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离开
雨天，停止训练。
菲尔德和夏普坐在走廊上，看着靶场。
“菲尔德老师，我表现得还可以吧？”夏普靠在椅背上。
“当然，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菲尔德说的是实话，他是第一个学生。
夏普倍感荣幸。
城堡大门前，一个披着棕色斗篷的人来访。
男爵快步走向门口，迎接这位访客。
“格伦先生，没想到您会主动过来。”男爵邀请格伦坐下，后者揭下兜帽，淡淡道：“我来是为了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男爵颇感意外，之前一直去找这个家伙教导自己儿子，都被拒绝，如今主动上门居然还是提请求。不快归不快，但还是要有礼数，他说：“请讲。”
“我想与菲尔德小姐共同担任小领主的弓术老师。”
“……”艾德华男爵颇感意外，没想到是这件事，这下倒令他更不满了：之前放下面子让人找了你好多次，你都不肯来，现在不找你了却过来说这个！
“这个事情，我认为还是和菲尔德小姐商量下……”换作别人，男爵可能就痛快答应了，不过这个家伙，哼。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护卫去找菲尔德。
冷静的想，是菲尔德的到来才让格伦改了主意，而从格伦知道夏普弓术老师的情况看来，没准菲尔德和他接触过，而这一接触，就让格伦改了主意，还不是代替菲尔德，而是共同担任……菲尔德，究竟是什么人呢？
男爵见菲尔德和夏普一起走来，让他们坐下，夏普却在盯着格伦，总觉得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菲尔德小姐，有几天不见了。”
“格伦先生是来找我聊天的吗？”
格伦愣了一下，看着她那发自真心的笑容，心里舒服了许多。点头道：“是建立在聊天的基础上，想和你一起指导夏普少爷，我不会过多干涉的，训练还是以你的指导为主，我适时的提供点意见，来……”
“这样好！我没什么经验，听说您教出了几位了不起的学生，在这方面的经验一定会对夏普有很大帮助的。”
格伦微笑，他明白不需要更多语言了。
夏普听了菲尔德的话，有点感动，点头道：“菲尔德老师没意见的话，我也赞同。父亲，请同意吧。”连自己的儿子都这么说，男爵倒是不需要再想了，道：“好，就这样。”
“我可以不要钱，男爵大人不用担心。”格伦补充道。
男爵点头，关于菲尔德的工钱他还没想好。
接下来的几天，格伦也确实如他所说，更多的时间是看着，时不时点头，菲尔德不问的话不会说自己意见。
弓箭手的身体素质的确是很容易忽视，大部分人都认为会射箭能瞄准就好了，跑步之类的训练完全没想过。
而夏普在菲尔德的指导下，弓术在提高，体质也在改善。现在早上起来还会和菲尔德、格伦一起出去跑步，三个人都大汗淋漓的。格伦因为年纪大了跑不完全程，但看着两位年轻人的背影，不禁感叹时光。
即便只是每天出出汗，也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果然是年纪大了，什么都能忘。
格伦看着菲尔德，她站在围墙上，拉开弓弦。
远处有一只落单的绵羊，没和同伴走在一起，而放羊人没往这里看。
哒。
空弦。
“有箭矢的话，射穿它的头骨也不是难事。”格伦微笑。
“可是那么远，我射中了也摸不到。”
“是的。”
格伦摸着下巴，看着那绵羊，若有所思。
“格伦先生知道哪里有‘红色天空’吗？”
格伦思考许久，摇头说不知道。
“两位都在啊。”护卫长走了过来，两人和他打了个招呼。
“男爵有那么多书可以看，应该会知道。”
“菲尔德小姐要去哪？”护卫长问。
“我去问男爵知不知道‘红色天空’。”
“红色的天空吗？我好像有印象。”护卫长正要说话的时候，格伦也反应了过来。“卡里斯平原，那里的天空永远泛红，狼魔兽的地盘。”
“卡里斯平原……”菲尔德点头。
“难不成你想去那里吗？”格伦面色凝重，见她不否认，格伦告诫道：“我劝你不要有这种想法，被称作‘魔兽’，就意味着体内有魔族的力量，传说是许多年前舔舐魔族血液导致的，比一般野兽体型更大，更凶狠，更狡猾。”
菲尔德倒是第一次听到人族说起魔族有关的事，来了兴趣，问：“还有吗？”
“我曾经遇到过，是一条蛇。”护卫长坐到墙上，闭上眼回忆往事，“你们可能想不到，一条蛇，差点导致全员覆没。它比一般的蛇要大，獠牙锋利，但它只在发起攻击的时候露出来，行动速度极快，在盾架起来前它就已经冲到面前，而且清楚咬哪里会一击毙命。在面对包围的时候，它会仔细观察，佯攻几次，一有突破口立即行动。”
格伦听得心惊胆颤，遇到那样的野兽，他可能还来不及呼救。而菲尔德坐到护卫长旁边，作沉思状。
“因为包围战术失败，我的好朋友，接二连三的倒下，我愤怒地挥砍却没有结果。蛇看向我的眼里，带着嘲讽……”护卫长仰头，那场战斗要分个输赢的话，是他们队伍的惨胜。
“无论如何都不要想着去那里，即便你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卡里斯狼群的凶名，是用无数自大的强者尸体传播的。”
护卫长的亲身经历，令得菲尔德犹豫了。
可是，身为魔族翘楚，面对仅仅是舔舐同族鲜血而增强的野兽，要是退缩了那还有什么骄傲可言？
不过，鲁莽和勇敢终归是有不同的。
前往卡里斯平原，成为了菲尔德的当前目标。
她的身上已没有魔力，不论她如何休息，都无法恢复丝毫；凭菲尔德自己是没法回去了，没有魔力魔界那边想要准确找到她的位置也很困难。若是能再一睹故乡天空，赴死也从容。
凛冬帝国历1372年，八月份。
围墙边上的树长大了，金黄色的树叶随风落下。是树叶发黄、果实成熟的季节。
夏普已经能称得上是一个弓箭手了，射十箭能有八箭中靶。
菲尔德坐在围墙上，把玩着一片落叶。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对于故乡的思念，偶尔还是会让她无法呼吸。
用夫人的话说：她病了，还是心病。
苏珊也鼓励她回去故乡，那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菲尔德跟其他人说的都是回故乡，只有加里的一再追问让她说了真话。
卡里斯平原。
“那么危险的地方……就算和家乡有相似的天空，也不值得冒这个险。”
“菲尔德小姐，你明白多危险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自己去。”菲尔德转过脸，加里看到她微红的眼眶。“这是一辈子只能许一次的愿望，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回到故乡了，远到要离开这个帝国，远到在地图上找不到……我很想家……很想很想……”
坚强的姑娘柔弱起来，总会让人加倍的心疼。
加里沉默着，他忽然道：“我也去。”
“别跟着我。”菲尔德的语气忽然冷淡。
加里愣住了。
菲尔德回到房间，再翻出行李看了几眼。加里买的衣服，加里送的匕首，格伦送的长弓，侍卫长送的皮革甲，苏珊送的绵羊布偶，夏普送的两本书，以及男爵给的八十五枚帝国铁币，和夫人偷偷塞的二十枚帝国铁币。
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
大家对她真好，而她还那么瞧不起他们过。
即便是最看不过眼的吉克，也绞尽脑汁说了许多祝福的话，一听就是自己原创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趴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
就算是菲尔德没有回信，他们也会认为信使还在路上吧？夫人都教她如何写字，如何挑信使了。
听格伦说男爵付的钱远比她该拿的要多。
一年，两年，会把她的名字忘了吗？夏普会花多长时间忘记这位老师呢？
加里今后还是会做着自己的护卫，可这家伙偏偏不让她还钱，该拜托谁把钱给他呢？
越想，眼泪越止不住。
可即便她活着，也是要抱着这些回忆再过几百年。
若是从没有来过人界就好了，没有留下眷恋的机会，也不用纠结是否离开。
这几个月的温暖足以让那几百年的孤独显得黯淡无光。
对不起……对不起……我必须要走了……
这一夜的城堡，没有一个房间熄灯。
第二天，菲尔德本想偷偷溜走，但和夫人说好要吃早饭再出发。天还没亮就有护卫在四处巡逻。
吃早饭时，没有人说关于菲尔德回家的事，就和平常一样。
走到门口，夫人给了菲尔德一个拥抱，她手里捏着手帕，嘱咐道：“路上小心，早点回家。”男爵和夏普则是握手，夏普说了一句“老师保重”就扭过头不再看她。一旁的夫人还在说，男爵让菲尔德别太在意，夫人只是把她当自己女儿看了。
男爵咧嘴，道：“要真是女儿我就把礼仪都教给你，省得没大没小。”说着塞给她一块手帕。
苏珊抱了抱菲尔德，道：“绵羊会听懂你对我的思念的，我拜托它替我安慰你了。”菲尔德点头，道：“我的话应该有很多。”
走出门口，护卫长大喝一声：“列队！”
“欢迎菲尔德小姐回家！”男爵一家、护卫们、苏珊齐声道，引得路人驻足。
菲尔德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拿起手帕来回擦拭着，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含糊不清的道：“谢谢大家的照顾！”
加里不在。
躲着不想见我吗？我昨天说的话果然太过分……算了，有机会再道歉吧。
到裁缝铺，桃乐丝女士见她进门，二话不说就给了个拥抱。然后她又拿出一个布袋给菲尔德，后者打开一看，有几条衣服，最上面的那条是紫色的。
“加里告诉我了，傻姑娘，别再把话憋在心里，会难受的。”见菲尔德要付钱，她板起了脸：“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菲尔德抽了抽鼻子，道谢后又道：“我今天还没见过加里，他可能不想见我了。”
“唯独这件事我不相信，他在意你，不是吗？”桃乐丝摸了摸菲尔德的头，“如果自己做了不对的事，尽快道歉，趁还能挽回。”
菲尔德出来后又去了灰森林，加里也不在。
我就这么讨厌吗……菲尔德不禁感到失落。
走到城门口，菲尔德身形滞了一滞。
阳光下，那骑着马，身穿皮革甲的男人，竟是如此耀眼。
菲尔德见他下马，帮自己把行李挂马身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陪你。”加里帮她整理了下衣服，又看了看自己，道：“我不会让你孤单的。”他骑上马，对着菲尔德伸出了手。
“你心动了？”菲尔德笑了。
这一次，加里不闪不避，迎上她的目光：“嗯，心动了。”菲尔德倒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当玩笑。
加里拿出地图，道：“卡里斯平原在帝国东北方向，不算太远，顺利的话，十一月中旬之前就能到。”
“昨天我说了过分的话……但是我不想让你冒险。”菲尔德认真的道。
“我怕这一次不冒险，就要永远见不到你了。”加里牵着缰绳，两腿一夹，马走了。他心道：一晚上的沟通还是有点作用的。“谢谢啊。”他俯下身，对马说道。
夏普推开书房的门。
“父亲，为何您会允许加里离开呢？还送了他一匹马。”
“为了讨好你那位弓术老师，让她永远记得黑鬃家族的恩情。”男爵的脸被书挡着，看不到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