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院暗涌
贺家有四个女儿，贺一春、贺二夏、贺三秋和贺四冬。贺一春和贺二夏早就嫁出去了，贺四冬则在一年冬天卖给了一家富户做婢女，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本来李氏也想卖了贺三秋，奈何贺三秋长得不好看，又黑又粗，人牙子估量了半天，给了一个极低的价钱，李氏说：“还不够她吃半年的饭钱呢！”
是以贺三秋就被留在家里了，今年已经十六了，无论如何都要嫁出去了，不然按照贺三秋的饭量，李氏着实养不起她。米雁回刚来的时候，李氏便动了心思，撺掇女儿主动献/好米雁回。
谁料米雁回滴水不漏，对小院子里的其他人一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早起便出去摆摊，午时左右回来，申时左右出去采买，到了酉时，院子里便飘着一股又香又浓的羊肉味。他在小院子里居住了半月有余，也没有人来寻他。红藕并没有什么意外，她和许氏在这里住了五六年了，不也从来没有人来寻过她们？呵，她们不过是两个穷得要命的寡妇，有什么可让别人惦记的？
接连几日都是倾盆大雨，院子里也有几天没有闻到羊肉味了，也是，米雁回的小摊子不过是支在街头上的，四周毫无遮掩，自然也是下雨天便只能歇着了。
这日该做午饭了，红藕舀米的时候才看到米缸已经空空如也，勉强只够两顿了。
夏日的饭菜来来回回不过总是那几样，酱茄瓜，炒青菜，吃得嘴巴里发淡，总想着肉的味道。
红藕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余钱，决定明日买一根猪骨头回来熬汤，汤里加些冬瓜，也算是开//荤了。
翌日仍然是倾盆大雨，红藕穿了木屐，打了一把巨大油伞出门去了。幸得后街都铺上了青石板，若是在乡下，还不知道那道路是如何的泥泞。
后二街便有两家粮油店，红藕进了常去的那家，掌柜的一见红藕便道：“周娘子来了，我估着您家也是这个时候该来买米了。”
红藕笑道：“是呢，就剩两顿了。”
掌柜的说道：“还像往常一样？”
红藕点头，将布袋递给掌柜，掌柜的接过，说道：“周娘子，大米涨价了，四文一斤。”
红藕心中吃惊，面上却不显：“贵了一半。”
掌柜的边称量边说：“可不是，眼看就要收成了，季城这场大雨可损失不少，这米价可不就升了。”
红藕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将五斤大米抱在怀中，另一手打着雨伞，心思在对面的肉摊转悠。大米贵了，她自然没有余钱买猪骨头了。
轻轻叹了一声，她抱着大米回了小院。
将大米倒进米缸，红藕检视了几个酱缸，幸好酱缸里头仍旧有许多酱菜，即使季城菜价上升，她和许氏也能熬到秋天。
只是，天天吃酱瓜，她都快觉得自己成了酱瓜了。
红藕望了一眼外头没完没了的雨，觉得自己的一生便和这天气一样，阴湿，绝望。
许氏自从有了红藕这个媳妇帮她打理一切事宜，便再也不管家中开支了。她见多日大雨，只关心她的草药：“这天儿怎么还下雨，老婆子的草药就差一天的好天气了。”
红藕照旧不搭话，这几日天气不好，她的进度已经慢了许多，若是点油灯绣吧，成本太大……她咬着牙，心中不断盘算着，渐渐烦躁不已。
忽地，已经消失好几天的羊肉味儿随着风儿缓缓飘来，那味道，勾得红藕肚子里的馋虫直摆动。
许氏说：“那卖面的熬羊肉了？天要晴了？都说他们这些小生意人看天可准了。明日定是天晴了。”
红藕看看外头倾盆的雨，不置可否。
然而到了半夜，红藕半夜醒来时，外头再也没有雨声。
过了卯时，天色便亮了起来。
还真是……
天气转晴，小院子里挂满了衣服。
红藕搬了凳子在门口绣花，许氏在忙着纳鞋底，贺三秋晾晒衣服，晾着晾着，就总是站在正房踮着脚往里看。
李氏也坐在门口纳鞋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许氏说着话。
说着说着，又老话重提：“我说许婶子啊，你就忍心红藕年纪轻轻的，就这样过一辈子了？”
许氏呵呵笑道：“这不没有合适的人嘛。”红藕长得好，又勤俭持家，说亲的人可不少，但一听还要带着她这个瞎眼老婆子，便纷纷打了退堂鼓。
李氏在心里琢磨着，这许氏也年老了，估计也没有几年好活了，这红藕倒是个能干的，如此一盘算倒也是划算。她那个三十多的鳏夫小舅子倒是合适咧。小舅子才丧了妻，拖着三个半大小子，一屋四个男人，没个女人操持家务怎么行咧。如此想着，就开了口：“我家小舅子新丧了妻，现在正寻思着新找一个能干的呢，我家小舅子呢，也不嫌弃红藕，若是许婶子愿意，就挑一个好日子，两家坐一处吃一顿，这就成了一桩好事咧。”
许氏笑道：“李家婶子可真会持家，这一来二去，倒省了媒人钱了。”
李氏忙应道：“这钱省下来还不是给他们的小家用嘛，肥水不流外人田。”
红藕只在一旁低着头绣花，仿佛两人说的人不是她。
许氏笑道：“若是红藕过去了，还得带上我这老婆子咧，李家舅舅没有意见？”
李氏忙道：“我那小舅子也是个孝顺之人咧，接上许婶子，可不是举手之劳？”
许氏仍旧笑道：“我这个老婆子身子不好，一个月要看两次大夫呢，诊金须得五十文咧，再加上药钱，也得一百多文呢。虽说吧，现在我老婆子还能纳些鞋底，勉强还能够着自己的花费，以后若是真的不中用了，躺在床上，还得空一人出来伺候老婆子呢。红藕倒是个孝顺的，她说，若是她再嫁，须得将赡养老婆子这一项写进婚书中呢，李家舅舅真的没有意见？”
一百多文？李氏咂舌，她倒是每个月都见大夫来瞧许氏，常年见红藕在院子里晒草药，没想到这许老婆子还要花那么多钱呢！还真是个无底洞！李氏盘算着，若是许氏能再活十年，需要的花费还真不少呢！
想到这里，李氏忙赔笑道：“我小舅子挺有主见的呢，不爱我这个大姐做主，这样，回头我见了他，跟他细细一说，他定是满意的。”
小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大雨后的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直眯眼。
眼看时候差不多了，红藕照旧收拾了东西去做饭，她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洗了米，用小火在小火炉里熬着米粥，再烙两个油饼，炒一碟青菜，夹一碟酱瓜，便又是一顿。
她烙好了饼子，正在炒青菜，就听院门响了，一会便听得许氏说：“米老板回来啦？”
“嗯。”米雁回照旧还是淡淡应了一声。
红藕掀开盖子夹酱瓜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羊肉香味。
“哟，米老板真是个大善人。和你做邻居，真是有福气。”是李氏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
紧接着，红藕便听到米雁回说：“许婆婆，今日剩了一点羊肉，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热的天气剩着也该坏了，只好拿到邻居家来。”
“谢谢米老板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和老婆子说一声。”许氏也不客气。
这话正合了李氏的心意，只听她说：“米老板，今儿天气好，早几日我就没见你洗衣服，我们家也不能白吃你的羊肉，这样吧，让我家姑娘给你洗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