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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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红藕低着头,将裙子下摆的最后几针缝好,收了针。此时暮光沉沉,颇有几分秋意瑟瑟。她才叠好裙子,就闻得一股浓郁的羊肉味道。肚中馋虫忽地一勾,她起身朝西厢房走去。

西厢房灶台内火光闪耀,米雁回穿着短褂,正在用巨大的木棍搅拌着汤。听得动静,他侧头看她:“藕儿,饿了吗?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他的脸被火光照着,红通通的,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悄悄滴进他强壮的胸膛里。他强壮的手臂肌肉隆起,亮晶晶的汗珠顺着手肘滴下,莫名地有一种诱惑的感觉……

红藕悄悄地吞了一下口水,忽而觉得更饿了。

“明儿我到前街摆摊,可能赶不回来做饭,不过这屋里我一向都备有材料,若是你饿了,就到这边来下面做饭都可以。”米雁回边说着,放下手中的木棍,走到一只小炉子前,掀开上头砂锅的盖子,里头正咕噜噜地熬着油亮澄黄的鸡汤。从李大福那回来之后,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貌似没有多少了呢……给红藕的聘礼,还有准备在季城买带店面的宅子,当然了,宅子里头的家具什么的都要买最好的,还要雇上三两个奴仆什么的,一算下来,这笔钱可不少呢,未来还要养小子姑娘什么呢……米雁回越想心中越激动,转头又出去买了羊肉羊骨头,开始熬汤,打算明儿摆摊,虽然面摊子利润少,比不起卖秘方,但起码让红藕看起来,她嫁的是一个有着精湛手艺、能作长远生意的好丈夫!

红藕看着他将金黄澄亮的鸡汤舀进白底红粉瓷碗中,忽地冲口道:“不然,明儿我去帮你洗碗罢。”她记得他的摊子极为红火,他虽然手脚麻利,但总忙得团团转,她,想帮他。

米雁回闻言,看向红藕,只见她低着头,只有耳尖的红出卖了她。他自然是欢喜的,红藕既不嫌弃的他早出晚归、风吹日打的只赚一些辛苦钱,还要帮他洗碗,他的藕儿呵……

米雁回放下勺子,柔声道:“外头日头烈,我怎舍得我的藕儿承受这些苦?”

红藕又冲口说:“娘给了我五千两的嫁妆,你拿了去,盘一间店面,这样便不用风吹雨打。”

“藕儿,我的傻藕儿。”米雁回哭笑不得,“我怎么能动你的嫁妆?!”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想将面前的这个可人儿拥入怀中,却又因自己浑身是汗,恐熏着了她而作罢:“傻藕儿,以后别将自己的底线这么早就亮出来。”

红藕耳尖越红,低头去绞衣角:“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也就是说,他在她心中独一无二。米雁回欣喜若狂,却只化作了一声低叹,他何德何能,竟然得藕儿这般信任他……他,他可是还有很多秘密瞒着她咧……要不要告诉她……米雁回挣扎了一下,万般艰难地开口:“藕儿……”

外头忽地传来缘生的声音:“公子,等等缘生呀!”紧接着是开院门、关院门的声音。

只见一直低着头的红藕忽地抬起头来,脸色紧张,主动凑到米雁回耳边悄声说:“那梁公子身旁的小厮奴婢,似乎很不对劲……”

米雁回脸色一紧,藕儿心细如发,竟然能发现那三人的不同。

“开始我有些怀疑荷香是假的,是因为她的力气突然变大了,后来更加确定是假的,是因为她手中再也不忙着缝制嫁妆了,她之前明明对我说,她还有好些细碎的没有缝完。而梅香,病得那么重,没有请大夫却好了,更重要的是……”红藕偷偷地看了一眼米雁回,“她之前不是心悦你吗……竟也不来找你了。她们之前只是对我有些不满,现在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一种轻视。包括看向你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还有缘生,眼神也变得冷淡世故,不似以前的天真……”

米雁回心中微微震动,没想到藕儿竟然能看出那些人的不同,他不仅庆幸,幸好李大福技高一筹,没让别人看出是个假冒的。

“也不晓得她们会做些什么事?”红藕的小脸有些纠结和担心,“你自己一人在外头,可得万般小心。”

米雁回这回是分外震动,藕儿不但不担心自己一个弱女子,反而还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他之前还自以为瞒着她这件事是好的,而今看来,他的藕儿心细如发,也极有可能身处危险之中。不行,这后街小院太危险了!

米雁回正要开口,红藕瞅了他一眼,又说:“其实,那晚你朝宋怀阳扔石子,我看见了……你是不是也为着宋家而来?”

米雁回摇摇头:“不,我是得了你的踪迹才来了。”至于遇上宋家和郑家的事儿,倒是意料之外,既遇上了,就不能不管。他眼神有些暗沉,宋家不除,始终是大月朝的祸害。如今宋遥来了季城,正好让宋怀罗尝尝失去的滋味。

红藕看着他,眼神忽地有些变得奇怪:“那年我父亲暴毙,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宋家的活阎罗,才死于非命的。你,是不是也晓得这件事?”

米雁回也看着她,她一脸平静,仿佛刚才问的话不过是问他今日吃什么。

她记得那日的风雪很大,人们窃窃私语,她独自一个人跪在蒲席上,旁边有个小丫鬟在往盆中烧纸,一切都冷冷清清。是啊,人都死了,怎能不冷清。夜半,人们都走了,小丫鬟昏昏欲睡,有两个和尚在外头念经,偶尔敲一下木鱼。她的膝盖又麻又痛,一日滴水未进,她的唇瓣早就干得裂开,腹中竟然有些饥饿。

她的父亲刚死,她竟然还会觉得饥饿。

好像有些荒诞。

然而肚子越来越饿,她正要扯动裂开的嘴唇,唤醒那个小丫鬟,让她去拿些薄粥来吃,忽地不知道从哪里扔来一团娟帛,散落在她面前。娟帛很薄,上头有隐隐的墨迹,她伸手拾起娟帛,展开,上头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你父亲得罪了宋家的活阎罗--宋怀罗,才惹祸上身,死于非命。落款--好心人。

米雁回的眉毛轻轻地拧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我已经知道杀我父亲的人是谁,为何不去寻他报仇。”红藕伸手端起那碗金黄油亮的鸡汤,轻轻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嘴唇,同时想道,他熬的鸡汤果然好喝得不像话。

“其实我见过一次宋怀罗。”

米雁回的眉紧紧地蹙起。

“他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马儿惊慌,吓得一个老婆婆跌倒在地。他翻身下马,扶起那老婆婆,询问她有无受伤,后来他还给那老婆婆一两银,让她到医馆中去看诊。转眼他骑上马走了,我跟着那婆婆,进了一家医馆,婆婆只擦伤了手肘,抹些药膏就好了,药费也不贵,谁知老婆婆掏钱时,竟然连一分钱也掏不出来。不仅不见了宋怀罗给她的钱,连她自己揣在怀中的二十文钱也不见了。旁的人听了,细细询问了婆婆,而后感叹说,那可是宋阎罗,只要你的钱已经算好了,还没要你的命呢!如果我没有尾随婆婆进了医馆,还不知道那宋怀罗竟做了如此手脚,还以为他宅心仁厚,是个好人。”

“于是我便想,我一个长于深闺的姑娘家,要如何帮我的父亲报仇呢?宋怀罗如此有权有势有心计之人,我恐怕我尚未接近他,就被他杀死了。恰在此时,祖母趁着我热孝,将我嫁与周家。我本来十分气愤,我父亲尸骨未寒,我怎能嫁人!后来一想,也许那夫君将来疼我,为我报仇也可。于是我便答应婚事,在百日内嫁与周辰。我想了无数种方法去向我的夫君袒露这一件事,好让他和我站在同一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千算万算,那一日,竟成了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鸡汤好好喝,讲故事好口渴,红藕又满足地喝了一口老鸡汤,顺便舔一舔嘴唇。

米雁回的眼神沉得似暴风雨来前:“你讲这些的意思是,你之所以答应与我成亲,是想让我替你报仇?而不是,心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