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沉静安眠
这里，好冷。
被掏空了的身体里什么都没有，连丝毫的温暖都保存不住，姑娘小小一个蜷成一个小球，身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霜雪，似是整个人都要冻在里边儿一样。
“吾儿，吾儿……”有人低低地唤着，却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白茫茫一片的世界里，一个小小的隆起，姑娘瑟瑟发抖，频率却渐慢，像是耗光了生命之力，呼吸渐缓，几近不闻。
“吾儿，吾儿……”那人又再低低唤着。
引来的寒风更深，齐七拖着冻僵了的手，把自己圈得更紧，她咬牙从还有些湿热的喉咙里憋出一句话，“别……再喊了，听听到，闭嘴！”
那声音一顿，疏忽消失在风雪中，随即而来的阳光普照大地，冰雪消融，露出春生的草木，生命的温暖包裹着被寒霜覆盖的齐七，在那光芒照耀身上的时刻，齐七不禁缩了缩身子，仿佛被灼伤。
寒冬之后即刻的暖春，烫的让人受伤，齐七睁开眼，睫毛上的冰霜化作流水，入了眼，又从眼角滑落，水镜之中的光芒，一片白色。
终于撑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就可以了吧。放松心神的一刹那，齐七眼前一黑，彻底倒在了草地里。
“咚咚咚。”面对着屋内的贝壳发出敲木的嘟嘟声，随后是一阵长久的寂静，听得门外人只能静默长立，声音，里面的人肯定是听到了，但开与不开，还看他的意思。
句芒跪坐在贝壳大床前，床上鲛绡为罩的轻薄被子盖在面色苍白的姑娘身上，衬得她也如此轻薄不可一击，她抗住了句芒并不想让她受到的伤害，而今，她承受着逞强的后果，也承受着他过失的后果。
“句芒，春神，你敢自问你对她，这个小姑娘没有一点点意思吗？”凤君撒泼似的怒吼仿佛还在耳边，不过一只初生的小凤凰，却胆敢在他的面前放肆，“你敢自问你不自大，你敢自问，你就比我好到哪儿去吗？”
“句芒，我叫齐七，整齐的齐，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是一株活了十七万年忽然变成琴的梧桐树。”
“是春的意思啊。”
“那春日过去，句芒你变成了什么呢？总不会永远都是初生的样子吧？”
“你是小草小叶，我是顶天的梧桐树，以后就由我罩着你了，没有人能够欺负你的。”
……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晃过的时候，句芒迷惘着眼，自问：我可还是把你当成后辈？
我可还是把齐七当成一个讨喜的，需要照顾的后辈？
“小七这么快就将结契提上日程，我会来不及准备的呀。”
“小七高不高兴是小七的事，只是我喜欢小七……”
我看到你眼里的星辰，远比生命的光芒，还要耀眼，比我所拥有的东西，还要闪亮……只要望着一个人，便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样子，句芒恍惚，懂了那个人丢了宝贝之后陷入疯狂的状态了。
“丢了一个生命，再孕育一个不就好了？”他记得他这样问。
那个疯癫的人却忽然清醒过来一样，“伊是吾儿，吾儿便是吾之所依，吾有吾儿，世有星河，吾儿若失，天地隳灭！”
心，蓦地一跳。
句芒的手放在心口，丝丝的疼痛如乱麻一般缠了上来，丝丝网网将他整个人网络其间，句芒微微地蹙眉，望着齐七的眼神又是迷茫又是无助，“小七，你来，告诉我啊……”
护佑众生草木的手，今日，只圈住了一个人。双掌将那只手合在其间，闭上眼，沉入心罗网壁。
“句芒还是没有回应？”海蓝至天蓝几层叠着的长袍男人站定在一步外，手握逐渐的模样颇有几分书生气，他的面容沉静温和，像是不知多少岁月时光堆砌出来的气质，他看了眼站在门外的艳丽男人，道：“不若你先回去看着你家小辈，句芒这里自然有我，凰追那里，自然也有我。”
艳丽容颜上少不了疲惫，他已在此处守候了不少时日，那姑娘身系阿凰安危，他又怎能轻易放下，发了疯的凤君被他赶回南禺山关禁闭，他却不敢离开，生怕这十多万年的等待又成一场空，他怕，他等不起，等不了。
“凤启，你需要休息，这样的你帮不上忙。”带着抚慰人心绪的手按在肩上，男人未变神色，却叫他一心而松，男人看了一眼屋内，道：“宽心吧，在这海里，怕还没有几人能够前来招惹我，齐七在我这儿自会呆的好好的。”
凤启低了头，男人所说的话没错，而他也确实帮不上忙，他挣扎着抬了眼，道：“若是有什么消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不可再延迟，鲲，答应我。”
“好。”鲲点头。
凤启这才安心，他又再看了一眼屋门，转身离去，他要最快时间内修整好自己，然后回来，亲自守护着他的阿凰。
凤启走后，鲲才上前，站定在门口，淡声唤道：“句芒。”
“……”
内里没有回声，鲲却不在意，只晃了晃手中竹简，温和之中带着一丝大俗，“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话，我不管你心中有几分小九九，对齐七又怀了什么心思，反正，开门。”
“你知道我的手段，我数到一，你若不开门的话，三……一！”
声音落下，鲲才伸出手却见门呼的一声打开了，屋内传来一阵的草木清香，鲲收回要犯罪的小手背在身后，进了屋里，出乎意料的，句芒趴在床边，两手合着齐七的手掌，睡得安眠。
鲲惊讶地眨了眨眼，却不欲打扰地站在原地，他从未见过句芒真正睡眠的样子，因为神明无需睡眠，而句芒即便合眼，却醒着神，但今日，他见到了。
春之神睡着的时候，身边的小精灵们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它们筑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将春神与他想要保护的人藏在里面，他们睡得安静而美好。
鲲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悄声带上了门。
祝你好眠，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