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滇缅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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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去宝芒街此地名系译者音译。根据上下文推断,该地位于今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楚雄市苍岭镇附近。——译者注:宝石街道

3月15日 星期六

终于熬到了3点钟,我们高兴地起身打包行李,在4:30前吃完了早饭。

今天一整天的路途都很辛苦。

尽管一大帮人集合起来不免有些乱糟糟的,但我们出发很早,也算顺利。一支造型很古怪的中国“护卫队”负责护送我们。

我们交了运费,每匹骡子或马算5块大洋(银圆。中国旧时使用的银质硬币),差不多相当于每匹1先令的价格,这在我看来并不是很贵。

说是“护卫队”,其实他们的保护作用,就和刮跑菠萝上虫子的一阵风差不多。菠萝本身不生虫,这里暗指士兵根本没有起保护作用。——译者注他们穿的衣服和一般的劳工差不多,没有统一的制服。唯一能显示出不同的地方,是一顶带尖帽檐的帽子,但也不是统一的——有些是卡其色的布帽,有些是白色的棉帽,有些是黑色的,类似一般司机会戴的那种。他们身上穿的是一件破破烂烂的棉外套,依稀看得出原来是白色,外加一条完全没型的破裤子,皱巴巴的不说,还只能盖到腿的四分之三处。肩上背着子弹带,加上一把毛瑟枪,这就是全部装备了。他们没有军靴,要么穿着草鞋,要么穿着布拖鞋。

他们一路跟着我们的队伍走,像小孩子一样,一边聊天一边打手势,完全一副“随你们去”的架势。他们很随意地背着枪,枪管晃来晃去,枪口到处乱指。我们提出,这样对人畜很不安全,他们才有所收敛。大部分枪口都用脏兮兮的纸团堵上了——我猜可能是为了防尘防水。枪管里肯定锈迹斑斑。有人说,如果真遇上了土匪,我们被这些破枪误伤的可能性,大概和被劫匪子弹打伤的可能性差不多。

我们穿过山谷,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浩浩荡荡地前进。当我们爬到近2000英尺的高度时,太阳从山间升起了。

那时候,我还不太熟悉珀塞尔亨利·珀塞尔(Henry Purcell,1659—1695),巴洛克时期的英格兰作曲家。——译者注的《小号志愿军曲》——这首曲子在现在的男学生当中十分流行,因为学校礼拜堂举行仪式开场前,经常会用管风琴演奏它。而每当我听到这首旋律高昂的小号开场曲,我就会联想起群山之间的日出景象——多么壮丽的景象啊!太阳缓缓升起,唤醒了沉睡中的座座山峰。

我们路过一片极其美丽的山林。这里绿树葱茏,风景如画。我们沿着层林掩映的山坡爬上又爬下,在树林尽头发现了一座物产丰饶的山谷。山脚下开满了鲜花,在四周树木的映衬下,好似一帧精美的相片。

他们说,云南是全世界园艺花卉的发祥地。多少年来,这里一直是世界各国植物学家们寻宝的乐土。

中国本身也有着悠久的植物培育历史。我和王先生,那个在云南府为我们送行的农学家,就此讨论过很多次。神农真的存在吗?他是最古老的《本草经》的作者吗?这本书的内容一直被后人引用;大约公元5世纪之后,不断有人为这本医书做评注,里面的许多名字直到现在还在沿用。有一本是孔子的门人子夏所编纂的,并附有插图,后来宋朝(公元960-1279)有人为其做注。李时珍把这些内容全部汇集起来,于1578年写成了《本草纲目》(刊于1596年)。这是一个最完善的版本,包含1892种药和1100余幅插图……这样,一直到了1848年,吴季深即吴其濬(1789—1847),字季深,号吉兰,别号“雩娄农”,清代著名植物学家,著有《植物名实图考》《植物名实图考长编》等。——译者注的版本才能具体到连“雄蕊”的介绍也有。

在山林间视野稍开阔的地方,我们常常看到山脚下开满了杜鹃花。山谷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的粉色桃花间还点缀着山楂与梅花。

随后,我们又经过了一些田地,上面生长着大片白色的罂粟,那优雅的乳白色花朵令人赏心悦目。尽管这用来生产鸦片的罪恶植物让我心情沉重,但我还是禁不住喜爱这些美丽的花朵。

桃花大概是最可爱的了。难怪中国人最钟情于在花瓶里插上桃花,一束显得优雅,一枝显得精致。

桃子据说原产自中国,尽管这种说法不一定可信。

有三个比较重要的桃子品种产自中国,在美国市场卖得较好的一些品种,也是从中国进口的。三大品种分别是中国粘核毛桃、水蜜桃和扁桃即蟠桃。——译者注。第一种粘核毛桃,个头大,味道好,最大的能有1磅多重,和一个甜瓜差不多。以前在云南府,每当英国来的客人收到我们送的桃子时,都会大吃一惊,我们则在一旁乐得不行。

有人可能觉得奇怪,有这么多桃子,还养着猪,中国的穷人应该不至于像看起来的这么惨。可是,我们每到一处,病人就会蜂拥而至,而且大多都穷困潦倒且营养不良。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比如这里是甲状腺肿的高发地区,因为土壤含碘量低,导致蔬菜和水源里的碘含量也过低。

我发现,这个区域约四分之一的人口患有甲状腺肿,包括症状明显的和尚在初期症状不太明显的。很遗憾的是,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患有痴呆症。近亲结婚可能是部分原因。另外,甲状腺肿还引起了很多并发症,比如智力发育迟缓、骨骼畸形或者身材矮小等。

这些地区急需我们,而我们需要做大量工作,来解救这群无人关心的可怜人,治愈他们身心的创伤。他们悲惨的命运与这片土地上的美景相比,实在太让人心碎了。

那头跛脚的骡子,在昨晚我们为它处理过伤口之后,今天已经好多了。但又有另外一头骡子拉伤了肌腱。可怜的家伙!我们对此无能为力,我们能做的就是减轻它身上驮的货物重量。看着它一路一瘸一拐地走,真是让人心疼。骡帮的人说,这块区域时常有土匪出没,他们不敢停下来给它找地方休息。大部队必须继续前进。

就是在这块地方,几年前,谢尔顿医生被土匪劫去当人质要赎金,关了三个月。

我们从高处开始往山下走,准备在前方的山谷里过夜。这时,我们的“护卫队”要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们还大闹了一出“要加钱”的戏。一开始,他们表现出威胁的样子。但是在我们跟骡夫和客商们大吵大嚷了一阵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安静地离开了。

之前在路上,我曾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些人,向我们队伍里看起来比较有钱的人讨钱。他们离开之前,还总凑在我们身边观察,试图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是,我想我们的救济品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

今天的行程到宝芒街(宝石街道)暂告一个段落,这儿是山谷里的一片荒地。只有几个茅草棚子,附近没有村庄,也没有集市。它的名字似乎不是很贴切,也许是从神话故事里流传下来的。

我们今天最高曾到达海拔6800英尺之处。温差依然很大,夜晚极其寒冷。

这一夜过得很快,但对于我们来说很幸福,因为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