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正月八日恭庆祖父母双寿,男去腊作寿屏二架。今年同乡送寿对者五人[1],拜寿来客四十人。早面四席,晚酒三席。未吃晚酒者,于十七日、廿日补请二席。又倩人画椿萱重荫图[2],观者无不叹羡。
男身体如常。新年应酬太繁,几至日不暇给。媳妇及孙儿女俱平安。
正月十五接到四弟、六弟信。四弟欲偕季弟从汪觉庵师游[3],六弟欲偕九弟至省城读书。男思大人家事日烦,必不能常在家塾照管诸弟;且四弟天分平常,断不可一日无师讲书改诗文,断不可一课耽搁。伏望堂上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四弟、季弟从觉庵师。其束修银,男于八月付回,两弟自必加倍发奋矣。六弟实不羁之才,乡间孤陋寡闻,断不足以启其见识而坚其志向;且少年英锐之气不可久挫。六弟不得入学,既挫之矣;欲进京而男阻之,再挫之矣。若又不许肄业省城[4],则毋乃太挫其锐气乎?伏望堂上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六弟、九弟下省读书。其费用,男于二月间付银廿两至金竺虔家。
夫家和则福自生。若一家中,兄有言弟无不从,弟有请兄无不应,和气蒸蒸而家不兴者,未之有也。反是而不败者,亦未之有也。伏望大人察男之志,即此敬禀叔父大人,恕不另具。六弟将来必为叔父克家之子[5],即为吾族光大门第,可喜也。谨述一二,馀俟续禀。
【注释】
[1]寿对:祝寿的对联。
[2]椿萱重荫:比喻祖父母、父母都健在。《庄子·逍遥游》谓大椿长寿,后世因以“椿”称父。《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草,萱草。背,即北堂,妇人所近。后世因以“萱”称母。椿、萱连用,代称父母。“椿萱并茂”,比喻父母都健在;“椿萱重荫”,比喻祖父母、父母都健在。
[3]汪觉庵:湖南衡阳人,生卒年不详。曾执教于衡阳唐氏家塾。道光十年(1830),曾国藩二十岁,就读于衡阳唐氏宗祠,师从汪觉庵。
[4]肄(yì)业:修习课业。古人书所学之文字于方版谓之业,师授生曰授业,生受之于师曰受业,习之曰肄业。
[5]克家:指能承担家事、继承家业。《易·蒙》:“纳妇吉,子克家。”孔颖达疏:“子孙能克荷家事,故云子克家也。”
【译文】
儿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正月八日恭庆祖父、祖母双寿,儿子去年腊月作了二架寿屏。今年同乡送祝寿对联的有五个人,前来拜寿的客人有四十个。早上吃面请了四席,晚上吃酒请了三席。没有吃晚上酒席的,在十七日、二十日又补请了二席。又请人画了椿萱重荫图,来看的人无不赞叹艳羡。
儿子我身体还和往常一样。新年里应酬太多,几乎忙不过来。媳妇和孙子、孙女都平安。
正月十五接到四弟和六弟的信,四弟想和季弟一起,跟从汪觉庵老师读书,六弟想和九弟一起到省城读书。儿子我想父亲大人家里的杂事一天比一天繁琐,肯定不能经常在家塾学堂照管几位弟弟。况且四弟天分一般,绝不可以一天没有老师为他讲解课文和修改诗文,一节功课都绝不可以耽搁。殷切希望父母大人能听从儿子们的请求,马上让四弟和季弟跟从觉庵老师读书,他们两个的学费,儿子我在八月寄过来,两位弟弟想必会加倍地发奋学习。六弟实在是不羁的人才,乡下条件太差、见闻不广,绝不足以启迪他的见识,坚定他的志向。况且年轻人的锐气,不可以长久地受挫折。他未能顺利入学,已经是受挫折了;他想进京,儿子我又阻止了他,可说是再次受挫。如果又不准他去省城读书,是不是太挫他的锐气了呢?殷切希望父母大人听从儿子们的请求,马上让六弟和九弟到省城读书,他们两个的学费,儿子我在二月间交付二十两银子到金竺虔家里。
有道是家庭和睦,福泽就自然产生。如果一家之中,哥哥说了什么话,弟弟无不听从;弟弟有什么请求,哥哥总是答应,一门之中充满和气而家道不兴旺的,是从来没有的。情况相反而家道不败落的,也是从来没有的。殷切希望父母亲大人体谅儿子我的想法。还请将这封信的内容禀告叔父大人,恕我不再另写一封信了。六弟将来能承担叔父家的家事,并能为我们家族光大门第,值得欣喜。恭谨地说这些,其余的等下次再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