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龙鞭蟠桃记(十三)
“小张快蹲下!”后头杨爷大吼,小张一听怒吼犹如醍醐灌顶,一转手腕子挣脱,对着前头伙计狠命就是一掌,谁知像打在木桩子上,来不及细想,小张儿咬牙一提气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咕噜噜”滚到斜前方,甩甩头一按手里腰刀绷簧,“唰!”拉出宝刀摆出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好容易站直了才缓过口气,展目观瞧,老天!原来后头抓他肩膀的,正是四个伙计之一。那人龇牙咧嘴满面狰狞双眼血红伸直了双手,正在原地蹦跶呢。与此同时,“嗖嗖!”半空中飞来一道怪蟒似得大鞭子,鞭梢光影四颤飞旋如风正抽在伙计脑袋上,“啪!”一声脆响,这人脑袋瓜子登时飞出去老远,脖子里喷出黑血,然尸身不倒,还在那儿蹦跶。
小张儿拍肩的那位刚转过脸,也是扭曲狰狞,“嗷!”怒吼蹦着冲过来,杨爷二目圆瞪儿喊道:“小娘养的!在这儿闹妖闹鬼,给老子在这儿吧!”一翻手腕子,半空中的大鞭子疾驰如电力道如山,“嗖啪!”正抽在他耳门子上,这小子脑袋开了颜料铺一样,脑浆子眼珠子四散飞溅!小张看时机到了,咽了口唾沫垫步拧身跑了几步纵身来了个“倒踢紫金冠”,一脚把他脑袋瓜子踢飞。
大口喘着粗气的小张儿哭笑不得,咧嘴道:“大叔!你、你快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真、真闹妖啦?”
俩人一看,正是四个不知如何暴死的伙计,把堂屋门口的大门板搬走了,里头的黑漆棺材早已空了,打着自来火蹲下,才发觉堂屋里果然有一圈儿脚印:却是平行蹦跳的!
面面相觑的俩人赶紧出来查看一圈,并没其他“人”,杨爷黑了脸叫道:“快!快去前头喊大家伙儿起来,咱们连夜赶路!此地不宜久留,幸亏井口被堵上了,不然……”“啊!大叔,你……你看!”小张儿脸色惨白哆嗦成一团儿,抖成筛糠的指头指着不远处的井。杨爷再瞧,也是勃然变色!下半晌他亲自堵在井口上的大磨盘,不翼而飞!黑洞洞的井口咧着大嘴肆无忌惮仿佛要吞噬他们,四周猛然传来一阵甜腥腥的香气。
“来人!快来人啊!!”正当二人惊疑不定,外院响起凄厉的惨叫,是老太太屋里!
“坏醋啦!还不快走!”杨爷大吼拎着小张儿冲了出来。
前院早炸了营喽,饶是杨爷、小张儿在后头那么折腾,白日累得七死八活的兵丁、伙计都睡得死猪一般,打更得也迷迷糊糊,谁也没在意,可老太太屋里一传出惨叫可把大家伙儿吓坏喽,跳起来各执刀剑想往里冲又被规矩束缚着,不敢。这声嚎叫在半夜空旷的荒村传出去老远,街面上的兵丁、大爷们也被惊醒,惶惶然不知出了啥大事,一窝蜂往里冲,被门口的刘安生带人拦住,争吵声、怒骂声、埋怨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弄得刘安生手足无措,可职责所在,任谁也不敢随意叫他们进来。院里披着外褂跑出来的大少爷铁青着脸拉着正满脸惊疑提鞋的李总管问话,大少奶奶和月饼脸的姨奶奶哭喊着救人,只有小少爷打着哈欠没事人一样困意十足。
“啊!救、救人啊!”屋里再次嚎叫。院里众人再听到屋里叫声,可就不是人声儿喽,老太太哭爹叫妈叫人直起栗,杨爷不懂这帮人都磨叽什么呢,一声断喝:“都起开!”,大力金刚一样推开惶恐众人,飞起一脚“哐啷!”把破屋门踹开,一个箭步窜进去。小张儿机灵,拔刀随着进来,这帮人才呼啦啦往里冲。哪知就听杨爷大吼一声:“快退出去!”说话间里头“嗖!”扔出来一个黑影儿,正砸在李总管身上,“噗通”,来了个狗吃屎,一个活生生的人砸在他背上,差点把他五脏六腑压出来,晕头转向一抬头,“我的妈呀!”原来是脸色惨白神志昏迷的当家老太太被杨爷一把扔了出来,躺在他身上倒气呢!
“嗖嗖!”又是俩黑影儿从屋里被扔出来,众人嗷嗷惊呼不断,仗着外头人多,刘安生也带着功夫,吩咐人七手八脚把俩牙关紧闭声息皆无的大丫头接住。大少爷被吓得两眼一翻昏过去喽。救了老太太,众人不怕了,都咋咋呼呼踮脚往屋里张望。里头噼里啪啦响作一团。片刻,小张儿抱着头“啊呀我的娘!”从里头咕噜出来,哇哇大叫。再看杨爷挥舞着大鞭子,正跟一个血糊糊的脑袋瓜子打在一处!
方才一进来杨爷也傻了,原来屋里土炕上老太太被吓瘫了,俩大丫头昏迷不醒,对面呼喇窜过个血淋淋的脑袋,龇牙咧嘴冲他直扑,杨爷转手就是一鞭!抽得脑袋撞在墙上成了肉泥,刚窜过来把老太太和俩丫头扔出去,就觉斜上方阴风大起腥气扑鼻,知道不好,缩颈藏头回手就是一鞭!鞭梢挂了凶风“啪”抽在个软乎乎的东西上,杨爷打滚儿起来一瞧,“轰隆!”房顶上瓦片垮嚓嚓掉落一地,显出个大洞,“呼喇”打洞外冲进来条两丈多长遍体五色斑斓的大蟒!那遍体赤橙黄绿蓝晶莹光润的麟甲好似着了火一样猛然放光,五色毫光影影绰绰不可逼视,看得人毛骨悚然。这条蟒眼似铜铃、红彤彤眼珠子满带恶毒,尖嘴獠牙吐出一尺多长的信子,对着杨爷就是张嘴就是一口!
“好畜生!”此时杨爷已然明了,此地正是这条蛇怪成精作怪,大吼一声给自己壮壮胆,顺手抓起桌上油灯碗嗖一下扔进它嘴里。老辈子传说,这毒蛇猛兽,最忌讳烟油子和烟袋灰,常入山林野地打猎挖参的老客,随身除了带着朱砂雄黄,就是烟袋锅,仗着这点儿烟油子,还能救命呢。
那灯油碗不知道用了多久,早已油腻遍布,那怪吞了真格如吃了雄黄“嗷唠唠”惨叫连连,蜿蜒扭动硕长身子,仗着麟甲厚重铜头铁脑非要致杨爷于死地。屋里狭小,摆弄不开,杨爷且战且退,要把蛇怪引出屋外才好动手,用鞭梢扫了蛇怪眼珠子一下,纵身跳出屋外大喊:“快带着老太太、大少爷走!大家伙儿快逃啊!”这一喊,不仅没人跑,那些大爷、伙计兵丁纷纷涌进来瞧热闹,正好有俩伙计没躲开,黑洞洞屋里“呼”飞出来一条硕长粗大犹如水缸似得蛇头,血盆大口嗷一口吞了俩人,扭动身子打着旋儿游到屋檐上摇头摆尾气势汹汹对着众人,好似真龙般昂头吐信厉叫连连,惊得众人悚然大震,心胆俱裂。
“啊!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蛇、蛇怎么还会叫!快跑!”
……
老少爷们炸了锅,方才那点儿看热闹的心思和勇气登时荡然无存,哭爹叫妈七手八脚架着老太太、大少爷潮水般冲出院子,幸亏刘安生有胆量,挥刀紧紧护着众人在外头张望。一时间随着蛇怪嚎叫,四周浓云黑雾蜂拥而来,半空中起了阵怪风,又腥又臭,令人作呕,呼喇喇黑云漫漫遮了月华星汉,残星败月藏身不见,四野猛然“噗”冒出些星星点点绿油油的鬼火,染的到处惨怖幽暗,令人恐惧。
杨爷看众人一惊一乍没头苍蝇似得乱跑,冷笑一声,在院中走了走,挺胸抬头右手一甩,大鞭子抖落开了,也不叫人帮忙,对着蛇怪大叫:“你这畜生!在此不知害了多少生灵,今儿碰见你杨爷,爷就宰了你,叫你知道知道厉害!看家伙!”一挥手,那条一丈多长的大鞭子早像活了一样,“啪!”剧烈欢快鸣叫着,好似半天里响了个霹雳,在暗沉沉夜里传出去老远,真提气!杨爷气沉丹田对着蛇怪就抡开喽!就见一道黄光如金蛇凌空飞龙翱翔在蛇怪头上猛然就是一下,顿时污血飞溅,激怒了那怪。绵延缠绕猛然冲杨爷飞扑过来!
杨爷顺势横着一扫,鞭子横空飞跃打着旋儿带着凛冽唿哨声哧溜溜直射过去,猎猎杀气直爆射而出,登时击中蛇怪铜铃大的眼珠,噗往外一带,污血飞溅,疼的那怪嗷嗷直叫,掉落在地,翻滚打滚儿,黑气弥漫,熏得人直恶心,杨爷急忙掏出烟袋锅,挖了点儿烟油子塞进鼻孔儿,见蛇怪不过如此,信心大增,豪气迸发,挥动着大鞭跟天桥把式场上斗蛇一样,这顿抽吆!钢丝加金银线马尾的鞭子呼啸着跟神龙入海颤成数层浪涛,撒了花一样鸣叫怒吼了在蛇怪身上四处抽打,道道猛烈,时而如泰山压顶、时而如刀棍相加,指眼打眼指头打头,挨一下就是一道血沟!
那蛇怪嚎叫着几次飞扑,刚起身就叫大鞭子一扫,不是抽到脑袋就是戳进眼珠子,身上像挨了无数大力猛砸的铁棍,打得它筋骨碎裂皮酥肉烂,生生被一次次抽回原地!一身五色麟甲被抽得纷纷掉落,血肉模糊,一道道挂着血肉的鞭影飞旋跳跃,响亮清脆的鞭梢被杨爷耍的得心应手,蛇怪藏没处藏,躲也没处躲,张嘴刚咬住鞭梢,这边儿杨爷一抖手,“嗖啪!”镀金鞭梢陡然飞起,打掉了蛇怪几颗獠牙,满嘴是血,剧痛难当,杨爷垫步拧身左右交替,越耍越快越耍越猛,那鞭子电光火石间灵动盘旋笼罩了蛇怪全身,团团绵绵似张天罗地网只见鞭影不见蛇怪。
正在大家伙儿不知所措,“轰隆隆!”一阵震天动地巨响由打地底缓缓传上来,震得众人站立不稳纷纷倒地,地下好似有什么巨大的力量纠结扭曲上紧了发条后,如一股不可阻挡的磅礴洪流喷涌而出!半天里顿时阴云四合黑雾铺天盖地簇拥挤压而来,腥臭甜腻的朔风吹得飞沙走石山崩地裂,碗口大的树木虬结的树藤、遍地野花乱草在一股股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惊风中瑟瑟发抖,根基不深的片刻被带上了天际,飞旋不知去向。惊恐绝望的众人任谁也睁不开眼,也不敢睁眼,不知道睁开眼,眼前将是怎样一副悚然场景。
“快!快走啊!”方才还勇猛刚强的杨爷也被震倒在地,他瞪圆了眼逼视着当院盘旋的巨蛇,听老人说,碰见这种邪祟不能示弱,人身上有三股火,头顶百汇、两肩各有一股,就是精气神三火,万一走夜路碰上山精水怪魑魅魍魉,一定要张大嘴紧盯住它,不然,人气一弱、胆小惊慌,转身要跑,精气神三火定然衰弱,这时候邪祟最容易入体。可这会儿他喊了几嗓子,才听到外头有了更大的危机,那条方才被自己大鞭子抽得气息奄奄的巨蛇,陡然间好像恢复了不少,伸长了脖子在探头探脑吐纳呼吸,巨大的尾巴“梆梆”敲打着地面,像在召唤什么,两只铜铃大的血红眼珠瞬间变得异常明亮,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鲜艳欲滴如血红宝石晶莹斑斓,含着绝大的仇恨与毒辣,蛇信子也变成了两条钢叉样,吐得又快又狠,要发动再一次的攻击。
“咔嚓……咔嚓嚓……咔嚓”,地里涌动的力量越发强烈,“啊!”随着几声尖叫,一只只腐烂惨白的爪子从草坷垃、泥地、街面上缓缓伸展而出,像出生的豆芽掀翻压在它们上头的所有物件,破土而出的白骨爪子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布满了不大的荒村,远远望去,如一地令人心悸的倒钩利刃,泛着幽然可怖的光。不少人被抓住了小腿、脚,惊魂丧胆的恐惧瘟疫一样传开,接连不断惊声尖叫和惨叫凄厉哭叫形成一股莫名的气息,连腿上的白骨爪也忘了挣脱,抱头歪倒左右打滚,被更多的白骨爪子当即捕捉,开膛破腹掏心挖肝,死成一具具人皮躯壳!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爷们更是吓得没了命的嚎叫,也不管什么老祖宗小祖宗喽,爬树的爬树,上房的上房,有些屁股一松屎尿横流,咧着大嘴哇哇大哭,兵丁伙计们没命的乱窜,激起更大恐慌。
“别慌!别乱!”任凭刘安生和崔管事拎刀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再听,悠悠转醒的老太太嗷一嗓子哭出来,嘴唇青紫道:“啊嗬嗬嗬嗬……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狂风怒号、白骨爪死人遍布还有条蛇怪,真要死在这儿了么!杨爷也被爪子抓住了双脚,狠命动了动,竟然不动分毫!那爪子在地里好像生了根一样,力大无穷。这下他也傻眼了,对面的巨蛇依旧摇头撞尾越来越凶,看看没有随身兵刃,杨爷大吼:“小张儿快来!”
“蛇!是蛇在作怪!赶紧宰了它!”小张儿是抱头纵身跳进来的,他年轻灵活,避开了地下的爪子,一看见巨蛇差点瘫倒,鼓足劲儿喊:“大叔!我、我够不着哇!”“蠢东西!你不是老吹你那把破刀么!快把我脚下爪子砍断喽!外头死僵、地下爪子都是它在作怪!除了它咱们爷们才能走得了!”
“哦!”小张儿一拍脑袋这才从惊慌中缓醒够来,摁绷簧唰抽出这把不长的腰刀,对着杨爷脚下白骨咔咔就是两刀。白骨爪跟树枝子似得应声而断,杨爷忍不住大赞:“好快的刀!”
“那是的呀!杨大叔,也不瞧瞧这是啥刀?此乃赫赫有名的‘小神锋’呐!我……”说话小张儿突然猛醒过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笑:“您赶紧把这怪物除了啊!”
危机关头杨爷哪听得进他叨叨什么,挥动硕长大鞭对着吞云吐雾的蛇怪又是一击,叫小张儿带着宝刀在边上支援,院外惊叫痛哭更加嘈杂。
巨蛇左右躲避着杨爷凛冽的鞭风,无奈体型太大,头上嘴上早挨了无数下,被抽得血肉模糊,可煞作怪,蛇就是不死,急得杨爷跳脚,脑袋也见了汗。机灵的小张儿在四周护着杨爷,专砍地下密密麻麻涌上来的白骨爪,窜蹦跳跃间跟个灵猴一样很见功夫。杨爷一边打一面琢磨如何杀蛇,迟疑间那蛇突然像打摆子一样浑身哆嗦起来,吐纳呼吸越发紧急,黑雾浓云惊风打着旋儿呼喇喇响成一片!“咯吱吱吱……”一片脆响,巨蛇五色麟甲张开,陡然粗大了一圈儿,长脖上血眼獠牙嗷嗷乱叫,惊地二人退后几步,“嘎吱吱吱吱……”那蛇脖子往前一伸,“咕噜噜”响动着,“哇!”张开血盆大口,打巨口中冒出个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