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2 初尝苦果

一座城镇在北岸出现了。房子爬满山头，建筑跟夏日茂盛的植物争夺着生存空间，有逐渐蔓延的趋势。南岸碧油油的山坡上，零星分布着几处农舍。

直到傅哥把早饭端来了，方自归和朱大成才懒洋洋醒过来。反正在船上无所事事，不如通过多睡觉来消磨时间。

方自归看见早晨的阳光照射了下来，一层层的石阶从江边码头绵延到坡顶，阶梯被磨得发亮，彷佛镂刻出人们上上下下的脚步痕迹。

一阵吵闹声从二层甲板传了出来，而看热闹，不失为无聊旅程的一种调剂，朱大成和方自归牙也不刷了，两个人下到二层甲板去看热闹。

原来，这热闹是船上的几只大老鼠引起的。

几个二等舱的客人昨夜睡下后，舱房里钻出几只大老鼠，有的在行李架上乱窜，有的追逐撕咬“吱吱”乱叫，一只大老鼠还敢跟被惊醒的客人进行长时间的对视。看来因为太容易得到人的喂食，船上那只没有经过生活拷打的白猫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以船上的老鼠都格外嚣张。那位跟老鼠对视的客人真应该跟老鼠多对视一会儿再出手进攻，比一比人与鼠的毅力，不然对不起这么勇敢的老鼠。

于是，这几个客人早上见到服务员，便开始投诉，谁知女服务员态度很差，双方就吵起来了。

“船上怎么能有老鼠呢？”一个乘客质问。

“有什么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有老鼠。”女服务道。

“这什么话，难道没有办法灭鼠吗？你们怎么做的服务？！”

听着双方的争吵，方自归此时的心里，已经把事故责任从白猫身上转移到服务员身上了，谁知女服务员后面的一句话更加惊人：“正常的船全有老鼠，没有老鼠的船不能开。”

“啥子？！没有老鼠的船不能开。”那位跟老鼠对视都没有崩溃的客人此时险些崩溃。

然而，服务员的态度从理直气壮变为严肃认真，“要地震，老鼠不是都逃了？”

观众一时哗然，听到这么符合地震科学的解释，那几个客人的人文精神彻底崩溃，更加生气，哇啦哇啦把这床单的肮脏、饭菜的难吃全拿来抱怨，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终于船长来了，好言相劝，说会采取恰当措施，才渐渐把客人劝回了舱。

风波平息后，方自归、朱大成才回去吃早饭。吃完早饭，两人往沙滩椅上一躺，凝望了一会儿长江和远山，又开始胡侃。

方自归说：“没老鼠的船不能开，真是笑死我了。”

朱大成道：“这个女服务员，态度确实差劲，比傅哥差远了。”

“其实这很正常。”

“怎么正常呢？”

“你看，小姑娘是为公家干，态度好，工资也不会多一分钱，态度不好，工资也不会少一分钱，她才懒得跟你态度好。傅哥就不一样了，咱们一人给他五十，他是装进自己口袋的，这个生意相当于傅哥自己创业。打工和创业，态度能一样吗？”

“哈哈，是这个道理。”朱大成笑了，“还是我们安逸，老鼠没有，空气新鲜，伙食不错。”

“傅哥跑一趟船，五天四夜从重庆到上海，赚一百元外快，相当不错啊！”方自归感慨，“我爸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多块，傅哥这份工作……他这个算挖社会主义墙角吧？”

“管他挖什么墙角。我觉得傅哥人还不错，说话多有意思的。”

“羡慕傅哥啊，反正比我老爸强。”

“傅哥还羡慕我们呢。”

“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不是羡慕我们是大学生嘛。”

方自归沉默了好一会儿。

中午，方自归和朱大成吃完傅哥五十元服务套餐所包含的中饭，傅哥收拾完碗筷，递上两支烟来，应该算五十元服务套餐的增值服务。方自归和朱大成婉拒了香烟，傅哥就自己叼根烟点上了。

既然傅哥的工作轻松得没有原则性，吃完饭也没什么事，傅哥就跟两个新大学生聊起来，“

傅哥问：“你们在大学里面，是学啥子专业的？”

朱大成道：“我是电子工程。”

方自归道：“电气工程。”

傅哥吐出一口烟，“好！将来吃香的很。你们都是天子骄子啊！”

朱大成扭头问方自归：“诶？你晓不晓得电子工程和电气工程啥子分别？”

方自归道：“不知道。”

“我晓得。”傅哥一本正经道，“一个练童子功的，一个练气功的。”

朱大成哈哈大笑，而方自归的快乐程度，非但远不及朱大成，他反而还微微叹了口气。

朱大成笑道：“怎么，方自归，练气功不开心啊？”

方自归怅然道：“其实我不想学这个专业。”

傅哥问：“你想学什么专业？”

方自归道：“我想学生物工程。”

朱大成问：“为什么是生物工程？”

方自归道：“说来话长。”

傅哥道：“反正没什么事，说说嘛。”

方自归道：“你们相信轮回吗？”

傅哥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啥子？”

朱大成也很诧异，“生物工程和轮回，这个跨度有点儿大耶！”

傅哥问：“轮回……跟生物有啥子关系？”

方自归道：“你们就先说，相信轮回吗？”

朱大成很干脆，“不信。”

傅哥想想道：“我也不信。”

方自归道：“我以前也不信，但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让我很惊讶。我就在想是不是真有轮回。”

傅哥问：“啥子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方自归道：“傅哥，你有没有过这种体验？一个场景，你看到了，你突然觉得同样的场景你曾经经历过？”

傅哥道：“曾经……是有过这种感觉。”

方自归道：“这种感觉多次在我身上发生。”

朱大成道：“那又怎样呢？”

方自归说：“我就联想到，是不是因为有轮回，而灵魂里的前世记忆没有清洗干净，所以才有这么强烈的曾经经历的感觉。另外，我还跟一个女生有过心电感应，总之我觉得，生命太奇妙了，走生物工程这条路，将来说不定能够揭开一些人体和生命的秘密。加上，我有次在杂志上看到，说数理化大发现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二十一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我就一心想学生物工程了。结果高考分数下来，比我估计的分数低了四五十分。”

朱大成道：“你的要求高。我能考上大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方自归道：“小学的时候，我不努力学习成绩也是前几名，初中的时候我初三努力了一年，就考上省重点。上高中后我以为可以如法炮制，高一高二没太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打算高三才全力以赴，为了离开小县城我高三确实很努力，今年高考我感觉也确实不难，至少数理化我就没感觉有哪道题是自己不会做的，谁知一放榜，我才考了五百三，我一心想报考的厦门大学生物工程专业，要五百六。”

方自归从小很顺，小升初在陕西考上了省重点，搬家到四川后，高中又考上了四川的省重点，他已经习惯了手上是一把好牌，想不到高考以后一看牌，手上只剩下一把生无可恋的牌了。

朱大成道：“高中和初中是不一样的。”

方自归长叹一口气，“高考放榜那天，吃过晚饭后，我一个人走到我家附近全是乱坟岗的狮子山上……太失望，都不知道害怕了……我就看着山下倒映着县城灯火的沱江，傻傻地坐了两三个钟头。接下来几天人都是懵的，到现在心里都还是非常郁闷。高考失败了，我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规划。我一直以为我将来能够成为社会精英……”

傅哥笑道：“当不了精英，可以考虑当一个好一点的流氓。”

朱大成心想，怪不得浓眉大眼的方自归看上去明显有些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