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嫁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十九,颜娘与凌绩鸣的婚期就定在这一天。天还未亮颜娘就被聂大娘从床上叫起来,洗漱过后由妆娘上妆梳头。因为之前脸上长痘疮,颜娘脸上的皮肤很薄,稍不注意就会满脸红斑。妆娘不敢给她绞面,听从聂大娘的嘱咐只在她脸上扑了一层薄粉,又抹了一点胭脂,看着有气色一些。最后,颜娘又照着妆娘的话,轻轻抿了抿鲜红的口脂。
上完妆后,妆娘唤来聂大娘检查,当聂大娘看到女儿那张上了妆的脸后,顿时心惊肉跳。她转身压低声音问妆娘:“能不能画好看些,这样也太…”
后面的话她有些难说出口,妆娘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看了一眼颜娘,为难的摇了摇头。聂大娘想了想,对妆娘道:“口脂淡一点能行吗?”
妆娘点了点头,用热水打湿巾子在颜娘嘴唇上沾了沾,口脂颜色淡了许多,看着也没之前吓人了。
颜娘就像个木头人,任由着她们折腾,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却希望借妆娘那双巧手让自己变得好看几分。聂大娘和妆娘想尽了办法,最后总算将颜娘装扮好了,不细看还是能唬住人的。
上完妆后,房间里只留了颜娘一人,照理说这个时候娘家的姐妹应该来闺房添妆,但颜娘本家没有堂姐妹,外家也没有表姐妹,除了家里的嫂子和侄女,也没有给她添妆的人。
家里要办喜事,两个嫂子肯定是没空来的,来的只有聂欢和聂喜。看到她们颜娘脸上有了笑容。聂欢和聂喜两姐妹分坐在两边,将颜娘围在中间。
“小姑,这是我爹娘给你添妆的东西,你可要收好啊。”说着将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银手镯放到了她的手上。另外一边聂喜也将于氏托她转交的一支银钗递给她。
颜娘连忙收了,让两个侄女帮忙给嫂子们道谢。聂欢和聂喜相视一眼,各自拿出一张锈了几朵小花的素净帕子来,“小姑,我和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添妆,这两张帕子是我和姐姐绣了好几天的成果,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小姑和姑父白头偕老,夫妻美满。”
听了聂喜的话,颜娘又开心又羞涩,她将两张帕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箱子里。颜娘不善言辞,双生姐妹花说话她又插不进去,索性听她们说,聂欢和聂喜在屋里坐了一会,借口还有客人要招呼走了,两人一走,屋里又只剩下颜娘一人。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有人在大喊:“新郎官来喽,新郎官来喽!”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颜娘只觉得紧张极了,双手紧握着,不知道该如何疏解。这时柳氏掀开帘子进来,身后跟着胡媒婆和聂欢、聂喜两姐妹。
胡媒婆快步走到颜娘面前,催促道:“快把新娘子的盖头盖上,新郎官已经到门口了。”柳氏哎了一声,连忙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给小姑子盖上。一瞬间,颜娘只觉得满目的光亮被鲜红代替,手心汗津津的。她被胡媒婆扶着出了房间,走到堂屋时停了下来。聂大娘和聂老爹穿着崭新的衣裳高坐在上首,胡媒婆大声道:“新娘子拜别父母双亲。”
二嫂于氏连忙拿了一个蒲团放在颜娘面前,颜娘跪蒲团上给爹娘磕了三个头,也许是因为女儿要出嫁了,聂大娘此时脸上也带了一丝伤感。
“颜娘,今天出了聂家门,日后便是凌家妇,做别人家媳妇不像做姑娘时候,一定要孝顺公婆,敬重夫君,善待小姑,万事都要谨言慎行,千万莫丢了我门聂家的脸面。”
颜娘点了点头。
聂老爹道:“以后和女婿好好过日子。”
颜娘再次点头。
拜别爹娘后,聂大郎蹲下身将颜娘背起朝门外走去,凌绩鸣着一身喜气的红袍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气,明眼人都知道他对这桩婚事的不喜,惹得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凌绩鸣绷着一张脸,对议论声充耳不闻,倒是颜娘,虽然盖着盖头,却还是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眼神的注视,紧张的差点不知道该迈哪只脚。
上了花轿后,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才消散了一些。花轿一颠一颠的朝着小河村去,唢呐锣鼓一路响个不停,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到了小河村。就在颜娘心思起伏不定时,轿子停下了,胡媒婆大声道:“新郎踢轿门,接新娘下轿。”
颜娘盖着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听轿门响了一声,接着轿帘掀开,一只纤细白皙的大手递了红绸进来,颜娘连忙接住,被红绸牵引着出了轿子。
接下来就是拜堂,胡媒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拜完堂后就被送到了新房内。颜娘端坐在床沿上,腰背挺得笔直,屋里静悄悄的,显然没有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接着她们又推门进来了。
“三娘,今儿个你二哥给你娶了个心灵手巧的嫂子,以后你就不用被逼着学女红了。”一个爽朗的声音打趣道。
叫三娘的女孩儿嚷道:“我二哥娶的是媳妇又不是绣娘,大表嫂你可别胡说啊。”
“我们三娘还是个护短的,这新娘子才刚进门,小姑子就护上了。”大表嫂笑着对凌氏道:“元娘,你看看三娘多贴心。”
一个和凌三娘差不多大的少女尖声道:“三娘姐姐,你干嘛护着她呀,二表哥娶了一个丑陋的妻子,难道你不嫌丢人吗?元娘姐姐就不像你。”元娘是凌氏的名字。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谧无声,颜娘一颗心凉透了。
“你胡说什么。”凌三娘瞪了少女一眼。大表嫂连忙打圆场道:“元娘,三娘,冬梅心直口快,你们别跟她计较。”
凌元娘笑了笑并不言语,但手上被捏得皱巴巴的帕子泄露了她此刻的不满。她向来是个爱面子的人,不愿意亲戚家的女眷在新房里多呆,便招呼着大家去外面吃茶,新房里只有凌三娘留了下来。
”二嫂,你要吃东西吗?”新房里静悄悄的,凌三娘不习惯的找了个话题。
颜娘低声回答:“谢谢小姑,我现在还不饿。”
她的声音很轻柔,凌三娘觉得还挺悦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当然基本都是凌三娘问颜娘回答,凌三娘一直在新房里待到凌绩鸣回房才走。
凌绩鸣醉醺醺的回到新房,当他看到婚床上坐着的壮硕身影时,脸上闪过一丝嫌恶。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扯掉了颜娘的盖头,一张又白又胖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脸上抹的什么东西?”他一言不发的看了她许久,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真倒霉。”
颜娘先是一脸错愕,接着又是落寞和伤心,这时她还不知道,后面还有更难堪的事情等着自己。当两人喝完合卺酒后,颜娘躲到屏风后洗漱,凌绩鸣打算将蜡烛吹灭,颜娘连忙出声:“夫君,喜烛不能灭的。”
说完忐忑不安的盯着凌绩鸣。
凌绩鸣皱了皱眉,问:“那你有帕子吗?”
颜娘连忙取了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凌绩鸣命令道:“自己去床上躺着。”
颜娘红了红脸,照着他的话做了,隔了一会儿凌绩鸣也上了床,他居高临下的看了颜娘一眼,随后将颜娘取来的那条帕子盖在了她的脸上。
“夫君。”颜娘不由得低声喊道:”这是做...做什么?”
却听他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你别管那么多。”说话间,颜娘感觉领口开了,察觉到他的动作,颜娘再傻也明白他是在嫌弃她的脸,等到一阵凉意传来,她忍不住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不明白,他不是读书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屈辱的对待自己呢?这些疑问颜娘没有问出口,她知道答案,也知道出嫁前的那些美好憧憬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泡影。
她没有反抗,任由着凌绩鸣折腾,等到完事后,凌绩鸣随意擦了擦就翻身躺到一旁,不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鼾声。颜娘这才掀开帕子,挣扎着坐起来,在喜烛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他熟睡的脸上眉头紧皱,一颗心犹如被凉水浸泡过。
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带着满脸泪意去屏风后擦洗,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印痕,那些印痕以及那方手帕,都是夫君不喜自己的证据。
颜娘经历了从少女到女人的转变,她的夫君对她毫无怜惜,那一刻,颜娘觉得自己的心快要死了。
这一夜颜娘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狼狈的奔跑着,身后跟着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大虫,她很害怕,只能用尽全力奔跑,跑着跑着就醒了,身上汗津津的,原来亵衣被冷汗浸湿了。
成亲后,凌绩鸣只在家待了一天便回县学了,走之前也没跟颜娘说过一句话,凌家其他人的态度也很明了,凌老爹只在敬茶那天说了几句告诫的话外,基本上对颜娘都是无视的态度;温氏对颜娘比凌绩鸣对她的嫌恶更甚,家里的活计全部交给她来做,并且规定不做完不能吃饭,只有凌三娘偶尔会帮一下忙。
也因为这点微弱的善意,颜娘觉得这个冰冷的家还不至于让自己无所适从。
回门那天,颜娘带着回门礼独自往聂家村走去,她看着胖却很虚弱,走到半路便走不动了,于是就在路边找了块石头歇息,等歇好了又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村东头聂家的闺女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走到村口的时候,颜娘碰到了村里的于大娘。颜娘连忙跟她打招呼。
于大娘问:“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么?”
颜娘点了点头。于大娘皱了皱眉,“你该不会记错了吧?”
听她这样问,颜娘不禁有些疑惑,于大娘啧啧了两声道:“我刚从村东头过来,好像你们家没人在家,院门都锁了。”
说着又嘀咕了一句,“这得多不待见自个的闺女啊。”
颜娘听了脸色有些发白,她同于大娘说了几句话,急匆匆的朝娘家走去。路上也碰到了几个乡亲,大家似乎约好了一般,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爹娘兄嫂没人在家。
等看到那座熟悉的院子,她没有近乡情怯的感触,因为她看到了院门上那把明晃晃的大锁,颜娘只觉得浑身发凉,她靠着墙根慢慢坐下,手中的回门礼散落一地。
颜娘在娘家门口坐了两个时辰,这期间隔壁胡婶让她她去自己家歇会儿,被颜娘婉言拒绝了。最后她将回门礼放到了隔壁胡婶家,托胡婶将这些东西交给聂家人,道谢后拖着笨重的身子回小河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