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正降临。

车停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那是一间旅馆。

人们从车上下来，伸了伸懒腰，陆陆续续走了进去。

地平线上所现的最后一缕青辉，正在黯淡下去。在空虚的宇宙中有无数的光箭划过历史的长河，由地球的万有引力娓娓而来，刺破其包裹着的黑色帷幔，给予不见五指的她微弱光芒。抬头，是星，是月。

自从人类有了屋顶，便失去了星空。圆心莫名其妙的想起费尔南多•佩索阿置身于黑暗中，喃喃道“我们活过刹那，前后皆是黑夜。”我们害怕黑夜，害怕一切未知的东西，害怕孤独，害怕茫然无措。终于，当第一盏灯驱散所有黑暗，生活被温柔的光线充斥着，温暖着时，每个人抬起头，与光明相视。

然而是夜，却分外明亮。

圆心撑开双眼，光晕在眼前四散又凝实。所有尖锐的线条变得朦胧，圆心好像看见远处而来的烛光下墨色盈开，看见昏黄的铁锈晕出历史的光泽。

也许圆心知道，世间最远的旅行，不是独自前往陌生的目的地。是从一个人的心，走到另一个人的心里。那小小的一方屏幕啊，犹如一方矮矮的坟墓。你那无法触及的内心，在一层层蚕丝中停止跳动。而它本身，赋予毫无意义的世界又有多大的意义？裹着厚重的行囊，以为自成铠甲。在兵荒马乱中相濡以沫。是安慰，是逃避，是解脱……圆心闭上眼，光晕由存。

猝不及防，灯闪了又闪，熄灭了。

一切，都陷入黑暗。

一如千万年前的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太阳落了下去，却无能为力。

在黑暗中，他睁大眼睛，仿佛在挣扎着向世界乞求光明。突然醒来，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本来就这样。错愕中依旧渴望，被永远在坟墓中禁锢，吞噬。

害怕黑暗，像小时候害怕鬼故事。无底的深渊，下去，虽说会前程万里，但黑暗中漫舞的人啊，又在哪里？疏忽间，看见一只白鸟离去。原来真如简媜所言“人来到这个星球上，不过是场美丽的寄居。”

困意夹杂着清冷的月光，姗姗来迟。

梦中，圆心仿佛看见了自己。他站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伸出手，四下索取却空无一物。黑暗总是没有回应，呐喊是被抛弃，被遗忘的杂音。这土地刺痛了光滑的脚心，刺痛了空荡荡的灵魂。这是希望和喜悦被吞噬的声音，悠长而去。

如果那一刻附身于深海的章鱼，有三颗心脏的它，是不是会有三倍的痛苦？

痛苦就是什么也看不见，摸不着，听不清，却去等待一颗石头，开出花来。他坐下来，一切陈年往事呼啸而来，在思想的空洞里肆意蔓延。虚幻中看见自己从牙牙学语到健壮成熟；看见曾经稚嫩的面孔憧憬着未来；看见雨后的黄昏，那辆载着青春的大巴，轰轰而去……

原来，一切幸福已成为记忆中的一部分，刻在其中，只是亮光已遮盖了其生活中的幸福本身。它们一直都在，而当黑暗笼罩，才一一浮现。黑暗中，才看见面具下的人早已泪流满面。记忆中的酸甜苦辣，亦如《且听风吟》里所说，“曾以为走不出的日子，现在都回不去了。”它并不是悲哀，着实是一种喜悦。

逃脱闪烁在内心的聚光灯，也许才能摆脱生活中挥之不去的影子，看见真实的自己。

忽而间，一簇白色的网扑面而来。灯亮了。

梦中惊醒，关上灯，以为能到黑暗中继续牢记自己的面孔，却如何也回不去了。

开窗，天亮了，太阳照常升起。

夜，已过去。

圆心揉了揉脑袋，恍惚着，走了出去。

他们几人已经在车上逗留了。

海马还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包子。

当圆心走近时，唐雅拽了拽他的衣角，“诺，给，你的早点。”

圆心道了声谢谢，看向这些人。

字先生坐上驾驶的位子“累了吧，昨天倒是开了一天车呢，今天我来，你好好再休息会儿。”

“好。”圆心也不客气，坐在后面，让海马坐前面看路，便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什么也记不清了。

但是我知道，梦里，有你。

因为有你，所以，我喜欢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