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末世的历史写真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1903年4月，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在《世界繁华报》上连载，引起巨大的轰动。这似乎预示着中国小说史上的一段新的繁荣的开始。一个月后，李伯元的好友、才华横溢的报人吴趼人辞去《汉口日报》主笔的职务，告别报界，返回上海，专心投身于小说创作。10月，《新小说》杂志就开始刊载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以及《痛史》和《电术奇谈》了。

吴趼人（1866—1910）名沃尧，又名宝震，字茧人，后改趼人。广东南海佛山人，所以他有个别号：我佛山人。吴趼人出身于没落的官宦世家，十七岁丧父，十八岁为生计所迫，到上海谋生，在江南制造局供职。虽薪金极少，生活清贫，但他刻苦自学，不但诗文出色，而且潜心钻研科学技术。甲午战争，中国惨败，使他的思想受到极大的震动，意识到实业救国之路走不通，中国社会“欲强国必当开民智”。1897年11月，三十二岁的吴趼人投身报界，先后在《消闲报》、《采风报》、《奇新报》、《寓言报》、《汉口日报》主持笔政，“惯作大刀阔斧之文”，抨击时弊，成为继李伯元之后上海滩上又一位办报大家。

1902年11月，梁启超在日本横滨创办《新小说》杂志，提出“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树起“小说界革命”的大旗。这在吴趼人心中激起了强烈的共鸣，慨然投身小说创作之中。从1903年到他去世的1910年的七年间，吴趼人竟完成了十七部长篇小说、十二部短篇小说、五部文言小说，成为晚清文坛与李伯元齐名的小说巨子。

吴趼人生性爽直豪侠，慷慨磊落，风骨岸然。他极富爱国激情，具有挽狂澜于既倒的宏愿。但坎坷的生活使他不能如愿，日渐毁败的国家现状更令他痛心疾首，晚年只能在小说中尽情发泄一腔怨愤。而很多小说尚未写完，积劳和忧患就夺去了这位天才小说家的生命，早早地随李伯元而去了，实在令人痛惜。

吴趼人最负盛名的小说就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与《官场现形记》一样，这也是一部暴露、谴责、讽刺、痛斥现实的作品。所不同的是，李伯元的目光紧盯着官场，而吴趼人的视野则是整个社会。从政界到军界，从商场到洋场，从知识界到妇女界，从家庭到江湖，“中国群治之现状”都是吴趼人描摹揭露的对象。所谓“二十年”，是从1884年中法战争前后到1903年吴趼人创作小说时为止，小说以主人公九死一生的生活经历和见闻，来串联起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事件。

吴趼人揭露了官场上的“怪现状”。他塑造了一个贯穿全书的反面典型——苟才（狗才），通过描述他无耻至极的发迹史，刻画了一个贪官污吏的龌龊灵魂。吴趼人讽刺了知识界中的“怪现状”，尤其是对那班洋场上的文人才子、斗方名士的讽刺，穷形极相，相当成功。吴趼人揭露了商场中的“怪现状”。他理性地认识到“商务为理财之根本”，但对商场中的勾心倾轧仍不能宽恕。吴趼人还特地写出了家庭生活中的“怪现状”，描写了很多家庭内骨肉相残、人伦惨变的丑剧，揭示了伦常道德的毁败。总之，在一百零八回的篇幅中，吴趼人为读者展示了一幅封建末世社会行将崩溃的历史画卷。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在艺术上颇多可取之处。一方面，全书的结构颇具匠心，它以主人公九死一生的二十年经历来贯穿全书，主次分明，层次清晰，这是《官场现形记》所不能比的。另一方面，此书典型地反映了吴趼人小说的艺术风格，笔锋凌厉，讽刺辛辣，风发泉涌，庄谐杂陈。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鲁迅先生批评它“伤于溢恶，言违真实”，对各种罪恶过于渲染。这可能与吴趼人感情激忿、嫉恶如仇的个性有直接的关系。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共一百零八回，最初在《新小说》上连载，到四十五回时，因《新小说》停刊而中止。后上海广智书局出版了单行本，共八册，始为完璧。此次出版，我们以广智书局的初印本为底本，参照张友鹤先生的校注本进行整理，特此说明。

中华书局编辑部

201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