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流浪（1）
永康二十五年，七月，南海，华阳府。
阳光明媚，乡野里，很多人都在忙着农务；城里，很多人都躲在树荫下纳凉。
街头上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眼睛却分外的有神，器宇轩昂，有人甚至在两人头顶上看见了龙和祥云。
慕容玫和王歆。
由于两人看人的眼神都有着一种藐视一切的霸气与杀气，所以两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消息很快就传开，华阳府的人只知道华阳府出现了两个可能很不一般的人物，至于这两个人物的真实身份，没有人知道。
一传十，十传百。
消息传回了二皇子的耳中，二皇子先是惊愕与两人没有死在雨林里，然后又开始部署计划，要求务必将两人杀死。
有人好奇二皇子为什么要杀慕容玫，二皇子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干脆。
此女不除，后患无穷。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慕容玫迟早会加入宁王一党。
有时候，蠢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慕容玫在知道二皇子是怎么想的以后，就笑了笑。
自己好像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慕容玫看来二皇子和六皇子只不过是两位皇子，理论上对自己来说都一样。
但这只是理论上。
实际上，王歆更聪明，对于慕容玫来说更具有价值。
而且……王歆这个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让人接近。
万里之外，某两个被自家哥哥惦记着的人走在大街上，正在发愁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该怎么处理。
银子是必须的。
没有银子，两人不仅需要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还要一路步行，直至遇到熟人，遇到马为止。
这对于某位自由养尊处优惯了的宁王殿下来说基本上是不可容忍的。
可是哪里来的银子呢？
慕容玫半开玩笑似的建议王歆随便去南海华阳府找家富商，陪人家的夫人小姐喝喝小酒，多唠嗑唠嗑，这银子也就来了。
宁王殿下想象着慕容玫在大街中央搭起一个戏台子，戏台子上面拉着一横幅，书写着“宁王殿下卖艺”……诸如此类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
然后再标个价。
估计到时候全城不少少女都会挤破头，赔上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来看宁王殿下“卖艺”。
王歆叹息，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王歆为了报复慕容玫，就建议她去华阳府找家官宦人家，看有没有谁家公子空虚寂寞，需要有位小姐陪陪。
慕容玫看着王歆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知道宁王殿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宁王殿下想象着慕容玫进入了某个南海贵族的府邸，想想慕容玫把人家府邸搅得鸡鸣狗跳，忍不住笑出了声。
慕容玫听见了某人的笑声，转身，撸起袖子，就真的准备去找人了。
你嘲笑我？你居然敢嘲笑我？
我就让你哭！
王歆在后面死死的拉住慕容玫的衣服：“别去，你就别丢人了，长这么丑，谁家会要你？”
本姑娘长得丑？你怕不是没长眼睛吧？
慕容玫回首狠狠瞪了王歆一眼：“快松开！”
王歆摇摇手：“你先答应我。”
慕容玫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王歆松手，开始在自己身上乱翻。
“你在翻什么？”
“值点儿钱的东西。”
慕容玫诧异：“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还用得着这么翻？我看你的衣服都快被你撕烂了。”
王歆回答的理直气壮：“首先，我身上的所有衣服都不是我自己穿的，其次，我身上的所有饰品都不是我自己挂的，最后，这衣服不是我撕烂的，是它原本就这么烂。”
理直气壮。
慕容玫懒得理他：“是是是，那你找出什么没有？”
王歆泄气了：“没有。”
“什么扇子吊坠玉佩什么都没有？”
“没有。”
慕容玫开始摸摸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去换钱的东西。
然后发现除了一把刀，两把匕首，一个小药囊，还有身上的一套衣服外，什么都没有了。
两人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宁王殿下第一次感慨民生之多艰，决定回帝京后一定上折子请求永康帝改善民生。
“对了，殿下，你身上有笔和墨吗？”
王歆瞪着她：“你想干什么？”
这出门在外，自己又是王爷，怎么可能带着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王一带着的。
“没有，你想干什么？”
慕容玫犹豫了一会儿，无奈答道：“在草原上，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然后就开始写话本子，然后……”
“然后你就把自己写进地牢里去了。”
慕容玫怒视着王歆：“那你说怎么办？我不写这种话本子我能见着忠义王吗？我能顺利将你们从大公主府里救出来吗？”
慕容玫说的一本正经，王歆在一旁很配合地练练点头。
一边点头一边腹诽，本王是你救出来的吗？
然而宁王殿下还是很听话的——
王歆拉住慕容玫的手，就往茶馆中挤去：“没办法，只能照你说的办。”
茶馆里的人正在说书。
“听说那琴悦公主殿下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不宁王殿下和祁尚书都陷进去了。”
慕容玫：“？？？”然后疑惑地看着王歆，王歆低着头，装作认真地写着话本子。
这什么情况？
“那一日，宁王殿下的车驾遇刺，只见公主殿下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迎着风吹了吹，便成了一把长刀，只听见公主殿下喝到‘呔，老头儿，快来与本宫大战三百回合！’”说书人还挥舞着手中的惊堂木，好像这惊堂木就是慕容玫手中的长刀似的。
慕容玫趴在桌上，双眼无神，低声喃喃道：“我是妖怪还是神仙？”
王歆在一旁几乎不可察觉地笑了。
接着便是慕容玫“奋不顾身策马疾驰”然后又是“单刀单骑斩敌三百”。
说书人顺溜地接着吹道：“那琴悦公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解决了三百多名刺客，公主殿下一笑，迷倒了一大片，那倒下去的一大片又撞到了另一大片，最后百十名没有倒下的刺客，是公主殿下自己拿刀亲自解决的。”
一众听书的百姓开始脑补慕容玫的颜值气质和容貌……一个个眼神迷离，神游天外。
这么多人，无论换作谁恐怕都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么多人！
除非自己是神仙。
慕容玫掰着手指头：“我记得当时刺客好像没这么多吧？”
一旁人呵斥道：“你又没见过，你懂什么？”
慕容玫不服：“难道你去过现场？你就这么肯定？”
“我告诉你，这是琴悦公主手下的护卫写的！”
慕容玫：？？？
我手下的护卫们写的？
反正只要是游南弋指使的，就算了吧。
王歆这时凑了过来：“我家妹妹心智不太健全，还望诸位大哥莫怪。”
慕容玫狠狠瞪了王歆一眼，自知理亏，也不好这么和王歆当众吵起来。
热情洋溢热血沸腾的人们由于心情好，也就没和两人计较，两人继续坐在茶馆里听书。
“殿下，你话本子写好了吗？”
“好了好了，换了一吊钱呢！”
慕容玫嗤之以鼻：“才一吊钱，看看把你得意的。”
王歆一脸严肃：“对于一贫如洗的人，一吊钱其实已经很多了。”
“我就问你，一吊钱能干什么？”
王歆想了想，好像确实什么都不能干。
说书人看了看王歆写的话本子，才浏览了一眼，就放下，开始说了起来。
慕容玫想都没想，手就伸向了刀，完全出于直觉。
王歆觉得奇怪，一个说书人而已，为什么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看到慕容玫拔刀，王歆皱了皱眉这姑娘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这家茶馆究竟是什么来头？
慕容玫拉起王歆就跑。
王歆想着想着，警惕性突然提高。听书的百姓们有意无意的围成了一个圈，将王歆和慕容玫围在正中。
这下连跑都跑不了了。
慕容玫感知了一下周围，发现围住自己的百姓没有一个事会武功的！
是敌是友？
慕容玫和王歆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等到有人袭击时，分开来行动。
门外传来了马嘶声，还有人的声音：“下马，捉拿朝廷钦犯！”
“是！”
铁器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
慕容玫和王歆发现进来的不是来路不明的刺客，也不是江湖人士，而是南海的士兵。
慕容玫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
现在看下来，剿灭海盗这事儿只能带着宁王府和琴悦公主府的护卫去做了。
人心向背，这围剿海盗的事情到底怎么办才好？
南海百姓们如此仇视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在百姓和军队中树立威望？
士兵们进来，驱散了百姓，直接用刀剑狼牙棒之类的武器对准了两人。
王歆慕容玫仍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论比武，士兵们和王歆慕容玫斗，就是班门弄斧，只有被吊打的份儿。
“杀光了？”
“只能杀光了，就算我们不杀了他们，我那二哥也会杀死他们的。”
慕容玫略略点点头，长刀出鞘。
刀光一闪，慕容玫趁着众人眼花之际，直接先踩上了一人的肩头，脚下一用力，那人的肩膀粉碎，哀嚎着跪下。
慕容玫从那士兵的肩头上跳了下来，就像是羽毛飘浮在空中一般，轻盈，优雅。
慕容玫刚刚落地，一帮人挥着剑就朝着慕容玫冲了过来。
黑色的铁甲，明晃晃的刀剑，不分招式地向慕容玫砍来，慕容玫眼前呈现出的景象不是小茶馆，而是凤仪帝驻兵的皇城广场。
士兵们看着慕容玫一动不动，琥珀色的眼睛慢慢转红，整个人身上都迸发出了一种煞气，手上的动作稍微慢了些。
慕容玫呼呼地抡着刀，实在架接不了的就躲，能接住的就接，那些普通的刀剑碰到慕容玫的刀就碎成了铁片。
武器成了碎片后，士兵们下意识地想向后退。
慕容玫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在士兵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刀剑已经碎的时候就展开双臂，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圆。
不幸的是所有士兵都在圆内。
然后围观的百姓们就听见了人头落地的砰砰声。
两招杀了十七人。
与此同时，王歆跳上了房梁，引得身后的一帮士兵取出了弓箭，张弓搭箭，想把王歆给射死。
这样不行，要不宣布自己是王歆，当朝亲王？
不行，就自己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谁会信？
这么看下来，只能靠自己的武功了。
宝剑回鞘，王歆掏出了匕首，屋梁下的士兵们看见了，就将箭射了出去。
王歆真气外放，在周身形成了一层保护膜，箭矢击在了那层保护膜上，纷纷掉落。
第二次放箭可是王歆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王歆趁着众拨人取箭的这一小段时间，手指在腰间弄了一番，十几把匕首飞了出去。
越接近士兵们的铁甲，这匕首的速度就越快，最后所有匕首都插进了士兵们的胸口上，王歆再一挥手，所有匕首都被齐齐拔出。
士兵们胸口和口中流出的血是乌黑的。
王歆冷酷一笑，慕容玫看见乌黑的雪才知道宁王殿下随身带的匕首都是淬了毒的。
慕容玫看见匕首以奇异的角度飞出，再由奇异的角度飞回，有点怀疑这些匕首的成分，这不像是普通的铁，倒像是磁铁。
围观的百姓们惊呆了，就如同看见了神仙下凡似的，齐齐跪下。
慕容玫撸了撸自己的头发，悬在半空中，缓缓开口：“今天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回头把尸体给收了。”
王歆拦住了：“等一下。”然后开始搜士兵们的身子。
慕容玫也跟着一块儿搜了起来。
搜出了几钱银子，还搜出了一些干粮。
王歆则搜出来了一小块玉佩。
两人也不管有这么多人看着，东西搜出来就跑。
不跑干什么？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杀自己吗？
所有人都看着被追杀的人杀了追杀他们的人，然后抢了钱，脚不沾地地逃了。
没有注意到围观的百姓们见了尸体昏倒了一大片。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逃了。
看起来丝毫不担心被在场百姓举报，或是被官府按照国法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