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宁可直中取

李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报仇的方式是不是正确——他仍然没有怀疑过自己应不应该报仇，有仇必报君子所为。只是他听到两百多个人的数字时，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涩。那苦涩，比起知道吕克出事之后的感觉，并没有差很多。

瑞德马克镇上的人，是也没有多好。但是乡民们之间还是互相有一些善意的。比如那个关照过他几次的旅馆老板，在李石还在街上游荡的时候，是他给了李石几口剩饭吃。

再比如那个行脚商常去的酒馆，里面很多人都可以算得上是李石的熟人。

如果布告没搞错，他们应该都死了。李石趁稍后人少一点的时候自己去看过。

他看着布告上不算清楚，但辨认自己已经足够的画像，心里甚至提不起劲去生气。此时他才知道，仇恨和愤怒是不一样的，如果愤怒是火，那么仇恨就是冰。火的疼痛一晃而过，冰造成的疼痛，起初并不为人所知，在剧烈之后，殊难消除。

他忍着仅有的愤怒，穿好他从别处买来的斗笠，在将近夜晚的时间，从那个小市集离开。

李石是化了妆的，发型、服色、装扮，基本上来说，在通缉令刚刚张贴出来的现在，他根本不担心这个小市集会有人认出他。他甚至还补充了一点干粮。

但是在适于思考的夜里，他一边行走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一边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和已经发生的悲剧。

无论怎么说，他觉得自己对于瑞德马克镇被杀害的两百多民众是负有责任的。如果他可以用别的方法复仇、如果他更强、如果吕克没有死……总之，他认为有很多的办法，可以避免这一次惨剧。

然而更应当为此负责的，则是那个被卡洛斯亲王派去调查的罗里南伯爵，同样是亲王族亲的某人。

李石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知道，在这个世界，杀人并不想原先世界里那么不道德，有时候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声令下。但几年相对和平的生活，似乎让他忘却了这个事情。

这个世界有着再多的超凡力量，也不能改变是一个中古时代的封建社会本质。

李石思维转的越来越快，他想了很多，非常多。超越时代的见识让他并不是简单的憎恨着亲王和他的家族，还有整个贵族群体。

“还好，我是一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卡牌术士。”李石颇有些自嘲的告诉自己。“你们所有人，都跑不了。有一天，我会报仇的，替瑞德马克镇的两百多个街坊，还有那些我不认识，但是远超200的受害人。”

我要改变这黑暗的世界。李石的仇恨，带来的是更大的目标，以及更硬的心肠。

他一路上穿过大半个王国，直接穿过还算松懈的战线，于十月二十六日到达了石门镇。

自然教派的外围警戒在他自我介绍之后，直接将他请到了留里克伯爵府上。

“李！我的朋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留里克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但看的出来，他也知道些什么，脸色有些尴尬，“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节哀。”

一路上都是李石一个人在对抗悲伤，但真正有人告诉他，你可以难过的时候，李石顿时有些失态了。

“对不起，大人，我需要冷静一下。”李石勉强忍住，他不想在自己的重要雇主、尤其是可能成为日后上司的人面前崩溃。

留里克比划了一个手势，拉着他进入到一间看上去是他的书房的地方，关上门，拍了拍李石肩膀：“孩子，没事的。我们都经历过这一切。我从小听说着很多我的同胞在战争中被杀害的消息，还不怎么感到悲伤，仅仅是害怕。在我大些的年代，精灵被帝国大量征召，我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在那些岁月里失去生命。最近的日子，我也经常听说教派的教友的不幸遭遇，所以才得以下定决心，挽救我的同胞、教友们。”

“我希望你能够坚强。但你可以尽情的悲伤，谁也不会责怪人们难过的。”

李石说不出话来，他眼眶里泪水在打转，但是最终，李石成功的把眼泪收了回去。

“大人，谢谢您。”李石微笑着，“让您见笑了。我这次来，就不会走了。伯爵阁下，请允许我为教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说着，李石单膝跪下。

留里克一愣，旋即扶起李石：“快起来，李！你我之间不需要客气。”

两人重又分宾主坐下，李石才注意到，这间屋子，比起原先留里克的府邸，已经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简直就是别墅和两室一厅的区别。

“教派目前百废待兴，内部事务尚且有足够的教友、长老可以负责，但是对于管理领内事务来说，我们缺乏足够的人手。不少贵族教友确实能够承担一部分任务，但是很显然教派的管理不可能完全依靠他们——长老会不希望教派的自治领若干年后变成光明教会自治领那样的教会王国。”留里克向李石介绍道，“所以像你这样的，教派信得过、本人能力靠得住的朋友，正是教派目前需要的。如果你想，有很多地方你都可以获得一个位子。”

李石深呼吸了几口气，他问道：“那么教派打算什么时候宣布独立呢？”

“这还需要看前线的情况，目前来说，一个月之内应该可以。”

“伯爵阁下，既然这样，具体的事情过几天我们再谈？现在我可能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没问题，对了，你传来的那个消息，教派内部觉得很震惊，等这边事情忙完，教派也会派人前去探索那个古代岛屿。”留里克补充道，他明白李石现在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就委托管家扎克负责安顿李石。

李石行了礼，退下了。

石门镇真的不大，虽然比起瑞德马克镇来说，简直大的没边，但对于不断涌入的教派信徒而言，仍然不够大。所以长老会出面，请好几位擅长相关法术大德鲁伊用自然法术在镇子的北边开辟了一整片树林，其中一半做成树屋，负责安置相对传统的精灵，另一半做成普通的木屋，安置有其他居住需要的人类、矮人、兽人。比如李石这一幢，正是个精致的、足足有三层的小楼房。

李石躺在最近一年的第三个“长期”落脚处，心里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在拷问自己，他到底想要什么，是一种轻松、畅快的生活，还是肩负起某种责任，还是去追逐一些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暂时还不知道答案，但是他知道自己有个短期目标，比如，先复个仇。

另一边，青塔城，莫莱诺家的宅子里。

莱昂、贝蒂正在院子里的靠椅上发呆，两个人面色都显得有些阴沉。而片刻之后莫莱诺和埃迪一起进门，两人立刻坐起身来，问道：“有消息吗。”

莫莱诺摇摇头：“有，但是不够好。负责调查瑞德马克男爵死亡的罗里南伯爵已经回到了白塔城，这件事就暂告一段落了。但是对李的追捕和通缉……很显然，像其他的那些江洋大盗一样，李应该这辈子都没法摆脱一万磅的赏金了。”

埃迪脸色倒是挺正常：“大家别操心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李如果不是逃到东边去，就是窝在某个乡下。简单的说，目前为止，他还是很安全的。即使是通缉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通缉令见得多了，被抓到的可屈指可数。”

贝蒂的脸上写满了不赞成，不过没有说话。

埃迪接着说：“无论如何，我们也有我们的问题。这次古代岛屿的探险，虽然收获颇丰。但是很明显，我感觉我已经被人盯上了。”

莱昂这才开口：“我也是。不过我已经说服了那些人，我只不过是干粗活的。并且把李和你的名字卖了出去。”

莫莱诺面色有些古怪：“我家里对外也是这样说的。”

贝蒂没说话，但是也点了点头。

埃迪这才有些惊讶的看着三个朋友：“……嘿，为什么是我？李石逃犯，你们拿他转移注意力是有道理的……”

贝蒂才转而开口，她的嗓音有些低沉，看的出来心情不好：“埃迪。我们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李也是我们的朋友。但是这件事上，我们收到的压力都超过了一开始的想象——金磅或者银柯恩当然很重要，但是我们都不是孤家寡人，都有需要面对的朋友、家人。而你和李，也确实是这次事件的主要人物，李我们不谈，我相信让你名字在关心这件事的人群中传播，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埃迪只是有些惊讶，但稍微缓一缓之后，他也很清楚事情的情况：“我明白了。”

他稍等片刻：“那么，好几天了，请允许我问一下，各位关于这次的冒险，还有什么收益方面的问题需要提出来吗？”

莱昂举手：“我确实多卖了一万磅，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那份。”

埃迪摇了摇头：“不，你拿着。等李回来的时候，我们说好了要你请客的。”

莱昂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埃迪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或者说，他没想到埃迪会开始把他们当做朋友。“没问题！都算我的！”

埃迪的兴致也低了下去：“朋友们，我想再问一句。风暴季之后，我想很快就会有另一批去那个岛屿的队伍。如果我需要，我还可以来找你们吗。”

莱昂摇摇头：“大海暂时不适合我。我目前的经济状况，允许我给自己放个假，我需要找地方提升一下自己。”

莫莱诺也拒绝了：“我事实上没去过岛上，而且我不是很感兴趣。”

贝蒂则什么话都没说，她不是那种说话很直接的人。

埃迪露出一丝惨笑：“明白了，我的朋友们，我还有事。回头见！”

说着便向众人告别。

三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算不算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