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亲生病了
生活总是充满着无常,它有些时候瞎掰起来比电视剧都要狗血。
父亲生病了。癌症晚期。
这一病病了半年之久,手术也做了,阿娘和孙蝌蚪一直在医院里守着他。小平每个星期都会跑去医院换孙蝌蚪。
她依稀记得,在2010年的中秋节前夕。
这是她所有年华里,最不幸福的一个中秋节。
阿爹生病期间,她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骨瘦如柴。阿爹的大腿现在就跟她的手腕一样粗。
孙小叶在这期间有带一个男孩子来医院看她们的父亲,那是她第一次带异性见家长。跟父母说:这是我的同学王信,听说我爸病了,来看看我爸。
大人的眼里都是知道,小平也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带异性过来,摆明了是要跟这个人要在一起了。
每个人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不说,他们也不问。
孙小叶没想那么复杂,她觉得就剩她这一个老幺的婚事是他父亲最担心的了,那就带个人让父亲看看吧。也好让他安心。
父亲事后跟阿娘说:这个小伙子不错的,不过就是东北的,太远了。不过老婆子,我以后也管不了了,也不能因为这个事跟你闹了,以后你就看着办吧。
关于父亲这些话是孙小叶结婚后,带着一岁的多的孩子回娘家的时候,母亲告诉她的。
那天晚上她躲在被窝里哭成了泪人。
这是后话。
2010年的中秋节,叶子的一家是在医院度过的,父亲刚做完手术,恶性肿瘤切除,食道癌。这个手术做了4个小时。父亲从手术室出来直接被推到了重症监护室。他醒来已经是3天之后了。
医生来给阿爹的手术刀口换药的时候,阿娘说:叶儿,你扶着点你爸。
换药必须要坐起来,阿娘在后面轻轻推着,叶子在前面扶着,当医生拆开旧的纱布把刀口暴露出来的那一瞬间,叶子看到那个丑陋的口子从父亲的脖子那里一直延伸到胸口,那么长,刀口那么深,甚至还有血往外渗。只那么一眼,她就没有了看下去的勇气。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吐。她叫停了正在换药的医生,把站在一旁的孙蝌蚪叫来替换自己,孙蝌蚪来接替自己的那一瞬间,孙小叶第一时间跑到垃圾桶面前,头埋进了垃圾桶里,可就是干呕。吐也吐不出来。
同在重症监护室的父母哥哥看到她这个样子,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这么不争气。
他们是理解她的,一个女孩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个场面,更何况孙蝌蚪对这个刀口也是触目惊心的难受的。他的妹妹已经很坚强了。那个爱哭鬼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哭出来。
孙小叶对着垃圾桶干呕了一阵,等她把头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时候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不敢回头去看他们一眼,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直接低着头冲进了厕所。她一个人在厕所里哭了好久,她讨厌现在的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还当着阿爹的面,对着他的伤口的时候干呕。还让阿娘担心。
叶子不敢哭太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控制到眼泪在她控制范围内的时候,她迈着早已麻木的脚慢慢的走出来。
阿爹之前有个头痛发烧都会像大病了一场似的,能哼哼唧唧好久。之前一直是瞒着他的。现在动过手术之后,这个病是瞒不住他了。
孙小叶回到病房里就跟父亲讲笑话。叫他老头。小时候小叶子也经常性的这样叫他,他嘴巴说着没大没小,嘴角却在笑。这次他也不会假装生气的骂她了,全程悲伤的任由她逗他笑。
一个星期后,父亲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接下来是各种化疗,检查。
医院离孙小叶租的房子不远。走路15分钟路程。阿爹现在只能吃流食,连个小米粥都咽不下去。
每天早上叶子就做俩份不同的饭菜送到医院,阿娘和孙蝌蚪的平常饭菜。阿爹的鸡蛋水。阿娘说鸡蛋磕到碗里的时候要稍微加一点点凉水,用筷子把蛋黄和蛋清拌匀,锅里少一点油和盐,加一碗水烧开,把搅拌好的鸡蛋放到烧好的锅里用筷子迅速搅拌,这样鸡蛋就会很碎。阿爹就能喝的下去。叶子不得不承认,她有做饭的天赋,之前在家里烧饭的次数都能数的过来,现在要做三个人的饭,还要变着花样做。
早上医院送好饭再去上班,中午午休一个小时没时间回去做,就买好送到医院去,下午下班要赶紧回家买菜烧饭再送到医院。
孙小叶那个时候工资是1500多,要负担俩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房租,平时的钱都是刚刚够自己花销。阿爹这一生病,加上这一顿三餐,她的压力也很大呀。
王信说:我昨天打麻将赢了600块钱。
叶子说:反正是你赢来的不义之财,你打给我吧,我缺钱。
然后给了他银行卡号,第二天她的银行卡上真的就多了600块。
一天下班,叶子在厨房里继续准备饭菜。烧水的时候,她在择菜,水快烧开的时候,叶子把择好的菜去洗,一个猛回头,端着菜的铁盆直接撞上了厨房的水龙上,房子是旧房间,水龙头也是好多年的了,就这么一碰,水龙头直接从开关下面断掉,水像拘禁了很久终获得自由似的,洋洋洒洒各个方向蹦出来。淋湿了叶子的衣服,打湿了她的头发。她就那么愣在那里手足无措。水已经烧开,叶子转身先把火关掉。看着从水龙头里流窜出来的大水流,流到地上,淌进地漏里,又一次哭成了泪人。站着哭喘不上来气了,就坐在地上接着哭。
她阿爹生病了,活不了多久了。她能做给他吃饭的次数不多了,可是她却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好没用。
9月的晚上有些深秋的凉意,一阵风从厨房的窗户吹进来,吹的叶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她看了下手机,原来前前后后还没有10分钟。站起来,给合租的室友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明了他的状况,以及怎么关闭这个水龙头,室友说:你去卫生间找一个控水的总开关,把个开关关掉。叶子关了总开关之后,抓紧收拾了一下厨房,换了一身干衣服,去楼下饭店里买了俩个菜就直奔医院了。
阿娘和孙蝌蚪已经等她有一会了。阿爹的饭是特意嘱咐过饭店要烧的碎一点。
阿娘说:你头发怎么这么湿,还在滴水。
孙小叶说:我把水龙头碰断了,不小心淋到了。
他们吃过饭已经八点多了,阿娘说:你早点回去吧,头发现在也没干,别感冒了,一个女孩子回去路上小心点。
孙小叶答应着说好。
拿着餐具,进了电梯按了一楼。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最近很会走神,现在她也走神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才回神,这个电梯口不是一楼,完全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地方,她看了一眼电梯,楼层显示负一。她不得不佩服当时自己的镇定,直接关闭电梯门按1。心却要跳出来了。
这次电梯门开出来的时候。叶子看到了熟悉的一楼。赶紧出来。抱着她的餐具跑掉了。
刚过了七月半,这个月都不要回去太晚。明天开始只走楼梯,孙小叶想着。
这一晚回家,她开了一晚上的灯。但还是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这个事情,小平不知道,她一直觉得这个妹妹没有长大,在她那里住的时候都是整晚开着灯睡觉,她胆子小。光是灯泡都被她烧坏了没有10个也有8个,直到赵宁去跟她作伴之后,她这个习惯才慢慢改掉。
小平来的这天,父亲跟她抱怨,这个叶儿今天推着他去做检查的时候,不走好路,疙疙瘩瘩的小石子,颠的他的伤口疼。
小平包括家里所有的人现在的重心全部放在了阿爹和他的病上,完全忽略了这个一直娇滴滴的妹妹正在超负荷的成长。
就是父亲抱怨那个经过疙疙瘩瘩小路的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之后的第二天,医生把他们叫出来说:病人的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了。像病人的这种情况,已经没有治好的希望了。我建议你们回家休养。
虽然之前所有人都料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是每个人都还抱有希望,渴望奇迹。
但是奇迹,只有在电视情节里才会出现。
怎么就是绝症了呢?怎么就晚期了呢?怎么动了手术还是要面对死亡呢?
当天下午小平在给父亲办出院手续的时候,经过护士站,听见几个小护士在说:你看这些村子里的人不懂,像这种癌症晚期,越动手术感染的越快。还不如慢慢化疗,再配合其他治疗反倒活的久。
听到这些的小平很想冲过去大骂一顿她们。
说手术成功率有百分之40的是你们,现在说还不如不做手术的也是你们。你们欺负我们不懂没关系,可是能不能不要拿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当你们的谈资,让你们评头论足。
这是我爸呀,我就这么一个父亲。你们怎么能这样。这么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