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杨铮西厂窥神器 朱嬴东屋听天机
且说朱嬴在罗锅巷的宅子里喝的酩酊大醉，杨铮扶着他回到镇抚司衙门便倒头大睡过去。朱嬴的醉里，满是心酸。这辈子，他不想再踏进安喜宫半步，与雀灵的情份，在她踏进后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半点关系。可想起自己将错就错与雀灵的骨肉竟然成了未来的储君，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想到从先帝起，两代皇帝对自己的君臣之情，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呢？可是这件事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抛去所有的忧愁不再去想，这一夜的醉梦里，却都是尺素的脸。
此时的张峦更是一夜不眠，拿起朱嬴送给女儿的玉镯，烛光下细细的看着。只见上面细小的纹路确实像极了一条游龙。张峦急忙找来一张平时写字的白纸，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纹路拓印了下来。
等他揉揉眼睛再看的时候，张峦一下子惊呆了。只见那密密麻麻的纹路，竟然全部都是鸟篆文字。
张峦一个字一个字重新抄写了下来，看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自语道：“回龙瓘的秘密原来这样的……”
且说杨铮辰时刚过，便一腔热忱的跑进紫禁城谢恩去了。
到了成化帝那里，无疑就是一些鼓励震慑之词，不在话下。等到了安喜宫，万贞儿可是憋足了一肚子话要对这个新上任的指挥使好好说教一番了。
“杨铮啊，本宫自打你第一次随万通进宫时，就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我那兄弟福薄命短，以后这锦衣卫，本宫就指望你了。”
“杨铮为报娘娘提拔之恩，定当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本宫怎么可能让你为我粉身碎骨呢？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你要好好效忠皇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谢娘娘栽培，杨铮定不负娘娘重望！”
“这样才好，才好嘛！不过，按朝廷规矩，你的代指挥使之职，要考量三个月，才能正式任命。至于这三个月，你表现如何，入不入皇上的心，还要看你自己喽！”
杨铮是个聪明人，看出了万贞儿的心里，跪拜道：“娘娘哪怕芝麻大点烦心事，就是我杨铮的生死大事，需要我杨铮效犬马的，娘娘随时吩咐就是了。”
万贞儿哈哈一笑，说道：“本宫没有看错人，既然你说起这烦心事，本宫这心里头还真有一件。据密报传闻，汝宁王在汉阳私下打造兵器，皇上日理万机，还没有时间过问此事。你去替本宫好好查探一下，如果此事属实，就替本宫，替皇上，把那汝宁王就地格了！如果查不出，你就……”
杨铮一听汝宁王，眼珠一转，回道：“杨铮明白怎么做，只是那……万一被周太后……”
“你且放手就去，霍伦你不会不认识吧？”
“霍千户？杨铮当然认识，嗯……好，三个月内，杨铮定会给娘娘一个交代！”杨铮想了想回答道。
杨铮告退万贞儿后，走在院子里下意识的看了看东厢房，然后摇摇头出宫了。
等杨铮回到锦衣卫衙门，见景晖带着郭俊形色匆匆不知要去哪里。于是问道：“你俩如此匆匆有何要紧事？”
景晖道：“我还要问你，师父昨晚去哪里饮的酒？这都午时了，叫也叫不醒。我去太和堂给师父抓些醒酒的药来。”
杨铮道：“昨晚师父认了干闺女，高兴就多饮了几杯，没事的，让他多睡儿吧！”
正说完，只见朱嬴蓬头醉眼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嘴里醺醺念道：“杨铮，我模模糊糊的想起来，你昨晚给了我一件什么东西？我怎么想不起是什么了？”
杨铮一听这个，急忙上前说道：“师父，你真是醉糊涂了。我昨晚将……”说着看了看景晖，继续道：“反正没外人，我昨晚将贤妃娘娘托我给您的一个镯子，吃饭时给了您，哪知道您转手作为礼物送给了张峦的女儿。”
朱赢一听镯子，急忙摸了摸衣服，从胸前口袋里也摸出一枚镯子，拿在手中道：“这不是在我这里吗？不过，这是万通……”正要继续说，景晖急忙拦住：“师父，你真的糊涂了，万通已经不在了。”
朱嬴揉揉眼睛，将镯子塞进怀里，说道：“我回趟罗锅巷，镇抚司的事，景晖你们盯着就是了。有什么事，派人传给我。”
见朱嬴走出镇抚司衙门，杨铮叹了口气，自语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我可怜的师父。这一点我可不能学你，趁我风华绝代，我要干出一番大事。等着瞧好戏吧师父。”杨铮一边说，一边握着手里的绣春刀比划着。
等走进锦衣卫厅堂里，望了望万通曾经坐过的那把椅子，心中暗想，身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首先要具备的就是一身好功夫。自己的这套拳脚从小在老家遵化鹫峰山，学的只是些内家拳，后来到了锦衣卫跟着朱嬴也没学到什么上乘的功夫。而且万通的这次意外，不就是武艺不精的下场吗？不行，我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真功夫，最起码要对得起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想了又想，他突然想到那天万通去西厂交给汪直的那本《柒叶谱》。可他只知道那是一本武功秘籍，却不知里面的玄密。
想当初汪直在钦天监一刀把师父的胳膊砍下一条，想必这汪直身手肯定高于师父之上。若要强大自己，必须跟高手过招。更何况，汪直一直对自己青睐有加。想到这里，杨铮转身去了后院马厩，跨上马朝西厂奔去。
到了西厂见过汪直。只见汪直整了整衣冠，笑着说道：“咱家就说嘛，杨铮兄弟定有飞黄腾达之日，果不其然，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可喜可贺呀！”
“厂公，在您面前我杨铮哪敢，我有今日，也少不了厂公在皇上面前为我说的好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瓶，继续说：“今儿上午去宫里给贵妃娘娘谢恩，贵妃娘娘赐了我一瓶琉球进贡来的什么膏，我也忘记这名字了。听娘娘说，这东西对习武之人来说，可以助长功力，还可以延年益寿。所以，特意拿来孝敬厂公您。”
汪直接过琉璃瓶，打开瓶塞闻了闻，说道：“果然是好东西，这是用鼍龙壳与牡蛎粉做的。难得的珍品，這娘娘御赐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兄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杨铮急忙说：“实不相瞒，就我这身手，接管锦衣卫真有这惭愧。若是厂公不嫌我杨铮愚笨，可不可以……嘿嘿，教我一些上乘功夫？”
汪直哈哈一笑，说道：“咱家也实话告诉你，别人想学，咱家还真的不授。哈哈！”
杨铮一听这话，急忙弯腰拱手道：“那我杨铮先谢过师父了！”
“唉？你我兄弟相称，不存在师徒关系。咱家要是喜欢的人，叫我如何做都行。说吧，你想学什么功夫？”
“记得大年之前，万通曾经给过您一本剑谱？不知可否……？”
“哈哈哈哈！这柒叶剑上乘不假，练成后能与此剑法争锋的，江湖上没有几个。可是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这个嘛……”
“厂公有话尽管直说，我杨铮下决心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
汪直叹了口气，说道：“当初向皇上举荐你来西厂，别人都误会我欲将你如何如何，其实你只是像极了我小时候的一个兄弟。”
“那厂公就把我当成你的兄弟就是了，反正我也是孤儿一个，从小就没了亲人。”
汪直转身走到窗前，用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说道：“若不是为了家族恩怨，我也不会自作践来到京城当了太监。本来，我也可以成为一名锦衣卫，做个正常人。可你们中间有些人从中做梗，让我不得己到了今天。”
“厂公也曾与锦衣卫有所渊源？”
“那都是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可他们几个人的名字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锦衣卫里还有这等可恶之人？”
“说与你也无妨，他们就是锦衣卫十虎之中的孙桀，宇文恕，熊俊，薛松。”
“啊？他们其中两个不是已经不在了吗？听师父说熊俊去年也死在了塞北的代王府。”
“熊俊狡猾，让他逃了。”
杨铮一听这话，明白了汪直的意思，吸了口冷气说道：“厂公的意思，十虎中的裴宁也是……？”
“不，裴宁是我的义兄，当初是他举荐我来的京城。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我今日说与你，你要替我保守。”
杨铮怎么也想不到汪直与锦衣卫还有这么深的渊源，本想问一句，当年砍断朱嬴胳膊一事，是否也是出自私怨，可一想，既然为了学功夫而来，不高兴的事还是不提为好。
可没想到汪直继续说道：“你放心，你师父朱嬴与我没有恩怨，当初断他左臂，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杨铮听完这个，使劲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我也觉得我师父为人正直无私，不可能随便在江湖上结怨。可想起他现在一只胳膊提着剑，心中真有些不忍。”
“提着剑？你们锦衣卫的兵器不都是绣春刀吗？”
“这件事我没跟您提过，当初皇上赦了师父的罪，安排师父护送兵部尚书于谦于大人的骨骸回杭州安葬，并御赐了一把回龙剑……”
“你说什么？回龙剑？”汪直有些紧张起来。
“对呀，回龙剑，一把古剑而已，据说是太祖爷当年打天下时用过的，厂公您也听说过这把剑？”
汪直转头望着窗外，回答道：“我何止知道此剑？好，在你师父手里便好，有机会，也让咱家见识见识这把回龙宝剑。”
“这有何难？待我回镇抚司衙门，便将此事说与师父。你与师父也该将以前的误会化解一番了，毕竟都是一起为朝廷做事的同僚。对了，厂公那个“柒叶剑谱“可否让我学习几招呢？”
汪直又是几声大笑：“练习柒叶剑法，手里没剑怎么行？等见到你师父，拿他的回龙宝剑再练不迟。”
“可那是师父的随身兵器，怎么可能……”话没说完，杨铮眼神无意间向汪直的卧室扫了一眼，只见床头被子里面，露出一件黄色的东西。心想，难道是皇上御赐的皇马褂？写到这里，还要普及一下历史常识，这皇马褂是大清朝的东西，在明代是没有的。但是，从皇室到百姓，这黄色的东西只有皇帝皇后能用，任何人私自用黄色的衣服，器皿等都是不允许，而且都是大罪。
杨铮话没说完，心里一惊，急忙把眼神转到汪直身上，笑着说道：“那就改日，改日我约师父与厂公一聚，锦衣卫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汪直满脑袋都是那回龙剑，回道：“那也好，我与你师父的误会，还是当面解决比较好，有劳兄弟了！”
杨铮拱手告辞，转身就往外走，只听汪直继续说道：“咱家还有一事，不知兄弟上午去万贵妃宫里可曾见过贤妃娘娘？”
杨铮早知道他与雀灵是同乡，回道：“厂公怎么问起贤妃娘娘？娘娘还好，只是最近染了风寒。”
汪直深深吸口气，说道：“既然与兄弟相与，这件事也瞒不住你，我与那贤妃娘娘本是同乡。”
杨铮点点头：“我听师弟说起过这事，但厂公放心，你与娘娘的事，只有我和师弟知道，并且藏在心里，不会说出去。”
“那便好，如今她已是皇上的妃子，咱家也希望她心安如愿便是了。兄弟且回吧！”说完，汪直的脸色露出难过的表情。
其实，杨铮也知道，不管雀灵与汪直同乡也好，与师父朱嬴有过夫妻之情也罢，这种事情，永远烂在肚子里，对谁都有好处。毕竟现在雀灵已是皇上的妃子，若是一不小心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为了帝王的面子，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不会留活口的。谁没事脖子硬愿意往刀刃上撞呢？
杨铮一路都在想汪直床边那黄色的东西是什么？可越想越是害怕，身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且说朱嬴来到了张峦的住所，看了看熟睡的孩子，便拉着张峦进了东厢房，门一关，问道：“我昨晚送闺女那个玉镯呢？”
张峦一看朱嬴紧张的神情，知道昨晚他若不是喝的大醉，不可能将此物送给闺女。于是笑呵呵打趣道：“送人的东西还想拿回去？何况，凌霄可是你的干女儿。”
“凌霄？你说女儿的名字叫凌霄？”
“你这是真喝多了还是假喝多了？名字是你起的，礼物是你送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朱嬴使劲闭上了眼，仰头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张峦哈哈一笑，将朱嬴按在椅子上，说道：“就知道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你等着，我给你拿过来。”说完，张峦回到卧室，将装有玉镯的盒子拿了过来。
朱嬴打开盒子取出玉镯仔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道：“她为何把这东西给了我？难道她在宫里有什么危险？”
张峦不知道朱嬴说的她指的是谁，道：“还是把这贵重之物给人家还回去吧！实不相瞒，昨夜看着这镯子，我一夜没睡。确实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不，不止价值连城这么简单呀！”
朱嬴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问道：“大哥你看出里面的奥秘了？”
张峦说道：“如果不细看，我想连你也看不到上面的秘密。”
朱嬴急忙拿出玉镯仔细端祥，可除去一些玉镯本身的纹路，什么也看不出。于是，一脸疑惑的望着张峦。
张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铺开了放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上面都是细小的鸟虫篆，先秦时期文字没有统一，吴越地区都是用这种文字。所以只有吴越国的后人才会写这种篆体。我还真的佩服雕刻师傅，不光考验他的眼力，恐怕这后人呐，能看到的也没几个。”
朱嬴看了一眼，急切的说道：“大哥，我除了认识腰牌上自己名字，多半的字我都不认识。你说给我听，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张峦一脸无奈，拿起纸张说道：“既然你不认识几个字，那我翻译成白话说与你听。这个镯子叫做‘回龙瓘’，这几个字里包含着两个人的名字，都与你手里的这把回龙剑有关。”
“回龙剑？回龙瓘？你快说，快说，……”
“先说龙这个字，取自越女梅琳姑的乳名龙儿，因为她从小习武，也自称前世为钱塘龙王之女。估计她看唐传奇‘柳毅传’看多了，呵呵。这个瓘字，便指的是吴越国第二代君王钱元瓘。这个回字，一个大口，里面两横两竖，便是代表两人在彼此的心中永不分离。”
“原来是个爱情故事？这是个定情之物？”
“你听我说完，最关键的是这镯子的材料，你猜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快说，你就别卖关子了。”
“传国玉玺做的。”
“传国玉玺？传说不是到了唐代就丢失了吗？怎么可能做成了镯子？”
“起初我也纳闷，可根据我的了解，这传国玉玺最后一次记载出现在南朝陈后主时期，后来被隋文帝灭了国，这玉玺便从此消失了。有传说被他投进了井里。也有传说，这块玉玺一直隐匿在江南一带。回龙瓘上的记载，可信度很高。”
朱赢小心翼翼拿起镯子，说道：“那么这样一说，钱太后说它是传家之物，那就确信无疑了。钱太后果真是吴越钱氏后人。可为何不继续传给钱氏后人，却给了雀灵？并且还有别人也盯上了这枚镯子，除了爱情故事还有啥秘密？难道有什么宝藏之类的？”
张峦看了看窗外，顺手关紧房门，走上前小声说道：“你猜对了，确实有宝藏，上面也记载了。”
“啊？怪不得好多人都想得到它。”
“你听我说完，这玉镯上记载，江南本是富庶之地，宝藏是吴越钱氏家族多年积累。这藏宝处就在杭州西湖边宝石山下，可打开藏门需要一把钥匙。”
“什么钥匙？”
“回龙鏆。”
“这玉镯就是钥匙？”
“不，另一个回龙鏆。”
“你是说还有一个镯子？”
张峦看了看朱嬴，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宝剑，说道：“回龙就是你手里这把剑，至于鏆而非这个瓘，两个字音同字不同。”
“那到底是什么？”
“还记得当初跟你说起的三尺灵鱼吗？”
“你是说鱼肠剑？”
张峦点点头，说道：“我没猜错，定是那鱼肠剑。”
“里面这么多的玄妙，怪不得江湖上都在寻这东西。我看不如，将此事与此物都交给皇上，由他定夺吧！”
“万万不能，不能。”
“为何？”
“这玉镯出于钱太后之手，这剑出自皇上之手，凭你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真的不知道里面的奥秘吗？”
“这个……不好说。”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若想破解里面宝藏的玄密，此三件东西必须都要在一起。并且上面也记载了，它们都是出自钱王夫妇之手，若要双剑合一，打开宝藏，必须与心爱之人联手，以一人之力万万开不的。”
“啊？还需要两个人？两个相爱的人？别闹了，大哥。骗小孩的故事你也信？”
“唉！算了，我也只是按上面的记载来解析这件事。你把镯子拿回去吧，这东西太贵重，女儿恐受不起此物。”
“我管它宝藏不宝藏，我朱嬴这辈子从不贪财，我就把它当成一件普通的镯子，既然给了我女儿做见面礼，哪有收回一说。这镯子与她有缘，就归她了。”
“这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为了咱女儿，我看把件事咽进肚子才好。”
张峦无奈摇摇头，小心翼翼收拾玉镯，装进盒子里。说道：“那我先将这镯子替你保管，你什么时候想拿走，随时来取就是了。还有，那鱼肠肯定还在江湖上，你要用心寻她才是，不然也愧对你手里这把回龙，毕竟这是钱王夫妇一段动人的爱情传说。”
朱嬴淡淡一笑，说道：“爱情？爱情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见过。”
说完走出房间，又随张峦进了卧室，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小声说道：“就叫凌霄吧，多好听的名字。”
说完，提起剑，独自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