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红藕拎着小篮子,抱着布匹,脚步走得很稳,但在跨入小院子的时候,还是踉跄了一下。她,其实忐忑了一路。那孙绛如最不见得她比她好,但现在她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寡妇,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孙绛如总不至于小心眼到还要来找她麻烦吧。
前头像是有人,她一抬眼,便瞧见米雁回站在面前,眼儿笑眯眯的,像极了她以前养的一只猫儿。
米雁回迎上来,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物什:“累了吧,我熬了绿豆桂花糖水,放在冰鉴了冻着,现时吃,最解渴。”
她愣愣地看着他,这还是她头一次认真地看他。不可否认,他长得极好,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又是最青壮的年纪,还有一身的好手艺,却千里迢迢跑来追她一个寡妇,别说他人了,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而现今,她也清楚自己,嘴上抗拒,心中早就动摇了,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藕儿?”米雁回轻轻地在她耳旁唤着。
“嗯。”头一次,她迎着他的目光,看到他欣喜若狂般的表情,心中自然也是欢悦的。原来,世上还有许多让人欢喜的事情。
“藕儿,伯母说了,让我到城东找朱媒婆,让她作媒人,再挑个好日子,把其他的事情都办了。”米雁回将声音压得极低,却压抑不住他兴奋的心情。
“嗯。”一道红霞飞上红藕的脸颊。
米雁回见红藕乖乖的,嘴中只嗯嗯嗯的,心中又怜爱了几分,又见她洁白无瑕的耳朵变得红通通的,不由得说道:“藕儿,我想将我所有的最好的都给你。”
他说着,抬手想去抚掉她耳边的一络恼人的发丝。红藕忽地像惊醒一般,微微侧脸,躲过了他的手。
“我有事与你说。”她板着小脸,很认真。她到底,还是不能过自己心中的那关。
西厢房因没有放冰鉴,自然是比东厢房热,红藕先进的屋子,看着米雁回里头那些吃饭的家当满满地摆了半个屋子,他因她受了伤,又守着她,好些日子没有去摆摊卖汤面了。她在屋中转了转,见窗户下搁着簸箕,里头晒着绿豆,便无意识地抓了一把绿豆在手中。
米雁回晓得她心中紧张,也不揭穿,只去将架在炉子上的水壶盖掀开,放进一把花花绿绿的花茶熬着。
“我打一出生就没了娘,及笈那日没了爹,新婚那日才揭了盖头就没了丈夫,别人背地里都说我是扫把星。”她手上轻轻地揉着绿豆,缓缓说着,语气平静,像是说别人。
“我不服气,但是我亲近的人,甚至我养的猫,都莫名地死去。陆妈妈,到了年纪本应颐养天年,却为了我失足掉下湖中,活活冻死了。我养的猫,被一条野狗咬得肚子都烂了,肠子掉了出来。”那只猫,是爹从外面带回来给她的。
“那只猫儿,肚皮上是不是有一圈白色的毛?”米雁回忽然打断她。
红藕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米雁回无奈地道:“那是我养的猫,有一天它忽然不见了,我还伤心了好久。”
呃,那就是她爹顺手牵猫了。红藕有些无语,见米雁回一脸郁闷,只得安慰他:“我把毛毛埋得很好,还时常带花去看它。”
“你给它取名毛毛吗?以前我都叫它滑头,它可奸诈了,经常偷我做的鱼吃。”是以他经常被他爹骂得狗血淋头,连只猫都看不好还做什么厨子。
“是吗?难怪它总是叼着很多鱼骨头回来,还要挖坑埋着呢。”红藕想起毛毛的举动就忍不住想笑。
两人忽然沉默了一下。
米雁回走上前去,轻轻握住红藕的手,缓缓道:“藕儿,我命硬,什么都不怕,你不必担心。”他用手轻轻拂去她耳边那络发丝,而后低头,薄唇轻轻地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一切有我。”
仿佛时光静止般,红藕感觉自己的心也仿佛停止跳动。
“藕儿……”他怜叹着,炙热的唇移动着,而后寻到她的,轻轻地试探着。她的味道如想象般那么美好,那么甜蜜,那么娇羞,那么柔软……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揽住她的纤腰,他在心中悄悄想道,养了这么多天,还是瘦了些。
红藕此刻却是又羞又怯,他,他,他,怎么能这么孟浪?!尽管如此想着,手脚却都软了,脑子一片迷糊,只得任他为所欲为。
唰啦一声,红藕的手无处安放,打翻了盛满绿豆的簸箕。
两人眼睁睁看着,无数细小的绿豆滚了一地。
“你自己捡!”红藕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匆匆夺门而出。
才走了几步,差点就撞上了缘生。
“周姐姐。”缘生在后头叫。
红藕也不敢应,快步进了东厢房的门。
许氏正在里头捶腿,闻得动静忙问道:“藕儿回来了?”
“嗯。”她匆匆应了一声,打开冰鉴,见里头果然冰着一盅熬得稀烂的绿豆桂花糖水。
她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甜丝丝的,冰凉凉的,才将她狂跳不已的心平静下来。
李大勇喝得醉醺醺的,躺在破破烂烂的床上,咒骂着姐夫贺大强。三个儿子早就躲到其他亲戚那去了,也没有人敢回来劝他。
贺三秋悄悄地走进来,站在他面前。
“哟,是三秋啊。”李大勇爬起来,眯着一双眼,“你发财了,穿得这么好?”
贺三秋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崭新的衣服,这衣服是那个贵妇人赏的,那个贵妇人说忍受不了她身上的臭味儿。
“小舅,你还想不想那个贱女人?”贺三秋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自在地说。
李大勇恶狠狠地说:“老子恨不得将那个臭女人千刀万剐!”但下一刻,他又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心中不由一颤,那男人是个狠角色!
贺三秋脸上带着笑,说道:“小舅,三秋有一个法子。”
李大勇将视线移到贺三秋手上的一个包袱,邪笑着说:“果然是我的好外甥女。好三秋,你不如想个办法,让那贱女人来伺候你小舅,还给你家做牛做马的干活。”
贺三秋笑道:“那是自然。”
其实,她本来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想将红藕除掉,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米雁回面前。但那个贵妇人听了她的法子,脸上仍旧带着高贵的笑容,嘴里却说:“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果然是京都来的人啊……贺三秋如此想着,掂了掂手中的包袱。
原来,她以前去常去红藕屋中玩的时候,就偷了红藕的一件小衣!那时候她年纪尚小,去翻红藕的箱笼,被红藕训斥后怀了恨,有天趁红藕不注意,便趁乱拿了一件衣服,待回到西厢房后,才发现是一件小衣。红藕身材纤细,小衣做得恰好,她穿上紧绷绷的,一气之下便扔在笼柜里,好几年都没想起。上回李氏叫她翻一件衣服出来,她这才看到小衣。那时候她心中便有了主意,只是她惧怕米雁回,不敢去惹,此时有了大好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贺三秋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