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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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昔日玫瑰以其名流芳,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翁贝托·艾柯

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徐斌和如歌的感情迅速升温。在徐斌的介绍下,如歌认识了花花公子罗熙。“花花公子”,这是徐斌私下里偷偷告诉如歌的,因为仰慕者众多,罗熙又不善于拒绝,所以导致身边美女如云。至于是不是名如其实,连徐斌都不得而知,反正是没见他带谁正式的给他认识。在如歌看来,他不过是像个孩子罢了,贪玩,任性,但绝不过激。而这些认识,也是在她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那种不一般时才了解到的。罗熙喜欢上如歌好像自然而然的事,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发现有一种强烈的磁场在吸引着他向她靠近。而这种吸引慢慢的不可控制。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他兄弟的,他不能碰,连想法都不可以有。可有时候,有种意念总是驱使着他向她走去,不自觉的想要做点情侣间才有的动作。到后来,连语言上的关心都成了情不自禁。他快要失控了。就在这个时候,徐斌突然约他周末去KTV,还说是如歌提议的,这让他有些慌乱,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行为举止太过明显,引起了注意。“算了,管他呢,大不了就摊牌吧。”他这么一想,心情好了许多。KTV包厢里,徐斌看着如熙从长发变寸头,从地痞变英雄的形象,心里一阵妒忌。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这会的徐斌也正是如此。本就高大帅气的罗熙,在此刻看来充满了男人味,一扫从前的妖娆形象,仿佛变了个人。身材挺拔,肌肉饱满,连男人看了都要恨自己不会投胎。他变成是人是鬼,徐斌都无所谓,关键是这变化是在他认识如歌之后。一想到这点,他就怒从心起,还兄弟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这鬼主意却打到自己兄弟身上了,如果是之前,他一定饶不了他。可自从知道他是罗教授的儿子,他,不得不妥协。那是去交班级作业的时候,徐斌前脚刚进办公室,后脚罗熙就跟着进来了。他以为罗熙也是来交作业的,但看他那气势又不像。他往后退背靠墙端视着眼前的男生,男生戴着棒球帽,一身运动潮装,像是刚从棒球场回来,浑身散发着热血青年的潇洒劲儿。他眉毛上挑,挑衅的语气伴随着上扬的面部表情,整个给人一种浪荡的运动流氓形象。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罗熙,并且深深植入了脑海。徐斌坐在点歌器前,看着屏幕上预约的歌单,一首《真的爱你》排在了他点的《喜欢你》之前,都是Beyond的歌,但意义却不同。《真的爱你》是写给母亲,爱意更浓。如果是平常,徐斌是绝不会点唱这首的,但此刻,他感觉到了危机,这种危机迫使他不得不做出改变。随后,他把《真的爱你》这首歌置顶,然后对着另外三个人大声说:“下一首是我的了!”罗熙看着深情款款的徐斌,心里一阵冷风吹过。他整了整上衣领子,坐得笔直,像一名在部队受过专业演练的军人。包厢门一开,他就知道约他来的目的了。两人中间夹着的那个女人,不,是女孩,应该就是为他准备的吧。女孩很可爱,也很活泼,但和如歌相比,身上少了很多吸引男人的东西,“可能是女人味吧。”罗熙这么想着,再次把目光投向如歌。温婉的笑容,优雅的举止,女性十足的装扮,让他彻底沉醉。他罗熙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他想起张恨水笔下的金燕西,可能她注定不是冷清秋吧。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已经被各种音乐包围。无论多现实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都好像是跳动的音符,欢快得已不再重要。毕竟还年轻,烦恼来的快,忘得也快吧。走出KTV的大门,罗熙勾着徐斌的脖子,吆喝着,“走走走,我们去喝酒!”“还有女生呢,喝什么酒。”徐斌往下一蹲想要逃出他的手臂,不料却被罗熙提前预知,狠狠地攥住了他的臂膀,“可以一起啊!”众人无奈,只好妥协。他们找了一家离学校近的烧烤摊坐了下来。烧烤摊位前人声鼎沸,他们也是等了好久才等到座位。如歌和徐斌并排坐在贝一和罗熙对面,四目相对,一瞬间时间静止了,仿佛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们无关。四个人各有心思,还是罗熙先打破了沉静,不正经的样子又出现了,“呦,这是准备传音入密呐,一个个都跟练了绝世武功一样!”毕竟是混过场子的人,圆滑世故却又夹带着幽默。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放松下来,你一句我一句的畅聊起来。酒越喝越浓,夜也越来越深了。又一场欢愉过后,贝一一阵眩晕。酒喝的有点多了,情绪像过山车,在飙到顶点后,她差点将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但她忍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做了一个呕吐状,这一幕被坐在对面的两个人看见了。如歌慌忙站起身,走到贝一身边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对徐斌和罗熙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吧,我看也不早了,早点回学校吧,免得错过宵禁的时间了。”他俩附和着,就在如歌低头的瞬间,徐斌眼里的心疼和担忧被贝一用余光捕捉到了。等到如歌扶着她从板凳上的站起来的时候,他已恢复如常。贝一以为那是她的幻觉,只有徐斌知道,他当时的心有多难受。多年以后当贝一再谈起当时的那一幕时,他是极力否认的,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面对如歌时,心有多么不专,因为他知道她爱如歌不亚于自己。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一幕的眼神交汇也被当时喝的醉意朦胧的罗熙看在了眼里。直到罗熙出国前找徐斌谈话,他才明白原来他的情不自禁早已大白天下,除了如歌。在意识到自己有过那种‘热切’的眼神之后,徐斌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贝一,他不清楚这种驱动力来自于哪里,但就是想这么去做,而且做的很刻意。‘刻意’也是后来他在回想的时候才发现的。当他发现了自己的这种‘刻意’之后,他也就不想再刻意下去了。

化学实验室里,徐斌站在放满化学试剂的存储柜前犹豫着。化学实验室在实验楼的一楼,透过玻璃窗能够看到外面往来的人群。不过现在正是各大系上课的时间,也只有这个时间段是全校的上课时间,也唯独这个时间段实验室是没人的。透过存储柜上的玻璃窗,徐斌一眼就看到他所需要那瓶装有白色透明液体的棕色玻璃瓶,他看了许久,直到听到外面广场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迅速又连贯的完成一系列拿玻璃瓶的动作。等到他到了宿舍已是满头大汗,单肩背包紧贴着大腿根,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里面的玻璃瓶因为惯性还再随着身体晃动着。他抬手擦了把脸上细密的汗珠,汗水附着在手心里,他低头看去,手上黏黏的,中指上的金属环在汗渍里变得污浊不堪。他又重新回到走廊上,秋风伴着微尘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哆嗦,反身进了宿舍。办公室里窗帘紧闭,本就阴暗的房间此刻越发黑暗。徐斌从背包里掏出棕色玻璃瓶,看了眼坐在办公椅上的罗教授,然后将瓶子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罗教授顺势拿起瓶子认真查看了一番,确定无误后快速将其放进公文包内。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下午两点半,接着好似看到未来的画面般,似有若无的露出异样的神态。而这神态被俯视着他的徐斌尽收眼底,那模样不就是变态吗?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沙发的正上方,圆形简约挂钟正在展示的时间——下午两点半。走出办公大楼,徐斌回头望向办公室一楼的玻璃窗,逐渐衰落的阳光打在玻璃上,依然反射出耀眼的光。他低下头,下意识的摸向中指,然后松了口气,还好,它还在。图书馆二楼的天台栏杆前,徐斌和如歌并排站在一起。她双肘伏在栏杆上,眺望远方。“明天晚上来看我的演出吧。”他双手插兜,不知道是秋意的凉气太过肆虐还是对于未知的紧张,他的双手竟有些瑟瑟发抖。“好啊~”她淡淡的笑道,“又要迷倒一大片了吧!”他没有接她的话,自顾自往下说道,“晚会结束,你到后台等我……”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老地方见。”她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朝天台下面走去,下到第一节大台阶,他转过身,朝她挥了挥手,喊道:“别忘了,老地方见!”这次,她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傻瓜!小心台阶!知道啦,老地方见!”他走了,再也没回头。没想到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他没脸再见她了。他放下相机,关紧木门,转过身轻轻地靠在门上,不可抑制的呼吸上下攒动着,他努力抚平情绪,却又在平静的尾巴尖儿想起她惊恐而又绝望的神情,那眼神如刀割一般凌迟着他的脑海。他感到呼吸困难,里面的声音已经渐渐的平息了,他的心却揪得越来越紧。他掏出手帕,慢慢地挪向墙面,快速而无声地擦掉粉笔记号后,捂着胸口朝外走去。他有些意外,这不是第一次。他还依稀记得上一次办完事后的轻松,可能还有点愉悦,因为他的学分可以变高,入党甚至保研都可以顺利通关,一想到这些,他的嘴角就禁不住上扬。但是这次,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却犹如死亡般的窒息,他感觉胸口被硕大的石块压着,喘不过气。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茫然失措却又不得不提醒自己要清醒,要理智。也许,只有睡着了,才会好一点吧,毕竟,在梦里可以事不关己。直到第二天醒来,在他还在想如何面对以后的她时,死亡的消息意外的打破了所有的未知。他翻身下床,坐在床边,当所有人都在猜测死亡人的身份时,他无比确定甚至肯定的认为——那是她。他为此感到震惊,然后是紧张,不可抑制的紧张。他嘴唇发白,想吐,在室友的催促下他才站起身,决定一同前往死亡地点,那个他无数次出现过的地方——图书馆。他手在发颤,身体也抖个不停,但那也许只是他的感觉,因为室友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为了转移紧张,临行前,他发了一条短信。当他站在图书馆楼前,已经有人群在二楼的平台上来回走动着。尸体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不过听说被拉走前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他站在二楼平台上,那个用白色粉笔画着的人型记号看向自己,他抬起头,毛毛细雨顺势抢进了眼里,天空上浮动着灰蒙蒙的云,好像他一张嘴,云就会到口腔里来。然后是一阵晕眩,他闭上眼低下头,又好像站在太极轮盘上,大地在震裂,从中间将轮盘分割开来。一阵恐慌袭来,他睁开惊恐的双眼,一朵人型的灰蒙蒙的云浮现在眼前。他双眼朦胧,顺手掏出手帕,手帕上的粉笔印记还在,右下角的【歌】字金灿灿的,光彩夺目,好像被神赋予了力量,放射出万丈光芒。在那一刻,他觉得,天,晴了。他把全部情感转移到了贝一身上。他早就开始这么做了,只是他自己没发觉。这种在潜意识的推动下完成的动作,让他时至今日才有所察觉。他很痛苦,但又无能为力,就像背后的鞭痕一样让他无可奈何。而这痛苦又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一次小学放学回家的路上,在小区的林荫树下,一只死透了的麻雀,身子已经寒凉了,但他能感觉的到。虽然是夏天,但那种毫无生命体征的寒意实在是太过明显。尸体被成群结队的蚂蚁围拢,密密麻麻,看上去有种窒息的味道,正如他现在周身散发的气质一般,让他感到恐惧不安。直到他把一部分的情绪整合成了感情全部投向贝一,他才感觉舒服多了。但还有一部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找到宣泄口的,好像只有同一个下场才能平复心底里的愤恨。他动摇了,不是因为他幡然醒悟,也不是因为他懂了一个人的残酷,而是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是一种使命在催促着他去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清晨的雾气总是在人烟迭起之时悄然逝去。校长室里,徐斌手里捏着一个圆形U盘一动不动的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学生是犯了什么错,罚站在此。只是时间尚早,其实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办公室的门照常锁着,偶尔有一两个早班的老师带着清晨的睡意从门口走过,也并不关心里面站着的人。他的大脑不同于他的躯体飞速地旋转着,U盘里是最新下载的小黄片,他在犹豫是等罗教授来了再给他,还是现在就把U盘留下。他想了想,拉开了办公桌最左边的抽屉,他把U盘放了进去,抬手间,看到一白色的小药瓶,药瓶表面的包装贴纸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但是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看清楚上面的字太容易了。那是一瓶救心丸,是急救心脏的特效药。徐斌心底升起一股恨意,继而又变成了鄙夷。一个近乎六旬的老头,依旧色心不改,即使罹患心脏病,还是深陷情欲无法自拔,早晚有一天要因此丧命。想到这,他平静了许多。他拿起了那瓶白色的小药瓶,然后缓缓地关上了抽屉,侧身拉上了窗帘。他钻到办公桌下,揭开上面的地毯,打开地下道的门,滑了进去。直到上面的异常声响过后,他才又重新出现在办公室内。罗教授此时一息尚存,他在看到徐斌后,又重新激发了生的欲望,他以为他的救命稻草出现了。徐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瓶棕色的药瓶,将液体涂在随身携带的手绢上,转过头再次看向罗教授,此刻,罗教授眼里的喜悦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后的绝望。做完这一切,徐斌从公文包内掏出罗教授平时犯罪用的一块白色的质地柔软的小毛巾,擦拭了所有他经历过的痕迹。然后,他用毛巾和手绢垫手将罗教授架到了办公桌前,摆出一个沉思的动作,物归原主之后,他迅速拉开窗帘,回到地下道,沿着地下通道走到行政楼的后面,再从下水道旁边打开上面的地砖,重新回到地面。他以为他可以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完成这一项任务。可是他错了,离开时的惶遽,让他遗失了如歌送给他的那条手绢——那条带有【歌】字的手绢。所幸的是并没有人发现那个地下通道,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案件很快被平息,好像它从未发生过。他想了又想,分析了无数次得出了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也很快得到证实,那就是学校为了保住罗教授的声誉将此事压了下来。想必是那公文包里的药水和电脑里留存的大量黄色视频,以及U盘里(第一个女生)的照片。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把事件平息下来的不是学校,而是公安局。当年的公安系统的一把手是校长的小舅子,也就是罗熙的亲舅舅。在他退休以后,李又斌接手一把手的位置,这起案件才又被深挖出来,顺藤摸瓜才让真相大白与天下。徐斌从行政楼后回来后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第一,他是怕打草惊蛇,引起注意;第二,是他不敢承认的恐惧。为了消除这集聚而来“后遗症”,他不断的将注意力转移,进行优化。而这目标最好的选择,就是他深爱的女人身边的密友——贝一。他将情感序列化,再次整合了一遍,情绪才缓缓的平静下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歇后语用来形容周鑫的确不那么贴切但又非用不可。这也是让原本以为尘埃落定的他恼火不已却又无能为力的小插曲。说它小,它也不小,就是周鑫目睹了一切,他所犯下的罪行,她都尽收眼底,并且以此要挟他做她的男朋友,这个请求在他看来荒唐至极,愚蠢至极,无异于将他推向另一个深渊。他想过妥协,可他害怕一次的妥协换来的不是放过而是更强的袭击。他在反反复复中犹豫着,而这种无能为力的犹豫在最后一次的约谈中爆发,迫使他做出永绝后患的举动。“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因为我一直在跟踪你。”她仰起头好像在说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你报复罗教授是因为愧疚,对吧?因为你把她骗到排练室,然后罗教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掌推下,人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下降的是那么的纯粹与直接,甚至,甚至还带着点决绝。不过,他喜欢这种决绝,不拖沓,干净又利索。惊魂未定中,他已经开始暗自庆幸,还好乍暖还寒,薄的皮手套还在用,那个后背用荧光粉写着的“XB”已经被擦花,在他狠狠发力之前。可能是她讲的太投入,沉醉其中,又站得那么靠边,怪就只怪她自己太没有危机意识了,给了他再一次犯罪的机会。这一次竟让他有种上瘾的感觉,仿佛看见了徐慧兰一次次举起的皮鞭。他慌忙跑到楼下的卫生间,在黑暗中用凉水猛击自己的脸颊,他要清醒过来,不能被这股黑暗吞噬。他跑回操场上的露天看台前,来看演出的学生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在一片狼藉的草坪上寻找着贝一,然后就在图书馆楼前的人群里找到了她。再然后他像没事人似的看向她,也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