时，这在现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是不可能的了。
刚刚坐在高中班级里靠门的第一个座位，看着似乎熟悉，实际陌生的黑板离自己如此之近，心里暗暗想着：希望分给我的是个女生，至少，不应该是个过于帅气的男生。
这个想法着实可笑，老师分派同桌，当然不会根据长相来，但性别错开是一定的，因为那时都是一男一女两人一个座位。
正想着，一个人轻轻坐在我身旁，我没敢立即抬头看，但一股奇怪的气息随着那人扑面而来。
不是香气，也不是臭气，但是什么，我也不好说，大概就是一股让人熟悉又安心的温暖吧？
说来奇怪，那时，我都还没抬头看来人的模样，但仿佛和这人已经非常熟络了。
一上午，我和同桌都没有说话，我坐在靠墙的座位，想出去上厕所又不好和他说什么，只好在他起身离开座位才赶紧出去。
一直到中午，我才和他说了一句话，其实，是他和我说的话。
我到学校门口取自行车，但车子太多，外面的车又有倒下的，我把那些倒下的车子扶起来，但自己的鞋子却被卡住了，正无法脱身的时候，一个人帮我把车子搬开，拉着我的胳膊将我解救了出来。
正要感谢，听见一个男生说：“原来是你？”抬头一看，原来是我的同桌。
一上午，我只是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我就脸红心跳，他并没有我所计划的丑陋样貌，相反，他清清瘦瘦，高鼻梁，单眼皮，白白的皮肤，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当然，他不是什么大帅哥，但，我看到他就莫名地紧张。
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不知说什么，只是对他笑了笑，他看我已经解了围，问我：“还要我帮你把车子搬出来吗？”
我摇了摇头，他推着自行车走了。
看他走远，我才蹲下身，把鞋子提了提，刚才被卡在车子堆里，鞋跟掉了。
这就是我们的初次相遇，或者，我们的见面吧。
后来，我们周一到周五都坐在一起上课，连化学实验都是一个小组。
虽然高中学习任务繁重，他也会和我说他的家，他的母亲，他喜欢的音乐，还把最喜欢的卡带借给我听，那时最流行林忆莲的歌曲，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最喜欢林忆莲。
有一天，他午休回到教室，脸红红的，还有股酒气。
他跟我说有事要对我说，我放下正在做的题，认真转过脸去听，谁知，他竟然对我说：“我爱你。”
我不知如何反应，其实，这三个字在此之前他是对我说过一次的，我当时觉得正在安静自习的他突然对我讲这个，大概是学习累了，发了失心疯，就严厉地回他：“你疯了吧？快学习！”
现在看来，那时的我真是傲娇，不过，到现在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对他做出如何的反应。
他红着脸，眼睛却亮亮的，见我没反应，就又说了一遍，我当他是喝醉了，就不像上一次那样严厉，只是轻轻说：“你醉了，好好歇会吧。”
听到我这么说，他乖乖地趴在桌子上，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到老师进门，他都没起来，我使了好大劲才把他摇晃醒。
后来，他父母工作需要，带着他去了外地，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告诉我他要走的消息，还跟我说，我是第一个知道他要离开的人，只是，我没在意，因为，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以为他又在开玩笑，或者说，年少的我还没有做好离别的准备。
再后来，他离开了学校，隔了几天，他又回来一次，是给我送书的，历史老师要提前讲高三的内容，让我们借书，他之前已经跟上一届学长借到了，但需要转学，自己用不上，我跟他说了，他第二天就送到学校。
那天十分碰巧，我和我当时的同桌到操场上踢毽子，一直到上课铃响，我们才回到教室。
看到桌子上放的书，我才知道他来过了。后面的男生说，他课间休息时一直等着我，一直到上课铃响才走，我们，就这样错过了。
上大学时，我得到了他的QQ号码，但一直没聊什么，倒是大学刚刚毕业，他说要到我所在的城市，说是有几个朋友约他，让我帮他买回程的火车票。
大学时，我以为那时的学业大概是不重的，那时的我已经成年了，大概可以谈恋爱了吧？
每天晚上就寝前，我都认真听着电话，生怕是他打来，我没有接到，但是，他一次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我焦虑，我失望，我失眠了。
整整两个月，无论我几点睡着，早上两点我都会醒来，再就是无休无止地头疼，头晕，耳鸣。
那时学校有文艺汇演，同学们都推举我主演，这在从小就是文艺骨干的我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每天都头晕眼花，两耳耳鸣，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的我看来，就是受罪。
课上的我强打精神，下课后，被同学们硬拖着排练节目，同学们看到原本生龙活虎的我突然变得蔫头耷脑，甚至死气沉沉，以为我生了什么重病，都来嘘寒问暖。
说真的，我的大学同学，是除了父母，亲属以外，给我最多温暖的人，虽然那时的我没有什么感觉。
我没法跟任何人说我其实是在等一个人的电话，而那个人当时的心思我全然不知，时隔多年，曾经被我言辞俱厉地拒绝过的人，怎么可能会给我打电话呢？
即使打电话，人家会说些什么呢？
在自我煎熬过以后，我突然想通，振作起来，又恢复每天慢跑和游泳，我，又活了过来。
我以为，我不会再幻想，我以为，我会从此忘了他。
但当他打电话时，我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当时的心情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我期待着能见到他，希望和他面对面坐着，就像高中时那样。
那一天，我在火车站接他，离他晚上聚会还有几个小时，他提出要请我喝奶茶。
我当时点的什么已经全然不记得，但我从清早就细细地化了淡妆，尤其是睫毛膏，我足足上了三层，因为我记得，高中时，他对我说，我的睫毛很长，就是乱乱的。
我告诉他，那是因为没有睫毛膏，等长大了，可以化妆了，用睫毛夹夹一下，再刷上睫毛膏，那睫毛，肯定又长又向上翘。
不知那天他见到我时，有没有注意我已经不乱且向上卷翘的睫毛下那期盼的眼睛。
但是，他跟我说起高中时候的趣事，说起我当时好傻，还有，他叫我做白李逵，因为我嗓门大大的，根本不像个女生……
听到这里，我的心碎了，我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了，他好像真的从没喜欢过我，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会真的爱我。
不过，可能我现在年岁大了，成熟了，反倒觉得，这并没开始的感情才是最好的感情，我们没有恋爱，没有结婚，没有承诺，也永远不会分手。
我们还可以一如往常地聚会，在同学群里开玩笑，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感谢曾经的青葱岁月里有他的陪伴，他像个大哥哥那样保护着我，防止高年级男生对我的骚扰。
感谢他把我的钢笔弄坏又修好，还承诺说以后会还我支更好的笔。
感谢生命中有他，让我知道了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人是怎样的。
感谢他，因为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
谢谢你，小安，写了这么多却不觉得累，看我写了这么多，不会烦吧？
小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