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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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十两银票

神京,东城,怀义坊,宁荣街,荣国府大房一处小院中。

眼看到了年关,正是隆冬,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卯时,天刚蒙蒙亮,浓雾笼罩着小院,隐隐约约有个人用着扫帚在清扫地上的积雪,“沙沙沙……”

小院正房中,一对小儿女正在雕花梨木大床上酣睡,周围挂着金纹芙蓉大红帐子。

少年睡的很浅,窗外遥遥传来鸡鸣的时候,他就起身就着透过纱窗洒进屋里的些许亮光,用火折子点燃了床头的烛台,柔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小屋里登时一片光明。

少年蹑手蹑脚下床穿衣服,床上的小丫头还在酣睡,全身裹在锦被中,之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嘴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均匀的呼吸,偶尔梦呓般的嘟囔两声。

这小丫头便是小如意,贾琮的贴身小丫鬟。

昨夜的时候,小丫头伺候贾琮洗漱完,就登登登的跑到贾琮的床边,快速的蹬掉了脚上的两只小绣花鞋,扑进锦被**啊拱啊,折腾了一会,才从锦被中露出一个小脑袋,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笑容,笑嘻嘻的看着贾琮。

昨天傍晚,贾琮从族学回来的时候,邢夫人打发一个婆子来,把他床上的帐子被子枕头之类的全换了一遍,又送了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

新换的被子都是崭新的,干净,柔软,漂亮,温暖。

贾琮根本无法接受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给他暖被窝这件事,不过见小如意一脸的欣喜,也只好作罢。

按理说小如意这种贴身丫鬟,是应该睡在外间的牙床上,方便夜里起来给主子端茶倒水。

小如意可能也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前两年她和她主子吃穿用度都是最次的。

她还记得每个晴天她都要踩着小板凳,一个人艰难的把主子床上快比她还重的被子,放到院子里搭建的衣架上晒太阳,就是为了清除霉味,好让主子晚上睡的舒服一点。

要知道,贾府里其他的主子,被子之类的床上物品可以三天一换的,用的也都是最好的帐子,最好的锦被,非常的奢侈。

所以她看见婆子把床上的那些旧的被褥换成跟其他主子差不多的帐子锦被后,也没问贾琮能不能她也到大床上睡,自己就第一个钻到被子里,给贾琮暖被窝。

就这样,两个小儿女,一起在温暖干净的大床上睡了一晚,窗外,寒风呼啸了一夜,雪花也纷飞了一夜。

躺在温暖的锦被中,看着身边的小如意,昨晚,林盛一个人想了很多。

贾琮已经学会了一个人穿衣服,里面穿了件御寒的薄棉袄,外面还是一身宝蓝色的外衫,他衣柜里的衣服不多,除了这件宝蓝色的外衫是崭新的,其他几件都是旧的,有的甚至还打着补丁,甚是寒酸。

用着昨夜放在屋里的凉水,虽未结冰,却依然冰凉,侵肌入骨,用凉水洗了把脸,用小盒子里的青盐漱了口,这个时代没有牙刷类的,大户人家都是用青盐漱口。

对着铜镜,贾琮看着看着镜子里自己虽然瘦削,却很是清秀的脸庞,盘了头发,簪上一支木簪,眼中尽是坚定。

他今天要和李安出去购买明天进学要用的笔墨纸砚和学书。

不多会,收拾妥当的贾琮,出了院门,走的时候并没有惊动还在床上酣睡的小如意,他不需要什么事都要别人伺候,这些事,他更习惯一个人做。

李安已经在小院门口等候多时,他起的比贾琮要早一个时辰,清扫了小院地上的积雪后,早早的就站在小院门口,等贾琮出来。

一主一仆两人,一前一后往贾赦居住的院子走去,按照规矩,贾琮必须晨昏定省,睡前和起后都要去给贾赦和邢夫人请安。

礼数如此,连宫里都皇子每天都要给皇帝皇后请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

贾赦居住的院子中,要比贾琮的那个小院子大的太多太多,往来都是打扫和伺候主子洗漱的仆役,看到贾琮进来,他们并没有多少恭敬,本来他这个庶子就不受人待见,以往说不定还要被这些仆役指桑骂槐的讥讽一番。

贾琮面色沉稳,大步入内,这些仆役的眼光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昨天大老爷允许贾琮出府读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房,上百个仆役丫鬟婆子,脑子灵光点的和之前周贵想的差不多,感情这琮三爷入了大老爷的眼,出府读了书,凭着贾府在外面的名势,以后说不定要做大官的,可不能再得罪喽。

看着几个仆役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礼,贾琮点点头,走到贾赦的大房门口,跪下磕头,朗声道:“儿子来给老爷请安。”

过了一小会,屋里走出来一个小丫鬟,传贾赦的话:父安,自去给太太请安。贾琮再次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

邢夫人没在贾赦这,贾琮并不奇怪,邢夫人虽是正房太太,可也有自己的院子。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女子过了三十就属于人老珠黄了,就不再侍寝,有更多漂亮的年轻女子接替她们,而她们一个月能和丈夫共处一室就不错了,还只是谈谈话。

邢夫人的院子就在贾赦院的对过,贾琮依照规矩,进了院子,走到邢夫人房的门口,跪下磕一个头,道:“儿子来给母亲请安。”

未几,屋内走出一个小丫鬟,撩开门帘道:“三爷,太太请您进去”。

贾琮起身,拍拍下身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进了里间。既然他现在得了贾赦的允许出府读书,想来邢夫人再不敢明目张胆的辱骂殴打他了,无他,他现在也算入了贾赦的眼,以后若是能高中秀才或举人,这大房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邢夫人让他进去,无非就是给一些下马威,威胁恐吓他而已。

房内,香气弥漫,富丽堂皇,邢夫人正坐在铜镜前,由一个丫鬟给她梳理头发,快四十岁的邢夫人,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可多年来锦衣玉食的日子,让她的身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一些富贵气,虽不言语,面无表情,多少看起来还是有一些威严的。

贾琮走到房中,距离邢夫人约摸两米的地方,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一个头:“孩儿请母亲安,不知母亲招儿子进来,有何吩咐?”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贾琮,邢夫人是打心里厌恶,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她以前能随手拿捏的庶孽,已经不同以往了,如今老爷允许出府读书,若是以后高中,年纪这么轻,早晚自己有一天得看他的脸上而活。

尽管心中暗算着,且等几年,若是这庶孽进学无果,自己到时候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邢夫人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琮哥儿,如今你长了本事,我也不好再管着你,以后除了逢年过节,你不必每天都来给我请安。”

不管邢夫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贾琮还是恭恭敬敬道:“礼数如此,琮安敢不尊?”

“哼,你不敢?我看你心里对我这个母亲并没有多少恭敬,我也不稀罕你孝顺!”邢夫人看着贾琮脸上始终淡淡的神色,想起那天贾琮去求贾赦让他读书时,她在旁边讥讽几句,贾琮没没有理她,一脸淡漠的样子,心中就愈发恼火。知道他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心里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她自知贾琮不可能对她真的恭敬。

可这句话说出来轻松,传出去就严重了,在这个孝道为天的时代,为人子女者不孝尊长,是忤逆的大罪,他贾琮的名字恐怕就瞬间烂大街了,对他以后进学没有任何好处,谁愿意和一个“不孝”的人打交道?

贾琮无法,刚起来只好再次跪下,沉声道:“母亲这话从何说起?琮焉敢不孝?”

邢夫人也只是说说,这句话要是传出去,她同样落不到好,至少贾琮表面上看起来对她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而她想方设法苛虐贾琮的事,在大房中上众人皆知,即使贾琮因为她这句话挂上了个“为子不孝”的帽子,而那“为母不慈,苛虐幼子”的帽子妥妥的要扣在她头上。

这要是传到贾母那,苛虐荣国公子孙的罪责,她这个正房太太的位置怕是就要换人了。

“哼,我问你,昨日老爷给你了一百两进学的银票,你拜师的束脩用了多少两银子?”

哦,贾琮心中了然,原来邢夫人一大早把他叫到房里,先是往他头上扣“为子不孝”的帽子,就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啊。

“回母亲的话,除了交给族老束脩六十五两银子外,还剩下三十五两。”

“这剩余的银子你打算做什么?”邢夫人继续问道。

“回母亲的话,先生说,进学所需笔墨纸砚和学书需自己购买,所以…”

贾琮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邢夫人打断。

“你当那些笔墨纸砚是金子做的?拿三十两银子来,五两够你用了,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贾琮从袖兜里掏出一把银票,除去留下买书买笔额五两银票,剩余的三十两银票全都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看着桌子上的三张十两的银票,满意的点点头,道:“以后老爷给了你银子都拿到这来,你年纪太小,身上有那么多银子,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这些银子现在看着是进了我的口袋,以后你成家立业出府另过的时候,我还不是全得还给你?哼哼,要是让我知道了你以后藏着银子,仔细你的好皮,去罢。”

……

从邢夫人小院中出来,贾琮叫了等待已久的李安,两个人一起朝府外走去。

贾琮地位太低,不像府里其他主子那样,出门都是坐着精美的马车,甚至府里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出门也有马车接送,例如贾母屋里的鸳鸯,贾宝玉屋里的袭人。

他目前是没有这个待遇的,若不能通过读书出人头地,那么他怕是一辈子都很难有这个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