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汉籍研究集刊(第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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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任《太平廣記詳節》之編選特色及其意義

康韻梅

一 前 言

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977),李昉等十二位文士奉宋太宗之命,廣收野史小説編纂一部具小説總集性質的類書《太平廣記》,並於太平興國三年(978)完成,全書保留了成書之前許多重要的小説文本内容,在現今多數古代小説作品已亡佚的情形下,《太平廣記》保存的内容自然也成爲輯佚北宋之前小説作品的依據。然在編纂《太平御覽》之後完成的《太平廣記》,竟因“非學者所急”,在成書後不久,便被束之高閣,未見刊行[1]。魯迅便曾言:“後以言者謂非後學所急,乃收版貯太清樓,故宋人反多未見。”[2]而馮夢龍在編選《太平廣記鈔》時,復從“煩瑣”和“不切世用”來解釋《太平廣記》鏤版置閣之因[3]。然從文獻可知,北宋已見有關《太平廣記》的記載,至神宗、哲宗時代逐漸增多,但卻未見可以證實《太平廣記》直接刊刻的證據,唯可確定的是南宋高宗年間可能依據秘閣御書刊刻了《太平廣記》[4]。《太平廣記》直至明代才廣爲刊行,目前可見最早的是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談愷刻本,隆慶、萬曆年間活字本,萬曆年間尚有許自昌刻本,而清代則有黄晟刻本等。基本上宋本已不可見,但現存的校本和鈔本還可見宋本的跡象,包括了明沈與文野竹齋鈔本、明末清初的孫潛校宋本、清代的陳鱣校宋本[5]。然韓國朝鮮時代著名學者成任(1421-1484)編選《太平廣記》,完成《太平廣記詳節》一書,在其弟成俔(1439-1504)所著《慵齋叢話》中嘗云:“伯氏文安公好學忘倦,嘗在集賢殿鈔録《太平廣記》五百卷,約爲《太平廣記詳節》五十卷,刊行於世。”[6]陳述了成任對《太平廣記》的抄録和編選。《太平廣記》傳入韓國的時間約在宋神宗元豐三年(1080)之前[7]。根據徐居正撰作的《太平廣記詳節》序文所署日期爲“蒼龍壬午夏四月有日”[8],可得知《太平廣記詳節》刊行的時間是朝鮮世祖八年(1462),早於今天完成於嘉靖45年(1566)普見的談愷刻本近一百年,所以成任所據絶非談愷本以降諸本,因此學界公認成任編選所採用的版本是宋本[9]。雖然全書今已不全,所留僅爲殘卷[10],但由於所據底本爲宋本,早於明代所有的版本,故有很高的文獻價值,此一特色遂成爲學者們的研究焦點。最著名的就是張國風彙集各種《太平廣記》版本重新校正《太平廣記》,採用了《太平廣記詳節》的佚文、異文和不同於談愷本的出處[11]。而王國良甚早就運用《太平廣記詳節》進行校勘工作,復以《太平廣記詳節》殘卷所注出處,與談愷刻本、孫潛校本、陳鱣校本、野竹齋抄本所注出處比對,而得出《太平廣記詳節》在交代引文出處上,比談愷刻本準確可信[12]。金程宇則針對張國風未及之處,探討《太平廣記詳節》在異文、缺字和出處方面的校補價值,並以《太平廣記詳節》去審視黄晟刻本的問題[13]。金相圭亦以《太平廣記詳節》重新校勘明高承埏稽古堂刻本《玄怪録》十一卷[14]。相關的研究成果,著實斐然。

《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實無勞再多作詞費,但面對此一珍貴的文獻,還可從另一角度思考,即《太平廣記詳節》的性質是《太平廣記》的選本,在這一層意義上,《太平廣記詳節》展現了什麽特色,及此特色的意義,亦值得研究。就目前筆者所見之相關研究成果,涉及此議題的論述,主要有張國風的《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一文,已討論了《太平廣記詳節》的篇目和體例的問題,將《太平廣記詳節》的卷次、類目、篇名列表,對照註明每一篇目於《太平廣記》中的卷次,並比較篇名,以此來呈現《太平廣記詳節》的編選方式,同時張國風亦指出成任編選的眼光不錯,並以汪辟疆《唐人小説》所選文本爲參照,説明《太平廣記詳節》收入很多唐代小説的著名作品[15]。又譯注、校勘《太平廣記詳節》的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所撰作近乎導論的《關於太平廣記詳節》專文,特闢“《太平廣記詳節》的選文方向”一節,討論《太平廣記詳節》的編撰問題,製作了《太平廣記詳節》和《太平廣記》兩書篇目數量的比較表,並附上《太平廣記詳節》編選的百分比,得出《太平廣記詳節》擇選《太平廣記》篇目數量的結果,也略述了《太平廣記詳節》所選篇目比率的高低,進而説明部份原因;又指陳《太平廣記詳節》某些篇目位置與《太平廣記》不同,認爲是談愷的誤編所致;此外,該文也點出了《太平廣記詳節》的“目録”將較長的題目誤爲兩個題目和錯字的情形。此篇專論可説是較爲細致且具體去呈現《太平廣記詳節》的選文面貌[16]。而日本學者溝部良惠所撰作的《成任編刊〈太平廣記詳節〉について》一文,也述及成任選文的獨到,唐代小説許多有趣的作品《太平廣記詳節》幾乎都有選録[17]。本文將汲取前人研究成果,嘗試針對成任編選《太平廣記》,作一較爲深入而完整的探究。論文將分三個部分來談《太平廣記詳節》編選《太平廣記》的問題,首先釐清成任之所以編選《太平廣記》的動機和立意,就是他爲什麽要編選《太平廣記》,其次是他如何編選,即《太平廣記詳節》呈現出怎樣的編選面貌,最後嘗試抉發成任編選《太平廣記》的意義。

二 《太平廣記詳節》編選的動機和立意

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的動機和立意,可以從至今留存的作爲成氏兄弟至交的徐居正(1420-1488)和成任好友李承召(1422-1484)爲《太平廣記詳節》所寫的序文探得。在李承召的序文中,非常明白地揭示成任選編《太平廣記》的原因:

吾友昌寧成侯,好古博雅君子也。嘗讀《廣記》,喜其文之富麗,事之瑰詭,而病其汗漫寡要。於是芟其繁蕪,約爲五十卷,以便觀閲。[18]

成任閲讀了《太平廣記》,非常喜愛它文章的富麗和所載事件的瑰詭,但也覺察全書過於龐雜,從作爲一位讀者的角度設想,試圖去删剪枝蕪,擇選精華,以利他人閲讀的便利。這樣的立意實具有兩個意義面向,一是從卷帙篇幅上考量,《太平廣記》非常龐大,不易流傳和閲覽,張國風認爲《太平廣記詳節》的産生,就是因爲《太平廣記》篇幅過於巨大,不利流傳之故[19]。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也曾指出500卷的《太平廣記》,卷帙龐大,引進不易,成任、成侃(1427-1456)兄弟殆因他們一家爲中央高級官僚的士人門第身份而能够閲讀到宫中的收藏本[20]。這是非常實際的“量”之設想,但成任的删減還有“質”之精進的意義。可能是書成之後的第一讀者的李承召,在爲全書所作的序文中,説出閲讀的感受:

予受而讀之,若牛渚犀然,幽恠靡遺,驪山塚發,珍貝自獻,愈出愈奇,使人亹亹忘倦。上下數千載間,幽而鬼神之情狀,明而人物之變態,凡可喜可愕,可敬可賤者,燎然畢陳於前。不必讀五車,而後免於管窺蠡測之誚也。侯之用心,亦可賞已。

據李承召所述閲讀《太平廣記詳節》的感受,證明了成任編選的功效,成任似乎已達到他預設的目的。固然《太平廣記》本身已具有吸引讀者的文章修辭和事件記述,不然成侃也不會“讀之終日,矻不知倦”[21],但成任的編選去除了繁蕪,保存一定質量的精華篇章,既可以不必觀覽全書,同時也免於管蠡之限。在徐居正的序文中,也揭示成任删削繁冗、去取精當,完成了一部簡要之作,且遠優於原書:

頃謁和仲之兄重卿,出示《太平廣記詳節》五十卷,其去就悉當,删繁削冗,至簡而要,賢於本記遠矣。

可見徐居正和李承召都認爲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主要著眼於《太平廣記》過於“汗漫”、“繁蕪”、“繁冗”之故。事實上成任編選《太平廣記》,就是在“量”的删減中完成“質”的精進,二者是合而爲一、同時並行的。成任也因此從喜愛《太平廣記》的讀者成爲了一位推廣《太平廣記》閲讀的編者。但對於自己所進行的編撰工作,成任尚存有疑慮。在李承召的序文中記述了成任與李承召的一段對話:

侯曰:“怪力亂神,夫子所不語。後之人將指而議之曰‘此所謂非聖賢之書’,則乃何?”予應之曰:“《易》著龍圖,《書》載龜文,《詩》歌武敏玄烏。記禮者,言四靈之應;作史者,書六鷁之飛。聖人修經,皆存而不削,豈無謂歟?誠以天下之理無窮,而事物之變亦與之無窮,未可以執一論也。其不語者,恐人不明乎六經,而感於索隱行怪之説耳。若能先明六經之道,而學已造於正大高明之域,則雖街談巷説,鄙俚之甚者,皆理之所寓,必有起予之益。況於岑寂伊鬱之際,得此而觀之,則如與古人談笑戲謔於一榻之上,無聊不平之氣,將涣然冰釋而足以疏蕩胸懷矣?斯豈非一張一弛之道乎?不然,則稗官之職,將不涉於古,而小説之家,亦不俾於後世矣。”

在以儒學理念立國的朝鮮時代,成任對於自己完成《太平廣記》的編選,也有從儒學立場觀照的疑慮,即編選小説文本恐遭致所編並非是聖賢之書的批評,尤其是孔子主張“不語怪力亂神”。李承召則從六經中亦存有神怪之説,聖人之所以未加删削,是因爲天下之理和事物之變無窮,不能單從某一面向來把握,若是爲學立基於六經正大高明之域,街談巷説也寓有道理,予人啟示,即由“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立論。此外,李承召亦點出了小説可以消解無聊不平之氣,達到疏蕩胸懷的娱玩效果。

成任的疑慮並非無據,在徐居正的序中正呈現了傳統士人對於小説稗類的心態:

予嘗讀太史公《滑稽傳》,以爲不作可也。聖人著書立言,足以裨名教訓後世,何嘗采摭奇怪,以資好事者解頤哉?是固不作可也。及讀《太平廣記》,乃宋學士李昉所撰,進之太宗者也。爲書總五百卷,大抵集稗官小説、閭巷鄙語,非有關於世教,徒爲滑稽之快捷方式耳。心竊少之。一日在集賢殿,亡友昌寧成和仲,讀之終日,矻不知倦。予舉前説而告知曰:“子方有志於文章,宜沈潛六經,規彠聖賢,非聖賢之書,不讀可也。”和仲笑曰:“子誠確論也。然君子多識前言往行,儒有博學而不窮,能博而能約之,庸何傷乎?況張而不弛,文武不爲。必皆聖賢而後讀之,騁氣有所未周,安能上下古今,出入貫穿,爲天下之通儒乎?何子之示狹也!”

徐居正認爲聖人著書立説必有助於教化,並非採摭奇怪,以供後人解頤,所以輕視載記“集稗官小説、閭巷鄙語”的《太平廣記》,甚至告誡嗜讀《太平廣記》不倦的成侃,應專心致志於六經,廢讀《太平廣記》,可謂完全從以經典方爲文學正統觀念來看待小説。成侃則亦是以博學衆理,上下古今成爲通儒來回應,同時也强調“博能約之”的節制和“一張一弛”的調整。這樣的思維在日後影響了徐居正對小説看法的改變:

未幾,和仲下世,僕亦年衰氣耗。雖有居閑之時,無暇討索墳典,研究精微。諸子百家,奇聞異録,紛然左右。欲先爲之容,則和仲之言,未嘗不往來於懷矣。……博而約之,張而弛之,重卿之志即和仲之志,而能起予者,君家伯仲氏也。後之好古博雅君子,能知吾伯仲之志,然後可與讀是書矣。

在成侃下世,徐居正年衰氣耗之際,不再精研墳典,面對身邊紛陳的諸子百家和奇聞異録,便思及成侃所抱持的“博而約之,張而弛之”閲覽群籍之觀點,他相信成任編選《太平廣記》亦是出於士人閲覽群籍應稟“博而約之,張而弛之”的心理,進而感知成家兄弟所給予一己之啟發,主張閲讀《太平廣記》者,也應抱持著相同的心態。事實上,早年對小説不屑一顧的徐居正,爾後也撰作了筆記小説《太平閑話滑稽傳》,甚至在《太平閑話滑稽傳》的序文中,復運用自我設問、回答的對話形式,再次以“弛張”的觀點去消弭文士對小説的偏見[22]。甚至徐居正的好友梁誠之(1414-1482)在爲《太平閑話滑稽傳》所作序文中以“博聞”和“破閑”詮解宋太宗命李昉編纂《太平廣記》的立意,同時也以之來設想徐居正之所以撰作《太平閑話滑稽傳》[23]

成任編選《太平廣記》的糾結在於保守儒者對於稗官的負面評價,徐居正早期的態度就是一種典型,成侃提出“博而約之,張而弛之”的説法以因應,事實上亦是站在儒者的本位,所以才能有效地説服徐居正。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便解釋成任和成侃是以追求博學於文的通儒形象,來閲讀《太平廣記》[24]。而李承召在《太平廣記序》的起始,也是從儒者爲學不廢百家,窮盡事理來爲《太平廣記》的撰作立論:

儒者所以明性理之源,通古今之變,脩之身而措諸天下國家者,經與史而已。其言正,其事實,其義精而深,其文直而雅,外此而他求,則君子之棄而異端之歸矣。然天下之理無窮,而事物之變亦與之無窮。故經史之外,又有百家衆伎之流,各隨所見,立言著書,雖未能盡合於聖人之道,未必無一曲之可觀,猶足以資聞見之博而益知道之至大,無處而不在焉,是固儒者不廢也。況天地之間之事,皆吾分内事,則有一毫之不知,亦儒者之所深恥,此《太平廣記》之所以作也。

李承召强調必須知曉天地之間事,才能成爲通儒,來爲《太平廣記》和《太平廣記詳節》的撰作背書。

無獨有偶地,兩篇《太平廣記詳節》的序文都運用了人物對話的方式,帶出以六經爲正典摒棄小説的儒家正統文學觀念和以六經爲正典卻不廢小説的包容態度之辯證,而後者所持的看法便是博學和娱玩,即從汲取知識的實用性和緩解壓力的文藝價值[25],賦予了儒者讀、編《太平廣記》的正當性。事實上,在高麗高宗時代(1192-1259),通過科舉的翰林院諸儒吟詠詩酒、自然等日常生活文化的《翰林别曲》中,已出現了《太平廣記》與諸書並列的情形:

《唐漢書》、《莊老子》、《韓柳文集》、《李杜集》、《蘭臺集》、《白樂天集》、《毛詩》、《尚書》、《周易》、《春秋》、《周戴禮記》云云。《太平廣記》四百餘卷、偉歷覽景何如。[26]

這一則珍貴的文獻資料,顯示《太平廣記》在高麗文人的心目中與《詩》、《書》、《易》、《禮》、《春秋》等經書、《唐書》、《漢書》等史書,《老子》、《莊子》等子書,以及李杜、韓柳、白居易等文集一般重要,甚至還以閲讀四百餘卷的《太平廣記》爲一件了不起的事[27]。溝部良惠特别指出高麗時文人認爲誦記《太平廣記》與誦記《莊子》、《老子》、《李杜詩集》一樣重要,認爲在十三世紀中葉以前,高麗文人將《太平廣記》視爲與經書一般當具的素養流傳著[28]。根據李昉等人成書後所上《〈太平廣記〉表》中有云:“伏以六籍既分,九流並起,皆得聖人之道,以盡萬物之情,足以啟迪聰明。鑑照今古。”[29]可知正是從學術分流,但皆具聖人之道,盡萬物之理,能够啟迪智慧,通曉古今的角度,將本居於學術末流的《太平廣記》納入聖人之學中,甚至還賦予史鑑、資治的功能[30]。宋太宗廣集文士,整理群籍,目的就是典籍中寓有“千古治亂之道”[31]。雖則如此,宋太宗似乎在此有益政教的巨幟之外,視閲讀《太平廣記》爲消閑的娱樂:

才卿問:“秦漢以下,無一人知講學明理,所以無善治。”曰:“然。”因泛論歷代以及本朝太宗真宗之朝,可以有爲而不爲,太宗每日看《太平廣記》數卷,若能推此心去講學,那裏得來?不過寫字作詩,君臣之閑以此度日而已。[32]

於《太平廣記》成書之際,李昉等編纂者即以聖人之學的分流,來爲全書定位,同時也刻意呼應宋太宗在宋初之際以政治因素考量,匯集文士,編纂《文苑英華》、《太平御覽》、《太平廣記》等,强調《太平廣記》的史鑑、資治的功能。而《朱子語類》所載宋太宗每日閲讀《太平廣記》數卷以消閑度日,則突顯了《太平廣記》的娱玩功能[33]。成任和成侃面對《太平廣記》所持的“博而約之,張而弛之”觀點,實已體現於宋代《太平廣記》成書之際。而南宋唐士恥所撰作的《太平廣記序》,便是從通儒博學立論,面對稗官之學的正反兩端意見開展出宇宙之宏大、典籍之繁富,若六經爲正的話,《太平廣記》則爲變的論述,認爲在知識的接收上不可以常廢變,守一忘百,何況在經書中尚有近於神異的載記:

臣仰惟太宗皇帝嗣興創之運,混文軌之宇,治協登成,業懋稽古,爰詔儒紳,采獲昔人稗官之篇,條分臚析,爛然有第,凡五百卷,藏之秘館。製作之道宏矣,學尚乎博聞,貴乎該。不讀《山海經》,畢鸞何以辨?不熟《爾雅》,幾爲《勸學》誤。一陋一洽,得失較若書可無作乎?曰:“典藝粲然,《易》之幽,《書》之明,《詩》之雍,《春秋》之肅,學之道訖已。歷年牒猶曰治亂之别,成敗之殊,釋是括九流、下騷問,尚遠而不即,廢而不攻,況百家之細乎?致遠恐泥,明戒凜凜,維日不足,我則未暇。儒者類以末爲諱,以不正爲譏,博極群書,旁通百工之學,卒蔽大人之賦,已事前轍,可不鑑哉!”曰:“是一曲之説,非達觀之見也。……蓋曰洪造無垠,變動惚恍,殊異之象,時出間見,使無以昭明之,則駭溢元元,將禹鼎未鑄之患,彼芻蕘一言,日表晏温,不以爲鄙而慢之也,況宇宙之宏,編帙之繁,耳目所不接,忽而陋之,不幾以常而廢變,守一而忘百乎?五石之隕,恆星之如雨,格諸降莘言晉之故,左氏不以爲誣矣!故自虞初以降,千端億緒,或是或否,若信若詭,有不暇論也,若大宛之馬,驪黄牝牡,雜然具存,不惟汗血之豢也,若大秦之珍瑟、琉琥、渠珊,然並舉,不惟尺璧之取也大矣。夫有六經爲之正,有《廣記》爲之變,括洪荒而無外,秉仁義而不惑,吾道之終乎,極千古之醇,《武成》惟二三策竟萬物之動,九鼎用知神姦,來者克明,則皇心萬一,愚言不爲誣矣!”[34]

唐士恥所持《太平廣記》與六經的關連和雖小道猶有可觀的論述,在成侃和李承召爲《太平廣記》的辯護中已得到呼應,甚至唐士恥以對話進行觀點辯證的方式,也出現在徐居正和李承召爲《太平廣記詳節》所寫的序文中。成任和成侃處於儒學興盛的朝鮮時代,無法如高麗文人視閲覽《太平廣記》爲當有之素養,但一秉宋人以《太平廣記》爲經典之變,亦爲聖人之學的觀念,主張通儒需廣爲汲取知識。然而成氏兄弟不特别强調《太平廣記》的政治功能,卻在消遣的面向多所著墨,此一認知則使得《太平廣記》的閲讀,傾向了之於個人的意義。成任不只編選《太平廣記詳節》,還將《太平廣紀詳節》與其他典籍合併編成《太平通載》八十卷[35]。而成俔撰作的《慵齋叢話》具有筆記性質,卷二中記載成侃善卜筮,並預言了自己壽命不長[36]。卷四則陳述了成任之子少而能詩,卻年十五而夭;成侃三子皆英敏多才,長子亦年十三而夭,次子、三子竟得狂疾不癒,又次子之二子才德兼備,卻年未三十而亡[37]。這些家族的行事和遭遇,必然會影響成任、成侃和成俔對小説閲讀、編選、創作的態度。溝部良惠便推論成家三兄弟在小説方面的是相互影響的[38]。而徐居正也撰作了《太平閑話滑稽傳》筆記小説。除了博於聞見,實現通儒理想的現實需要外,這些朝鮮時代的文士喜愛閲讀、甚至編選、創作小説、筆記,可能還有個人心理情緒疏通之需要。即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除了最爲鮮明地删削蕪雜,精選篇章,普及《太平廣記》的閲讀,使文士能因治學廣博,成爲通儒外,殆亦存有因家族成員之間際遇、興趣而相互影響的個人因素。

三 《太平廣記詳節》的編選面貌

由前述可知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是出於精簡《太平廣記》,以利《太平廣記》的流傳,期使文士博學研治成爲通儒,並以《太平廣記》所記野史傳説故事爲作爲消遣,舒緩情緒壓力。而成任如何精簡《太平廣記》,即《太平廣記詳節》作爲一選本所呈現出的選本面貌,則是值得探究的議題。成任的删削精選之實,雖然因《太平廣記詳節》僅餘殘卷而無法得全,但是非常慶幸的是,《太平廣記詳節》的“目録”今存齊全,故對於《太平廣記詳節》選本的面貌大致可由“目録”和殘存的文本來掌握。而最直接的了解《太平廣記詳節》如何編選《太平廣記》的方式,就是比對兩者的“目録”。以下以汪紹楹點校之《太平廣記》的“目録”與《太平廣記詳節》的“目録”,作一比較,分見其卷數和類目的劃分,並統計所選篇數,以見《太平廣記詳節》每一類目的選編比例,從中去探索成任選編《太平廣記詳節》的特色[39]

131-1

①《太平廣記》“神仙”類共計259篇,卷十“神仙十”所列《陳永伯》一篇,有目無文。

②《太平廣記》“報應”類之下分有:“金剛經”、“法華經”、“觀音經”、“崇經像”、“陰德”、“異類”、“冤報”、“殺生”、“宿業畜生”等次類。

③《太平廣記詳節》所選“報應”類,分爲“報應一”6篇和“報應二”7篇,共13篇。但將《太平廣記》“報應”類卷一百三十“報應二十九”“婢妾”次類目中的《竇凝妾》、《嚴武盜妾》、《緑翹》和卷一百三十一“報應三十一”“殺生”次類目中的《張縱》,歸爲“徵應”類。雖然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認爲根據成任忠於《太平廣記》原書的編選態度,不至於更换類目,可能是談愷本之後部分的故事被編至不同的類目中。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7-68。但從四則故事内容來看,近於“報應”而非“徵應”。故本文將此4篇歸爲“報應”類共17篇。

④《太平廣記》“徵應”類共有218篇,今加上《太平廣記詳節》所載今本所無的《蕃中六畜》、《耶孤兒》、《胡王》三篇佚文,故爲221篇。又《太平廣記》“徵應”類之下分有:“帝王休徵”、“人臣休徵”、“邦國咎徵”、“人臣咎徵”等次類。

⑤《太平廣記詳節》“徵應”類分爲“徵應一”4篇,“徵應二”17篇,共21篇。今將“徵應一”的《竇凝妾》、《嚴武盜妾》、《緑翹》、《張縱》歸於“報應”類,故爲17篇。

⑥《太平廣記》“定數”類原收録151篇,今加上《太平廣記詳節》所收《王陟》一篇佚文,故爲152篇。又《太平廣記》“定數”類之下,還特别分出“婚姻”此一次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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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太平廣記詳節》“俊辯”類收有7篇故事,然其中《鍾毓》一篇,《太平廣記》收於卷174“幼敏”類。今查考故事内容,應屬“幼敏”類,故認定《太平廣記詳節》“俊辯”收有6篇故事。

②《太平廣記詳節》“幼敏”類收有4篇故事,今增入《鍾毓》一篇。

133-1

①《太平廣記詳節》“文章”類目録列有10篇,其中《顧況》一篇實包括了在《太平廣記》“文章類”的《顧況》和《盧渥》兩篇,故《太平廣記詳節》“文章”類實有11篇,即《盧渥》一篇有内容無篇目。參見金長焕、朴在淵、李宗來,《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8,頁67。

②《太平廣記》“樂”類還分爲“琴”、“瑟”、“歌”、“笛”、“觱篥”、“羯鼓”、“銅鼓”、“琵琶”、“五絃”、“箜篌”等,《太平廣記詳節》則未加以細分,統歸爲“樂”類。

③《太平廣記詳節》“樂”類“目録”有7篇,但將《太平廣記》卷203“樂一”所録《衛道弼曹紹夔》的篇名分爲《衛道弼》、《曹紹夔》,實際上只有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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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太平廣記》“博戲”類之下,又分爲“弈棊”、“彈棊”、“藏鉤”、“雜戲”等次類。“雜戲”中又彙聚諸書相關的故事合爲一篇。《太平廣記詳節》則未加細分,統歸爲“博戲”類。

②《太平廣記》卷232“器玩四”中,《裴嶽》、《苟諷》、《紅沫》、《鐵頭》、《虔州刺史》原闕,校點本補上篇目。

③《太平廣記》“酒”類之下,又附有“酒量”、“嗜酒”,《太平廣記詳節》則統歸爲“酒”類。

④《太平廣記》“食”類之下,又附有“能食”、“菲食”。

⑤《太平廣記詳節》“詼諧”類“目録”有23篇,但將《太平廣記》卷二五二“詼諧八”所録《千字文語乞社》的篇名分爲《千字文語》、《乞社》,實際上只有22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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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太平廣記詳節》所收“嘲誚”類有7篇,而將《太平廣記》卷二五六“嘲誚四”的《李寰》、《韋蟾》,以及卷257“嘲誚五”的《李臺瑕》、《陳癩子》歸至“嗤鄙”類。然由四篇故事内容查考,宜置於“嘲誚”類,故將《太平廣記詳節》所收“嘲誚”類故事增爲11篇。而此“類目”的錯置,應非如金長焕、朴在淵、李宗來所言是談刻本的誤編。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8。

②張國風以爲《李文禮》一篇爲諸本所未見但僅見於《太平廣記詳節》本之佚文。見氏著,《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文學遺産》(2002年第4期),頁79。亦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62。然校點本《太平廣記》卷二六〇收有該篇。

③《太平廣記詳節》所收“嗤鄙”類共38篇,今減去宜置於“嘲誚”類的4篇,故爲34篇。

④《太平廣記》“輕薄”類共有34篇,今加上《太平廣記詳節》所載今本所無的《侯沐》一篇佚文,故爲35篇。又《侯沐》當爲《侯泳》之誤。參見張國風著,《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文學遺産》(2002年第4期),頁79。

⑤校點本《太平廣記》卷二六九“酷暴三”所收《陳延美》一篇,有目無文。《太平廣記詳節》收有此篇。臺灣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所藏談刻本卷二六九收有此篇。詳參張國風,《太平廣記會校》,頁4368。

⑥《太平廣記詳節》“酷暴”類“目録”收有12篇,但實將《太平廣記》卷二六九“酷暴三”的《誣劉如璿惡黨》的篇名分爲《誣劉如璿》、《惡黨》,故應爲11篇。

⑦《太平廣記詳節》編選《太平廣記》“婦人”類時,採用了《太平廣記》再細分的次類目:“賢婦”、“才婦”、“美婦人”、“妒婦”、“妓女”,並將《太平廣記》卷二七〇“婦人一”因其故事内容所述皆爲婦人節烈,故改爲“烈女”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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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太平廣記詳節》將《太平廣記》的類目“童僕奴婢”改爲“童僕”。

②《太平廣記詳節》編選《太平廣記》“夢”類時,採用了《太平廣記》再細分的次類目:“夢鬼神”、“夢遊”,並將《太平廣記》卷二七六—二七九的“夢”“夢休徵”“夢咎徵”歸爲“夢”一類。

③張國風以爲《陽雍》一篇爲諸本所未見但僅見於《太平廣記詳節》本之佚文。見氏著,《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文學遺産》(2002年第4期),頁79。亦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64。然校點本《太平廣記》卷二九二收有該篇。

137-1

①《太平廣記》卷三五〇“鬼三十五”的《顏濬》,原有目無文,汪紹楹校點本據明鈔本補上。

②《太平廣記詳節》編選《太平廣記》“精怪”類時,採用了《太平廣記》再細分的次類目:“兇器”、“火”,並將《太平廣記》卷三六八-三七一“雜器用”歸爲“精怪”一類。

138-1

①《太平廣記》卷四〇四“寶五”目録所列《浮光裘》一篇,有目無文。

②《太平廣記》“寶類”再細分的次類目:“金”、“水銀”、“玉”、“雜寶”、“錢”、“奇物”,《太平廣記詳節》將《太平廣記》“金”、“水銀”、“玉”、“雜寶”、“錢”歸爲“寶”一類。“奇物”則獨立爲一類。

③《太平廣記詳節》編選《太平廣記》“草木”類時,採用了《太平廣記》再細分的次類目:“異木”、“草”、“木花”、“果”、“香藥”、“服餌”、“木怪”、“花卉怪”、“藥怪”等。

④《太平廣記詳節》“果”類收有8篇,但其中《消食茶》1篇,應屬《太平廣記》“茶荈”類,《地下肉芝》1篇,應屬“芝”類,故實際爲6篇。

139-1

①《太平廣記》卷四一二“草木七”目録僅記“五穀、茶荈附”,事實上還有另一次類“竹”,在正文中有清楚標明。

②《太平廣記詳節》未列“茶荈”類,但將《太平廣記》“茶荈”類所收《消食茶》1篇,置於“果”類,今將之歸回“茶荈”類。

③《太平廣記詳節》未列“芝(菌蕈)”類,但將《太平廣記》“芝(菌蕈)”類所收《地下肉芝》1篇,置於“果”類,今將之歸回“芝(菌蕈)”類。

④《太平廣記》在“牛”類下再分爲“牛”、“牛拜”、“牛償債”、“牛傷人”、“牛異”等次類。《太平廣記詳節》統歸爲“牛”類。

140-1

①《太平廣記詳節》“麈”類收有3篇,然其中《嵩山老僧》實屬“鹿”類,《楊邁》實屬“兔”類,故“麈”類僅有《吴唐》1篇。

②《太平廣記詳節》未列“鹿”類,但將《太平廣記》“鹿”類所收《嵩山老僧》1篇,置於“麈”類,今將之歸回“鹿”類。

141-1

①《太平廣記詳節》未列“兔”類,但將《太平廣記》“兔”類所收《楊邁》1篇,置於“麈”類,今將之歸回“兔”類。

②《太平廣記詳節》編選《太平廣記》“禽鳥”類時,採用了《太平廣記》再細分的次類目:“鶴”、“鸚鵡”、“鷹”、“鶻”、“孔雀”、“燕”、“鷓鴣”、“鵲”、“雞”、“雁”、“雀”、“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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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太平廣記詳節》將《太平廣記》卷四六三“禽鳥四”歸爲“雜禽”一類。

②《太平廣記》“水族”類除了記載大量的以“魚”相關的故事外,尚分有“水怪”、“水族爲人”、“人化水族”、“龜”等次類故事。《太平廣記詳節》將之統歸爲“水族”一類。

③《太平廣記》卷四九九中“高駢”一則原闕,校點本據明鈔本補上,並以黄晟本校之。

④《太平廣記詳節》“雜録”類“目録”收録47篇,然其中卷四九“雜録一”將《太平廣記》卷四九三“雜録一”《蘇瓌李嶠子》的篇名分爲《蘇瓌》、《李嶠子》,故《太平廣記詳節》“雜録”類實有46篇。

根據《太平廣記詳節》今存的“目録”和殘存的内容可知,雖然成任由500卷選輯爲50卷,由約7000篇故事變爲840篇故事,幾乎可説删去了原書的十分之九,不可不謂很大的改動。但仔細去比對,則發現成任的改動只是删削,無論是類别、編目次序、故事篇名和内容,都大致忠於原書,《太平廣記詳節》基本上是《太平廣記》的縮編,成任以“詳節”界定選本性質是非常適恰的。從上列述《太平廣記詳節》與《太平廣記》的類目、篇數的比較,可以得知《太平廣記詳節》編選《太平廣記》的狀況,以下分從類目、篇目進行分析。

(一)類目

首先從類目上來看,《太平廣記詳節》幾乎保留了所有《太平廣記鈔》的類别,根據上表所陳,《太平廣記詳節》未選《太平廣記》之分類的有“氏族”、“詮選”、“才名”、“儒行”、“憐才”、“食”、“厭呪”、“人妖”,“精怪”類的“土”,“悟前生”、“風”、“虹”、“山”、“溪”、“井”,“草木”類中的“木”、“文理木”、“藟蔓”、“草花”、“菜”、“竹”、“五穀”、“苔”、“菌怪”,“畜獸”類的“駱駝”、“騾”、“驢”、“羊”、“貓”、“犀”、“蝟”、“麞”、“獼猴”、“猓137-01”、“狨”,“禽鳥”類的“鳳(鸞)”、“鵠”、“鷂”、“鵝(鴨)”、“鷺”、“鸜鵒”、“梟(鴟)”等。

其次是有對於内容比較豐富的類目,《太平廣記詳節》亦依《太平廣記》之例採取分爲一、二、三……的方式陳述,如“神仙”、“女仙”、“異人”、“報應”、“徵應”、“定數”、“神”、“鬼”、“狐”、“昆蟲”、“雜傳”、“雜録”。但也有因擇選篇數少,並未如《太平廣記》般分序次陳列,如“方士”、“異僧”、“釋證”、“感應”、“氣義”、“知人”、“精察”、“俊辯”、“器量”、“貢舉”、“將帥”、“驍勇”、“豪俠”、“文章”、“樂”、“書”、“畫”、“卜筮”、“醫”、“相”、“伎巧”、“器玩”、“奢侈”、“諂佞”、“詼諧”、“嘲誚”、“嗤鄙”、“無賴”、“輕薄”、“酷暴”、“夢”、“幻術”、“妖妄”、“妖怪”、“精怪”、“再生”、“塚墓”、“銘記”、“雷”、“龍”、“虎”、“蛇”、“水族”、“蠻夷”等。然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太平廣記詳節》卷三九和卷四〇列述了“猿一”和“猿二”,而《太平廣記》卷四四四—四四六“畜獸”類分“猿上”、“猿中”、“猿下”來陳述,故事僅爲14篇,卻分爲三個次第,究其内容,又無截然可分的依據,而《太平廣記詳節》擇選了6篇,分“猿一”:《歐陽紇》、《陳巖》、《魏元忠》、《張鋌》和“猿二”:《楊叟》、《孫恪》,僅6篇卻分爲一、二部分,查考故事内容,則可見較爲分明的界分,即“猿一”的四個故事都涉及猿怪,“猿二”的兩個故事也都是關涉猿怪,但都俱有佛教色彩,如此一來,《太平廣記詳節》將僅爲6篇的故事分爲兩部份,就較有意義。

雖然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大體依照《太平廣記》的類别,但並非全無易動,《太平廣記》往往在某一類中出現附類或某一大類中再劃分爲次類(門)[40],《太平廣記詳節》則在分類時則出現逕直以附類或次類爲題,這樣不但在眉目上比較清晰,同時類别的界分也更爲分明,避免了一些《太平廣記》分類淆亂的問題[41]。但《太平廣記詳節》之所以能够如此,主要是因爲删去許多故事篇數的緣故,是故清楚標舉出附類和次類比較容易。如此一來,《太平廣記》原有的類别之題名,就不復出現,如“婦人”、“草木”、“畜獸”、“禽鳥”等;同時《太平廣記》的附類和次類的情況便不會出現在《太平廣記詳節》中。但在《太平廣記詳節》以《太平廣記》“草木”類中的次類“菓”爲題的類目中,竟列有《太平廣記》“草木”類中的次類“茶荈”的《消食茶》,以及《太平廣記》“草木”類中的次類“芝(菌蕈)”的《地下肉芝》的情形。又某些原書出現的次類,因爲成任選取有限,便以大類爲題,例如“報應”一類,雖分爲一、二之次第,但是卻未見次類之名的出現,其他如“徵應”、“定數”、“樂”、“博戲”、“酒”、“水族”等亦是如此。《太平廣記詳節》還出現部分以大類爲題名、部分以次類爲題名的情形,例如《太平廣記詳節》將《太平廣記》“精怪”次類“雜器用”以“精怪”稱之,其他次類“凶器”、“火”分别列出。“寶”類亦是合併諸次類,僅獨立出“奇物”一次類。此外,《太平廣記詳節》也因以《太平廣記》的次類爲類目題名而出現了更改《太平廣記》類目之名的現象,如《太平廣記詳節》因採《太平廣記》“婦人”類所列次類“賢婦”、“才婦”等,但因《太平廣記》卷二七〇“婦人一”所列篇目故事,並未賦予次類之名,成任根據故事内容,命名爲“烈女”,這是非常適恰的作法;相同的狀況還見於《太平廣記詳節》以《太平廣記》“禽鳥”類的次類爲題,故將未見次類之名的《太平廣記》“禽鳥四”改爲“雜禽”。又《太平廣記詳節》將“夢”類中次類“夢休徵”、“夢咎徵”併入“夢”一類。復將《太平廣記》“夢”類之次類“鬼神”一門,改爲“夢鬼神”。而《太平廣記詳節》將《太平廣記》的“美婦人”改爲“美婦”、“童僕奴婢”改爲“童僕”、“雜傳記”改爲“雜傳”,似乎達到了精簡整飭類名的效果。然《太平廣記詳節》亦出現了因爲併類而導致分類不實的情況,如前述將《消食茶》、《地下肉芝》分到“菓”類,將《嵩山老僧》、《楊邁》分到“麈”類。

(二)篇目

在理解《太平廣記詳節》的類目擇選和題名的問題之後,則可針對《太平廣記詳節》關於篇目選擇、篇名、篇序等問題,作一探究。

1. 篇目選擇

《太平廣記詳節》將500卷的《太平廣記》縮編爲50卷,由近7000篇的文本删減至840篇。從表面的數字呈現來看,應是百分之十的比例删編,依據前之列表,雖然有不少類别的篇目擇選比例是在百分之十的上下,但是還是有許多與百分之十有顯著差距的情形,過高或過低的編選率意味著成任擇選的傾向。如前所述,《太平廣記詳節》對於某些《太平廣記》的類别篇目,一篇未取。而編選率低於百分之七的有“道術”、“方士”、“異僧”、“釋證”、“報應”、“讖應”、“名賢”、“廉儉”、“貢舉”、“書”、“畫”、“相”、“伎巧”、“妖怪”、“精怪”、“再生”、“塚墓”、“銘記”、“雷”、“石”、“異木”、“草”、“木花”、“芝(菌蕈)”、“香藥”。至於編選率超過百分之二十的類目不少,但如果不考慮《太平廣記詳節》以《太平廣記》次類爲題名,導致篇數少或原本《太平廣記》類目篇數較少,造成編選率過高的情形,《太平廣記詳節》在“情感”和“雜傳記”編選率是最高的,其次是“才婦”、“妒婦”、“鵲”、“詭詐”、“吝嗇”、“猿”、“妓女”、“豪俠”、“夢遊”、“童僕”、“夜叉”、“雜録”、“武臣有文”、“繆誤”、“酒”、“諂佞”、“褊急”、“嗤鄙”、“諷諫”、“烈女”、“木怪”、“淫祀”、“奇物”、“蠻夷”、“好尚”、“奢侈”、“酷暴”、“文章”、“犬”、“異疾”、“賢婦”、“神魂”、“絶藝”、“輕薄”、“雞”、“昆蟲”。《太平廣記詳節》未選或編選率過低的《太平廣記》類目篇章,可從兩個面向來思考,一是這些類目篇章的内容多爲妖異徵兆、典章制度和地理博物,另一是在敘事文體上,這些類目篇章多爲篇幅短小、故事性低的記述。相反地,《太平廣記詳節》編選較多的類目篇章在内容上多爲人間的記事,而敘事篇幅逶迤,且較具故事性。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曾從韓國15世紀文化風尚來解釋《太平廣記詳節》的編選,指出成任未選或少選的類目篇章,在當時並不被看好,而《太平廣記》被擇選非常多的類目篇章多屬人物逸話,這些人物逸話被看重,與15世紀後期出現大量文人筆記有關[42]。此一觀點,提供了觀照《太平廣記詳節》編選面貌的一種角度,但是不能解釋“情感”、“雜傳”之類的篇目擇選甚多的情況。而從《太平廣記》大量的選録“神仙”、“報應”、“徵應”、“定數”、“神”、“鬼”、“妖怪”等類目篇章,《太平廣記詳節》相對節制的情形而觀,顯示成任對超現實的題材的忽視,尤其對於“異僧”、“報應”、“釋證”等與佛教相關的題材,擇選甚少,譬如“報應”中所録《金剛經》、《法華經》、《觀音經》有關故事,一概未取。而從其所選的篇章中,多有批評佛教,例如“詭詐”的《寧王》、《大安寺》,“嗤鄙”的《長鬚僧》,“夜叉”的《藴都師》,“虎”的《僧虎》,“雜録”的《裴玄智》等,或許可以從此看出成任的思想傾向,甚至可能反映了朝鮮李朝時代“尊儒排佛”的思維。但又從成任對於“儒行”一類,未取一篇來看,則可知他在編選時並非固持某一思想本位,還是有顧及篇章的敘事特點,而此一敘事特點的考量,特别可以從某些類目唐以前的篇章擇選甚少[43],甚至有相當數量的類目篇章完全不取唐以前的故事看出[44]。而檢視《太平廣記詳節》所選的篇章,還可以得知在具體的編選上,成任可能的用意和設想,首先是成任擇選篇章時,十分講究篇章之間的關連性,如在“神仙”一類中,選了《河上公》和《文廣通》都是有關老子詮解的主題;又如在各種不同的門類中選擇了與李林甫有關的故事;當然成任也選擇了涉及安史之亂的篇章,但令人頗爲不解的是《太平廣記》“雜傳記”類中,《太平廣記詳節》並未選録與安史之亂最爲密切相關的《長恨傳》和《東城老父傳》。其次是出於國家本位立場,成任擇選了與新羅或東海有關的篇章,例如“神仙”的《白幽求》、《唐憲宗皇帝》,“驍勇”的《甾立訢》,“貪”的《李邕》、“情感”的《薛宜僚》,“神”的《青州客》,“蛇”的《海州獵人》,“蠻夷”的《新羅》等。還有成任選擇篇章時,很重視篇章中的詩文表現,特别從他選擇了較無故事性卻出現詩歌的敘事可以得知,例如“徵應”的《元載》、《吕群》,“神”的《巴峽人》、《王紹》等,都是篇幅非常簡短,但卻載録了詩歌,這當然是與成任作爲一文士的身份有關。此外,關於政教的敘事,成任也樂於擇選,例如“神仙”中《郭文》一篇言及理民與馴虎的問題,“酒”之《李景讓》則點到“孝於家、忠於國”的士人之行,而“職官”類的《韓皐》故事中,韓皐身爲御使中丞不願在便殿向皇帝陳事的剛正、公義,也博得了成任的青睞。近7000篇中編選840篇,畢竟是一龐大的工作,我們甚難精確地掌握成任編選篇目的依據,甚至爲他的編選篇目建構系統,故僅能觀察到一些大致的趨勢和現象。

2. 篇名

若以《太平廣記詳節》“目録”所列的篇名,與校點本《太平廣記》的篇名,作一比對的話,可發現《太平廣記詳節》的篇名大致上改動不大,基本上是依循著《太平廣記》的篇名,但也出現了一些差異,試臚列各類目相異的篇名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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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今存《太平廣記詳節》的“目録”爲“月伎使者”,但今存《太平廣記詳節》卷1“神仙一”的《月支使者》文本内容之前所題篇名卻爲“月支使者”。類似的情形遍見,故以此方式註記,以下表格所列皆同。

②金程宇指出《太平廣記詳節》卷二〇《牛肅女》的“應真”和卷二四《召皎》的“田幹真”,汪紹楹的校點本皆作“貞”,顯示《太平廣記詳節》因避宋仁宗諱而改爲“真”。見氏著,《韓國古籍〈太平廣記詳節〉新研》,《域外漢籍叢考》,頁78。但由此例來看,金氏之説,便不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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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爲《太平廣記詳節》“目録”所列故事篇名與《太平廣記》的差異[45],但再查考今所存殘卷的篇名,可發現在“目録”中出現因抄誤所導致的“訛”、“倒”、“脱”的情況[46],如“灌國嬰女”爲“灌園嬰女”之“訛”,“德張”是“張德”之“倒”,“高彦女”是“高彦昭女”之“脱”;以及因爲通同字而造成的差異,例如“記”與“紀”、“薛”與“薜”、“楊”與“陽”、“叔”與“淑”、“秘”與“祕”等。而在實際編選的文本内容之前的篇名,幾乎多與《太平廣記》相同,依此推想,在“目録”上的篇名與《太平廣記》篇名有差異,卻至今未存的《太平廣記詳節》文本,實際編選的篇名可能多半與《太平廣記》相同。而今存文本的篇名確實與《太平廣記》不同者,或由於《太平廣記詳節》所據版本與談愷本有别之故,就上述列表可知“異僧”的《鳲鳩和尚》篇名與沈與文野竹齋鈔本相同,“豪俠”的《虯鬚客》篇名與沈與文野竹齋鈔本、陳鱣校宋本相同,可見《太平廣記詳節》的篇名是宋本的標示。當然《太平廣記詳節》與《太平廣記》的篇名差異,也不能排除抄誤和字體通假的因素。

《太平廣記詳節》“目録”中也出現將《太平廣記》中較長篇名者,拆爲兩個篇名,如《太平廣記》卷二〇三“樂一”的《衛道弼曹紹夔》列於“樂”爲《衛道弼》和《曹紹夔》。《太平廣記》卷二五二“詼諧八”的《千字文語乞社》爲“千字文語”和“乞杜”。《太平廣記》卷二六九“酷暴三”的《誣劉如璿惡黨》爲《誣劉如璿》、《惡黨》,《太平廣記》卷四九三“雜録一”的《蘇瓌李嶠子》爲《蘇瓌》、《李嶠子》,從殘存的文本而觀,實際編選文本内容之前所列篇名,並無此誤。可見亦是《太平廣記詳節》“目録”的問題。

3. 篇序

在篇目的排序上,《太平廣記詳節》與校點本有所差異,呈現出兩種情形,首先是篇目歸類的不同,形成篇序的異動。即《太平廣記詳節》將《太平廣記》卷一三〇“報應”類中“婢妾”一門的《竇凝妻》、《嚴武盜竊》、《緑翹》,以及卷一三二“報應”類中“婢妾”一門的《張縱》置於“徵應一”。又《太平廣記詳節》將《太平廣記》卷二五六的“嘲誚四”的《李寰》、《韋蟾》,和《太平廣記》卷二五七“嘲誚五”的《李台瑕》、《陳癩子》,列於“嗤鄙”一類。然從諸篇的内容衡酌,《太平廣記》的篇目分類,較爲合理,不知《太平廣記詳節》何故有如此不同的分類。其次是雖歸爲同類,但篇目次序有異。如《太平廣記》將《李文禮》列於“嗤鄙三”,並在《公羊傳》之後,但《太平廣記詳節》將之置於原列在《太平廣記》“嗤鄙二”的《蘇味道》之前,提前了《李文禮》的次序。張國風認爲《李文禮》是一篇佚文,事實上是次序更動。在《太平廣記詳節》的“烈女”一類擇選了《太平廣記》卷二七〇中的《竇烈女》、《高彦昭女》、《李誕女》,但羅列次序爲《李誕女》、《竇烈女》、《高彦女》,與《太平廣記》不同[47]。《太平廣記詳節》“鬼一”之末的“青州客”原在《太平廣記》卷三五三“鬼三十八”,在排序上《太平廣記詳節》將之置於《太平廣記》卷三三九“鬼二十四”的《崔書生》之後,《太平廣記》卷三四〇“鬼二十五”的《李章武》之前。

成任由喜愛閲讀《太平廣記》進而編選了《太平廣記詳節》,可以説是以一位《太平廣記》先行讀者的身份,執行編選《太平廣記詳節》,雖然他删削枝蕪、篩檢精華,但成任可説是一謹守本分的編者,除了擇取、編輯外,對於《太平廣記》的類目、篇目和内容都大致依照所據《太平廣記》原書,這樣的一個選本是比較單純的。但編選便意味著評論,在擇取與否之間,時代背景、個人思想、文體特色等因素都混而作用於其間。

四 結論: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的意義

《太平廣記詳節》作爲一選本,惜僅餘殘卷,但因爲編選者是以“詳細節選”的方式編選,故所選的文本因而能够完整保留下來,尤其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本》是依據宋代的刻本,殊爲可貴,意謂著《太平廣記詳節》是更爲接近宋太宗時編纂的《太平廣記》,即在版本上優於明代以後諸本,在《太平廣記》版本研究、唐代及其前的小説輯佚、校勘上,有非常重要的文獻價值。

本篇論文則從《太平廣記詳節》作爲一選本來思考,理解成任基於《太平廣記》過於龐雜,流播不易,亟需精簡整理,以利閲覽、傳播,遂著手進行編選。而成任及其兄弟、師友懷持博取知識以成通儒的立場來閲讀《太平廣記》,同時將之視作消閑以疏洩個人心緒,致使編選《太平廣記詳節》具有了正當性。而這些朝鮮文士對於閲讀、編選《太平廣記》意義的理解,實與宋人設想編纂、閲讀《太平廣記》功用的思維遥相呼應。

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大體沿承《太平廣記》之類目、篇目和故事内容,僅作了局部的更動,《太平廣記詳節》在類目上的調整,使得故事分類更爲精確。而在篇目擇取上偏重涉及人間故事性强的敘事題材,對於宗教議題和故事性薄弱的記事,擇選比率較低,故成任所擇選的作品,以唐五代居多,唐之前的選録作品甚少。牛景麗曾指出《太平廣記》中純粹記物的篇章實爲少數,較重視有敘事性的小説作品,而作爲小説總集類書性質的《太平廣記》收入唐傳奇,顯示了編纂者在小説觀念的進步[48],《太平廣記詳節》删減了許多敘事性低的篇章,同時選文又以唐代小説爲主,事實上這兩者是一體的兩面,因爲唐代小説正是中國小説發展成熟的階段,唐代小説多爲敘述宛轉之作。如此一來,《太平廣記詳節》顯示了較《太平廣記》更爲精進的小説觀。而這樣一個非常看重故事敘事形式的編選本是更易於廣泛流傳的,《太平廣記詳節》流傳和影響的情形遂成爲另一值得追溯下去的問題。對於成任而言,編選《太平廣記詳節》應是他認爲極有意義的事,否則他不會繼續蒐集群書,編纂《太平通載》,甚至在體例上依循《太平廣記》、《太平廣記詳節》,將篇名一律改爲以人名爲題[49]。而《太平廣記詳節》和《太平通載》的刊行,則導致《太平廣記》更爲廣泛的流傳[50]。這樣的流傳自然會影響日後朝鮮文士的小説創作,試以朝鮮明宗九年(1553)刊行的申光漢(1484-1555)漢文小説《企齋記異》爲例,書中《安憑夢遊録》和《書齋夜會録》兩則故事,在敘事上分别承襲了《南柯太守傳》和《博異志·崔玄微》,以及《靈怪集·姚康成》和《玄怪録·元無有》,自然是受到《太平廣記》的影響,但從這四則故事都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而觀,這層影響關係極有可能是藉由閲讀《太平廣記詳節》來達成。

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既精簡整理了“煩瑣”的《太平廣記》,以利《太平廣記》的流播,並影響了其後小説叢書的編纂和傳奇小説創作。而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同時也呈現出15世紀朝鮮文士的風尚,和成任個人進步的小説觀念。

(作者單位: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


[1]王應麟《玉海》卷五十四引《會要》:“先是帝閲類書,門目紛雜,遂詔修此書。興國二年三月詔昉等取野史、小説,集爲五百卷(五十五部,天部至百卉),三年八月書成,號曰《太平廣記》(二年三月戊寅所集,八年十二月庚子成書)。六年詔令鏤版。(《廣記》鏤本頒天下,言者以爲非學者所急,收墨版藏太清樓)”。見[宋]王應麟纂《玉海》,江蘇: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頁1031。王應麟以自注的方式,説明因《太平廣記》非學者所急用,以致墨版被收於太清樓。談愷亦對李昉等所進《〈太平廣記〉表》有如是之按語:“……又以野史傳記小説諸家,編成五百卷,分五十五部,賜名《太平廣記》,詔鏤板頒行。言者以《廣記》非後學所急,收板藏太清樓。於是《御覽》盛傳,而《廣記》之傳鮮矣。”見宋李昉等編,汪紹楹校點,《太平廣記》,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1年,頁2所附《〈太平廣記〉表》之談愷按語。

[2]見氏著《中國小説史略》,《魯迅小説史論文集》,臺北:里仁書局,2003年,頁83。

[3]馮夢龍在《太平廣記鈔》的“小引”中陳述:“昔有宋混一天下,乃聚勝國詞臣,高館隆糈,耑局分曹,裨以漁獵群書爲務,用而不用,蓋微權也。於是乎《御覽》書成,而筆其餘爲《廣記》凡五百卷。以太平興國年間進呈,故冠以“太平”字。二書既進,俱命鏤版頒行。旋有言《廣記》煩瑣,不切世用,復取板置閤。民間家藏,率多繕寫,以故流傳未廣。”見氏著,莊葳、郭群一校點,《太平廣記鈔》,鄭州:中州書畫社,1982,“前言”部分所引。

[4]參見張國風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頁6-10。牛景麗著,《《太平廣記》的傳播與影響》(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8年),頁55-59。

[5]見張國風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16-24。牛景麗著,《〈太平廣記〉的傳播與影響》,頁70-71。

[6]見成俔著,《慵齋叢話》(臺北:東方文化出版社,1971年),頁262。

[7]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依據南宋文人王闢之的《澠水燕談録》所載神宗元豐三年(1080)高麗使朴寅亮至明州,答象山尉張中贈詩之詩序,引用了《太平廣記》選録《鄰夫》一則的“青唇”典故,認爲《太平廣記》在高麗文宗34年前後(1080)已經流傳至韓國。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首爾:學古房,2005年)第5册,頁56-58。趙維國認爲朴寅亮會引用此典故,顯示《太平廣記》至遲在神宗元豐三年已傳入高麗,又根據《澠水燕談録》記載熙寧四年(1071)所載朴寅亮隨高麗民事官金第(悌)出使宋廷事,推斷熙寧五年(1072)朴寅亮攜帶《太平廣記》回到高麗。即據宋朝與高麗的外交之實,推斷《太平廣記》傳入高麗的時間當在熙寧五年(1072)至元豐三年(1080)之間。見氏著,《〈太平廣記〉傳入韓國時間考》,《中國典籍與文化》(2002年2月),頁34-41。

[8]見《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域外漢籍珍本》(重慶:西南師範大學出版社,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輯,頁5。以下引文皆同,故不贅注。

[9]張國風將《太平廣記詳節》與孫潛校宋本、陳鱣校宋本、明沈與文野竹齋鈔本這些有宋本依據的諸本比較,吻合之處甚多,推測出《太平廣記詳節》的底本是宋本。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71-73。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則從《太平廣記詳節》較談愷本早近100年發行,而力主《太平廣記詳節》的底本是宋本。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5,注27。又金程宇從《太平廣記詳節》的避宋太祖和宋仁宗名諱的情形,和《太平廣記詳節》提供了六篇南宋本系統佚失的篇章和大量的異文,而認爲《太平廣記詳節》所據爲北宋本。見氏著,《韓國古籍〈太平廣記詳節〉新研》,《域外漢籍叢考》(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頁77-78。金程宇此一突破性的看法,王國良則從孫潛校宋本出現與《太平廣記詳節》相同的避諱,而持較保留的態度,因孫校本通常被視爲南宋本的化身,自然有迴避宋朝諸多皇帝名諱的情形。見氏著,《李朝成任編印〈太平廣記詳節〉考論》,《國際漢學研究通訊》第4期(2011年12月),頁258。

[10]《太平廣記詳節》今存目録2卷,正文26卷,包括卷1-3、卷8-11、卷14-25、卷35-37、卷39-42。具體收藏的情形,可參見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2。溝部良惠,《成任編刊〈太平廣記詳節〉について》,收録於《東京大學中國語中國文學研究室紀要》第5號(2002年4月),頁54。又今所見《太平通載》中徵引的《太平廣記詳節》有78條,其中有48條内容不見於今殘存的詳節本。參見王國良著,《李朝成任編印〈太平廣記詳節〉考論》,《國際漢學研究通訊》第4期(2011年12月),頁262-265。

[11]參見氏著,《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文學遺産》(2002年第4期),頁75-85;《〈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55-73;《太平廣記會校》(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年)。

[12]見氏著,《續齊諧記研究》(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7年),頁11。《李朝成任編印〈太平廣記詳節〉考論》,《國際漢學研究通訊》第4期(2011年12月),頁259-261。

[13]見氏著,《韓國古籍〈太平廣記詳節〉新研》,《域外漢籍叢考》,頁82-88。

[14]見氏著,《明高承埏稽古堂刻本〈玄怪録〉重新校勘——以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對照爲中心》,《圖書館理論與實踐》(2013年第8期),頁49-52。

[15]見張國風著,《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文學遺産》(2002年第4期),頁75-78。亦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56-71。

[16]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0-61。

[17]見氏著,《成任編刊〈太平廣記詳節〉について》,收録於《東京大學中國語中國文學研究室紀要》第5號(2002年4月),頁54。

[18]見《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域外漢籍珍本文庫》第2輯,頁6。以下引文皆同,故不贅注。

[19]張國風認爲“《太平廣記》東傳以後,受到普遍的歡迎,産生了深遠的影響。可是在古代的物質條件下,《太平廣記》洋洋五百卷的巨大篇幅,影響著它的廣泛傳播;於是,又有相關選集的誕生。”見張國風著,《韓國所藏〈太平廣記詳節〉的文獻價值》,《文學遺産》(2002年第4期),頁75。亦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56。

[20]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0-61。

[21]此爲徐居正爲《太平廣記詳節》所撰之序文中之言,見《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域外漢籍珍本文庫》第2輯,頁5。以下引文皆同,故不贅注。

[22]徐居正《〈太平閑話滑稽傳〉序》云:“居正嘗謝世居閒,遊戲翰墨,乃書朋友所嘗戲談者,曰《滑稽傳》。客有誚者曰:“子之所讀何書?所業何事?……掇拾孟浪,爲好事者解頤,此則俳優之雄長耳,何補於世教乎!……馳怪騁奇,惟技是養,昔列禦寇莊周,見道精憤世深,作爲詭激之辭,奇崛之文,鼓舞變化,動盪發越,間以無稽不經之説,猶得罪於聖門,蓋莊列聖門之罪人,而子則莊列之罪人,吾爲子不取。”居正瞿然改容謝曰:“子之言是也,然子不聞,善戲謔兮,文武弛張之道乎!《齊諧》志於《南華》,《滑稽》傳於班史,居正之作是傳,初非有意於傳後,只欲消遣世慮,聊復爾耳!況孔聖以博奕,爲賢於無所用心者,此亦居正無所用心之自戒爾!”客笑而去。”見徐居正著,朴敬伸對校譯註,《對校譯註太平閒話滑稽傳》(首爾:國學資料院,1998年),頁44-45。

[23]梁誠之《〈東國滑稽傳〉序》云:“愚嘗聞,書契以後,三墳九丘,遐哉邈矣!曰經曰史,固聖君賢相,所以治國平天下之道也。至於稗官小説,亦儒者以文章爲劇,或資博聞,或因破閑,皆不可無者也,前史有滑稽傳,宋太宗命李昉,撰進《太平廣記》,即此意也。”見徐居正著,朴敬伸對校譯註,《對校譯註太平閒話滑稽傳》,頁53-54。

[24]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0。

[25]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指出成侃以閲讀《太平廣記》可以獲取知識和緩解壓力,正面評價《太平廣記》的實用和文藝價值來回應徐居正對他閲讀《太平廣記》的質疑。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59-60。

[26]鄭麟趾奉敕修:《高麗史》(東京:國書刊行會,1909年),卷71,頁468。

[27]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將“《太平廣記》四百餘卷,偉歷覽何如。”釋爲“對歷覽《太平廣記》四百餘卷的光景深感自豪。”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58。

[28]見氏著,《成任編刊〈太平廣記詳節〉について》,收録於《東京大學中國語中國文學研究室紀要》第5號(2002年4月),頁47-48。

[29]見〔宋〕李昉等編,汪紹楹校點,《太平廣記》(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1年),頁2。

[30]參見牛景麗著,《〈太平廣記〉的傳播與影響》,頁118-119。

[31]〔宋〕羅畸《蓬山志》:“淳化三年九月,太宗幸新修秘閣,帝登閣觀群書整齊,喜形於色,謂侍臣曰:‘喪亂以來,經籍散佚,周孔之教,將墜於地,朕即位之後,多方收拾,抄寫廣募,今方及數萬卷,千古治亂之道並在中矣!’”見王河、真理整理,《宋代佚著輯考》(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頁397。

[32]見〔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卷127,頁3044。

[33]張國風根本認爲李昉在進《〈太平廣記〉表》中所述爲冠冕堂皇的理由,《太平廣記》的編纂實際上就是收録具有故事性和趣味性的小説故事。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102-103。

[34]見〔宋〕唐士恥《靈巖集》卷三。收録於《叢書集成續編》(臺北:新文豐出版社,1989年)185册,頁18-19。

[35]成俔嘗云:“(伯氏文安公)又聚諸書及《廣記詳節》爲《太平通載》八十卷”,見《慵齋叢話》,頁262。

[36]見成俔著,《慵齋叢話》,頁44。

[37]見成俔著,《慵齋叢話》,頁101-102。

[38]見溝部良惠著,《成任編刊〈太平廣記詳節〉について》,收録於《東京大學中國語中國文學研究室紀要》第5號(2002年4月),頁54。

[39]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的底本爲宋本,而汪紹楹的校點本,是以談愷刻本爲底本,而談愷刻印所據爲一鈔本,誤漏甚多,故校點本未必能呈現宋本《太平廣記》之貌,但校點本以陳鱣校宋本和沈氏野竹齋鈔本爲校勘,並參酌明許自昌刻本和清黄晟的刻本,可以説是目前較爲完備之版本,還是具有參照之價值。

[40]從《太平廣記》目録的劃分和編排方式,可掌握出《太平廣記》的附類和次類的意義不同,即前者是平行於大類中的另一大類,只是與某一大類合卷。據此而觀,一般認爲《太平廣記》分爲92類的説法,應要修正。而大類之下又分類則是次類,次類是從屬於大類。又《太平廣記》稱大類中的次類爲“門”。如卷四〇七“草木二”分“異木”、“藟蔓”兩個次類。在“異木”下言“兩門凡四十目”,即“異木”、“藟蔓”兩個次類一共有40篇故事。

[41]張國風認爲《太平廣記》的分類有其不合理、不高明之處,並以既出現“畜獸”一類,卻又有“虎”類、“狐”類、“蛇”類爲例説明。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101。《太平廣記詳節》在分類上,則解決了此分類標準不一的問題。

[42]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6-67。

[43]例如“女仙”一類,《太平廣記》共有86篇,唐以前的篇章有44篇,《太平廣記詳節》僅選1篇,唐之後的篇章有42篇,《太平廣記詳節》就選了10篇。

[44]例如“道術”、“方士”、“異人”、“異僧”、“釋證”、“報應”、“徵應”、“定數”、“豪俠”、“文章”等類。

[45]張國風列出《太平廣記詳節》與《太平廣記》篇名相異者有53處。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57-70。本表列有74處。

[46]金長焕、朴在淵、李來宗指出《太平廣記詳節》目録中,純粹的誤字就有五十多處,見氏著,《關於〈太平廣記詳節〉》,收録於《太平廣記詳節》第5册,頁68。

[47]張國風特别指出,《太平廣記》卷二六一、卷二六二、卷二六三、卷二六四、卷二六五、卷二六九、卷二七〇等7卷是鑒别《太平廣記》諸本的關鍵處,《太平廣記》版本的不同,無不在這7卷的有無、卷次的分合、各卷篇目的有無、同名篇目的有無異文、各卷内篇目的排序等方面反映出來。見氏著,《《太平廣記》版本考述》,頁34。在此呈現的《太平廣記》卷二五六、卷二五七、卷二七〇的問題,正顯示出成任編選《太平廣記詳節》所據版本與談愷本的不同。

[48]見氏著,《《太平廣記》的傳播與影響》,頁18。

[49]崔溶澈曾指出成任編纂《太平通載》收録明代小説《剪燈新話》、《剪燈餘話》、《效顰集》,没有採用原書的題目,而是由作品人物題名,在體制分類上按照《太平廣記》的體例。參見氏著,《朝鮮刻本明代文言小説之東亞傳播》,《書目季刊》第36卷第4期(2003年3月),頁22-23。

[50]參見崔溶澈、金芝鮮著,《中國小説在朝鮮的傳播與接受》,《華中師範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第46卷第1期(2007年1月),頁49。汪燕崗,《韓國漢文小説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頁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