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围与追（上）

沉睡中的天江市，一张奇怪的照片在网络中悄然流传，犹如正在形成的风眼，强势酝酿着一轮新的风暴。

冯沛淇被电话吵醒，听完助理的汇报后拿起手机翻看，瞬间睡意全无。

助理发来的照片里，单薄的白纸上赫然印着“敬仁高中教师备课专用纸”，下面则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复杂的化学符号和演算公式，直到最后一行也没有得出结论。照片整体不算模糊，但也谈不上清晰，看上去像是匆忙间拍下的。值得注意的是，纸张后面的背景是一幅油画，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临摹梵高的某幅向日葵作品。

和李修昀一样，冯沛淇也跟杨湛在实验室里共事过，她能认出这是杨湛的笔迹；而且，她也曾在彭公馆的阁楼上看见过杨湛临摹的各种梵高式向日葵。

自从敬仁高中地下实验室曝出疑似“星夜”解药配方的书写痕迹，境外的合伙人就始终揪住这件事不放。冯沛淇当然知道其中关系厉害，如果说配方是机密，解药配方更是命脉，如果被外人抢先一步得到，他们将要面临的绝不会是能够解决的麻烦，轻则利益受损，重则大厦倾覆。她不止一次向干妈陈天丽求证，得到的回答永远是“杨湛不可能偷偷留下这种东西”。现在不可能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不是挤兑她向那群贪得无厌的合伙人出让自己的利益吗？冯沛淇觉得，无论是干妈还是准婆婆，陈天丽若再不跟她交底，就太说不过去了。

一大清早，彭公馆的客厅几乎坐满了人，已然显不出一丝宽绰。大家显然都在等着彭祖民发话，彭祖民神色凝重地沉默了一会儿，吩咐佣人张姐道：“去楼上，把洛雅叫下来。”

洛雅还在睡觉，突然被张姐叫醒，一脸不解。张姐说家里来了很多人，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洛雅没再说什么，开始慢腾腾地洗漱更衣。

捋着扶手缓缓走下楼梯，洛雅看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彭琛、不共戴天的冯沛淇、死对头陈天丽，还有傍在陈天丽身边当马仔的沈晓黎。客厅四处站满了冯沛淇的手下，一群人颇有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架势，可那么多人，唯独没有洛雅想见的李修昀。父亲彭祖民脸色极其难看，看到她后，却和颜悦色地招呼她过去。

洛雅目光一扫，张嘴便毫不客气：“今天刮的是什么妖风啊，把这一屋子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吹过来了？”

沈晓黎冷嘲热讽道：“才在这儿住几天啊，就住出主人范儿了？”

这时，张姐按照洛雅的吩咐端着现磨咖啡和芝士蛋糕过来，洛雅见状赶忙上前接了过来。她抿了一口咖啡，一脸惬意道：“住几天不重要，重要的是住得货真价实，住得名正言顺。”

沈晓黎自从跟在陈天丽身边鞍前马后，还是有些长进的。她淡定地回敬道：“没错！货真价实的私生女，名正言顺的鸠占鹊巢！”

洛雅品尝着蛋糕，莞尔一笑道：“没办法，命是父母给的，总好过有人私生女没当成，鸠占鹊巢还未遂。”

“你！”沈晓黎知道自己吵不过洛雅，只好厉声道，“你少废话，我们今天来是有正事问你！”

洛雅笑道：“你也知道刚才说的不是正事了？到底是谁在废话啊！”

陈天丽抬手拦了沈晓黎的话，转向彭祖民道：“还是你发话吧，今天这件事，横竖得给个说法！”

彭祖民没看陈天丽一眼，却还是开口说道：“洛雅，我给你发送一张照片，你看看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洛雅敷衍地看了看手机，随即扔在一边，面朝众人不悦道：“你们周末跑到我家把我吵醒，就为了找我要什么说法，我又不是有关部门，凭什么给你们说法？”

彭琛开口劝道：“事态紧急，所以大家一起过来了。希望你配合一下，行吗？”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我跟他们之间有怨没恩，配合不着！”洛雅霸气回绝后，却目光幽幽地看着彭琛，意味深长道，“你就不一样了。要不你跟我上楼说，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答得出来的都告诉你。”

沈晓黎忍不住小声作呕道：“简直是个狐媚子……”

冯沛淇知道洛雅是故意的。她看着彭琛泛红的面孔，竭力隐忍着心中极度的不悦，开口道：“彭伯伯，我的处境您是知道的，让洛雅说清楚是为了大家好，更是为了她自己好。”

彭祖民听罢，从自己的手机里翻出那张照片递到洛雅面前，郑重问道：“照片里带字的纸，你见过吗？”

洛雅这才仔细看看，明确答道：“没见过。”

彭祖民又问：“纸后面的那幅油画呢？”

洛雅又看看，说：“看不太清，是向日葵？”

彭祖民想了想，随即吩咐道：“骏驰，去洛雅屋里，把墙上那幅油画取下来。”

洛雅立马抗议：“干嘛动我的画！？凭什么动我的画！？”

彭祖民解释道：“只是拿下来比对一下，你那幅是不是照片里这幅。”

陈天丽恨恨地纠正道：“什么你的画，那是杨湛的画！我要是早知道他在最后的日子里画了幅画给你，绝不会把你和画留到今天！！！”

洛雅似乎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上跟陈天丽扯皮，追问父亲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那照片跟我的画有什么关系？”

彭琛替彭祖民解释道：“照片里的那张纸，是出自杨湛之手的‘星夜’解药配方，实际上应该不止这一张。本来我们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始终找不到这几张纸在哪里。这张照片从今天凌晨开始突然在网上传开，如果落在了别人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这其中也包括你的人身安危。从照片上看，配方跟这幅油画有莫大的关系，而你又是杨湛去世前接触最多的人，所以我们才火急火燎赶过来问你。”

洛雅听得明白却无言以对，她的注意力已然全都集中在那幅油画上。

只见冯沛淇站在油画旁，亲自拿着手机细细比对了一番，最终指着某处说道：“这一部分完全吻合，连装裱框上的小瑕疵都一模一样，照片里的油画就是这幅。”

沈晓黎马上得意道：“解释解释吧，或者直接把那几张纸交出来！”

洛雅莫名其妙道：“两幅油画一样，就能说明那几张纸在我这？你脑子没坏吧！？”

沈晓黎胸有成竹道：“那我问你，当初都在传你被人注射了两支‘星夜’，是不是真的？”

洛雅满脸无奈：“我就说你脑子坏了，要是真的我还能活到现在吗？不是早就澄清过，那是被换掉的葡萄糖吗！？”

沈晓黎摇摇头，大胆说出了所有人的猜测：“那可未必吧！现在已经证实，杨湛早就把‘星夜’的解药研制出来了，他能不给你用吗？”

“凭这张不知道谁发到网上的照片，就能证实那个什么解药被研制出来了？还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用在我身上了？”洛雅不耐烦地朝沈晓黎身后的几位嚷嚷道，“我说你们能不能派个脑子正常的人出来说话？”

冯沛淇不露声色，又将油画仔细检查了一遍，问道：“这幅画修补过？”

洛雅看看陈天丽，说道：“是，拜你干妈所赐。当时你不是也有份参与吗？就是我大学毕业从成都回来，她带人到我家打架砸东西那次！”

冯沛淇无视旧账，继续问道：“油画上这些瑕疵，都是那次弄的？”

洛雅听了立马发起牢骚：“没错！这幅画跟着我从天江到成都，又从成都回天江，没出过半点差错。估计杨湛也想不到，自己的作品会被亲姑妈砸成这样！”

彭祖民一语道破：“这么说来，照片拍摄的时间，起码是那次被砸之后。”

冯沛淇补充道：“或者，就是因为那次被砸，藏在夹层里的秘密才被发现。你们看，照片里裱画框破损的痕迹非常新。”

陈天丽呆呆地看着油画，她不敢相信，她的亲侄儿杨湛会把配方这种东XZ在画里，送给洛雅。

彭琛问道：“妈，当初跟你去洛雅家闹事的打手是从哪儿找来的？”

陈天丽回忆道：“那几个人是大凤姐派给我的，我只记得其中一个叫阿彬。”

冯沛淇马上吩咐手下道：“去联系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把那几个人找出来。”

陈天丽追问道：“你是怀疑，那些人当时做了手脚？”

冯沛淇淡淡回应道：“那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打手们懂什么，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

陈天丽听出了弦外之音，不依不饶道：“你说清楚，替谁办事？”

冯沛淇看看彭琛，又看看陈天丽：“人是您跟大凤姐借的，他们当然是替大凤姐办事了。”

陈天丽心里憋屈，脸上也挂不住，只好把气头撒在洛雅身上。只听她大声说道：“既然如此，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幅油画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排除配方还被藏在夹层里的可能！”

冯沛淇看看洛雅，点头附和道：“干妈说的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