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荷香将药灌进梅香嘴里,梅香昏昏沉沉地,喝一口药吐一口。
缘生打帘,梁维庸在门口摇着扇子,皱眉道:“缘生,给老夫人托个口信,让梅香回去罢。”
荷香一愣:“公子……”
梁维庸一打扇子:“怎地,难道还要分出一个人手来照料她?耽误了本公子应试你们哪个担得起?”
“……有鬼,有鬼……”梅香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缘生吃了一惊。
荷香赶紧去捂梅香的嘴。
梁维庸哼了一声:“邪祟入体,你速速找人将她抬回乡下去!”
荷香一咬牙,道:“公子,老夫人应已启程来了季城!”她们前日托的口信,老夫人定当今日便启程了。
梁维庸不怒反笑:“好一个作主子主的丫鬟!”
荷香起身下地,伏在地上:“公子不知,奴婢们出门的时候老夫人就说了,在季城,公子可以招惹任何人,但除了郑家的郑容儿,郑容儿天生容貌绝艳,家财百万贯,那京都宋家早就……”
“住嘴!”梁维庸紧紧拧着眉,“容儿她可怜,身不由己,我们郑梁两家合力,难道还怕一个宋家?”
他转身大步出去了。
“……有鬼,有鬼……”榻上的梅香依旧喃喃着。
即使如此,梁维庸还是分外忌惮祖母的,回到书房,他坐立不安,拿了书又放下,拿了笔胡乱写了几个字,又扔到一边。
缘生在一旁饿得头昏昏,眼花花,却不敢出声。
烈日炎炎,空气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只不过,东厢房中多了一只小小的冰鉴,便凉快许多。
许氏轻轻摸着冰鉴,似是回想着以前的事情道:“年年冬天里都要存冰,到了夏天,辰儿最爱吃冰乳酪了,还常爱浇上西瓜汁。”
“吃多了冰乳酪,便闹肚子,下次还是照吃不误。”许氏笑着说。如今的许氏说起周辰已不再伤心了,只是常常遗憾,红藕这么好,而她的辰儿却没有福分。
“如今辰儿已然走了这么多年了,娘又瞎了,累得你至今孤身一人,在这季城无依无靠……”许氏声音哽咽。
“米小哥既在辰儿之前与你有婚约,如今又千里迢迢追随你而来,其心可鉴……”
“娘你怎么晓得?”红藕吃了一惊。
“那晚娘不过是昏了一会儿,后面你们说的话娘都听见了。那晚,若不是米小哥,我们娘俩早就没命了。于理说,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于情说,他这些日子对我们分外关照和尊重,并不依仗着对我们有恩便为所欲为。娘觉得,米小哥着实值得托付。”
“娘……”
许氏像是没听到:“娘年轻时丧夫,中年丧子,幸得你对娘不离不弃,如今娘年纪大了,又一身病痛,不知哪日就找辰儿去了。到时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娘在黄泉之下怎么安心。”
“娘……”
许氏仍旧轻轻抚着冰鉴:“我们女子,这辈子求的不就是有个依靠的人,有疼爱的孩子在膝下承欢。”
红藕张了张嘴巴,想反驳。
“好孩子,听娘说,莫负时光。”
莫负时光……
红藕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匹。
她透过支起的窗户朝外头看去,米雁回正蹲在西厢房的门口熬汤。高高大大的汉子,大热的天气蹲在炉子前面,愣是出了一头的汗。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他抬起眼来,看她,眉目弯弯,唇角噙着笑。她忽然才想起,他对贺三秋、梅香、荷香,都是冷冰冰的,不曾对她们展现过温和的笑容。而在面对她时,他由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死命厚着脸皮围着她转,精心烹煮各种各样的肉,讨好般地投喂着她,仿佛要将她这八年来没吃够的肉全都吃一遍。
但……她天生是个命硬的,正是觉得他好,所以,她不能害他。
红藕面无表情,移回视线。
荷香出了一身的汗,一坐下来全身软塌塌的,肚子饿得厉害。
她去厨房,里头冷锅冷灶的,只有昨晚吃剩的粥,那么热的天气,早就有些馊了的味道。她本就不擅厨艺,如此热的天气,压根就不想生火。
还是去街上买些填肚子的罢。
她拿了荷包,看了一眼昏睡的梅香,缓缓走出去。
“荷香姐,你去哪里?”缘生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上街去,买些吃的。”她笑道。
缘生便吞了吞口水:“荷香姐,你可以帮我买一些饼子吗?我给你钱。”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荷包。
缘生家境不好,爹是个瘸子,做不了什么活。
荷香便笑道:“那值什么钱。你得空帮我看看梅香姐罢。”
缘生感激地收起荷包,目送着荷香出去了。
刚来季城的头天,荷香和梅香便粗粗在季城里逛了一下,季城不大不小,因是省城,东西倒也还俱全。荷香粗略记得前街有不少卖吃的,于是便循着记忆往前街去。
正是午时末,大多巷子院门紧闭,墙头上茂盛的石榴枝条溜了出来,有几只圆溜溜的石榴沉沉地坠着。
再走几步,便是前街了。荷香加快脚步,着实也有些饿了。
一个人从暗处闪了出来,从背后狠狠地敲了一棍荷香,荷香颓然倒地。
荷香回来时,红藕正站在井边打水。见荷香回来,她便礼貌地朝荷香笑了笑。
荷香也朝她笑了笑,进了正房。须臾又端着木盆出来,候在红藕旁边。红藕打完水,将水桶递与荷香,荷香接过,又朝红藕笑了笑,而后熟练地将水桶往井中一抛,极快地将一桶水打上来。
红藕弯腰端起木盆,快步走回东厢房。她将木盆放在架子上,心口还有些微微的喘。
她头脑有些乱,却十分确定,刚刚那人,不是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