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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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衣服烘得差不多了,红藕摸了又摸,将衣服叠好,用油纸包着,将软底鞋换成木屐,打了伞,去西厢房。

这些日子便是她在照顾米雁回。

也毕竟,米雁回原就救了她,又去教训了李大勇,于情于理,她去照顾米雁回,无可非议。

收了伞,才踏进西厢房,就看到米雁回双眼灼灼地看着她。

十多天了,米雁回的伤势已然好了许多,红藕便打算着,过了今日便不再过来。

许是猜出红藕的心思,她去做什么,米雁回的视线便胶着她,片刻不离。红藕压根不敢和他对视,她心中气恼,明明头几天他分外乖巧,莫不是和梁维庸待久了,也学会梁维庸那般没皮没脸了。

红藕打开油纸包,正要将里头的衣服塞进床边的笼柜里,却听外头传来木屐声,须臾,一道青荷色的身影立在门口,手上也夹着一个油纸包,那人笑道:“米大哥,你的衣服烘好了。哦,周娘子也在这里?”

来人却是梅香。

米雁回拧着眉道:“我没让你洗衣服。”他看向红藕,后者的脸上十分平静。他心中忽然有些塞得难受。

梅香笑盈盈的:“是公子好心,偷偷携了米大哥的衣服给梅香洗的,米大哥若要怪罪,就怪梅香好了。”

她虽然笑着,蛾眉却轻蹙,像是十分苦恼。

米雁回冷然道:“替我谢过你家公子,让他下回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梅香像是卸下包袱,清脆地应了一声:“梅香晓得了。米大哥,这几日的鸡汤还可口?”

这女的,到底想做什么。米雁回皱眉道:“这几日缘生端来的鸡汤都是缘生喝掉的,我觉得不好喝,便没喝。”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家公子也没喝,他说有些难喝。”

怪不得缘生的脸色看起来油光满面的,梅香暗自掐了掐掌心,她辛辛苦苦熬的鸡汤都喂了狗了!

“梅香姑娘,你的脸色好难看,莫不是受了风?还是回去歇着罢。”米雁回一说,红藕便在一旁咳了一声。

梅香笑了笑:“有劳米大哥关心。那梅香先回去了。”说罢她将衣服放在门口搁板处,朝米雁回一福,才缓缓转身走了。

屋中的两人俱不说话,听得脚步声远了,米雁回才道:“灶上炖着栗子炖鸡,估摸着快好了,你帮我尝尝味道,看看好不好吃。这时候吃栗子最是鲜嫩,许婆婆吃着也是极好的。”

红藕将手上的衣服叠进笼柜中,没有作声。

米雁回往她那边挪了挪,低声道:“藕儿……”

红藕声调平静地说:“刚才那荷香变着法儿夸你,打探我对你有无心思。后脚梅香就来了,照我看来,米大哥的好事将近。”她特意咬重了“米大哥”三字。

米雁回先是有些懵,而后琢磨了片刻,心中豁然开朗:“藕儿,你这是吃醋了?”

红藕莫名:“今日醋贵,没吃。”

米雁回松了一口气,他眉开眼笑,想去勾红藕的手:“藕儿,叫我慎远。这是文仲叔给我的字,别人可以叫我米大哥,但只有你,能叫我慎远。”

他才碰到红藕的手,红藕就躲开了,小脸儿红红,她硬声说:“谁想叫你慎远。对了,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明日便不再过来。你,自己注意些。”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

预料之中。米雁回苦笑了一下,想起临走之前,米雁声大摇其头:“追妻之路漫漫也。”乌鸦嘴,还真是被他说中了。

但,红藕吃醋了……他笑着,往床榻倒去。

连日的雨,终于停了。见到久违的日头,小院中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荷香和梅香霸着水井,兀自洗刷许多物件。不多时,院子里就挂满各种东西。

许氏却在这个晴好的日子里犯了老毛病,腿疼得坐立不安。红藕守着小炉子,又熬药又给许氏敷药,许氏仍旧冷汗频出,脸色都白了。

那幅值当六两银的绣品已经绣好了,红藕本来打算今日上街交给陆氏衣铺的。如此一来,压根没法脱身。

红藕再给许氏敷了药,见已经是巳时末了,许氏仍旧没有好转。

“还是去回春堂请苟大夫来罢。”苟大夫一向是替许氏看病的。

许氏也只能点点头。

红藕戴上帷帽,从柜子里数了两百文钱,揣在怀中出去了。

“周姐姐,上街呀?”后头传来梁维庸欢天喜地的喊声。

红藕回头,朝梁维庸点点头,又疾步走了。

缘生拿着许多东西,手忙脚乱:“公子,咱们去哪啊?”

梁维庸想了想:“先买一只大缸回来!”说不定,还能碰上那个财大气粗的娇姑娘呢!跟他斗富,他从来没输过好吗?!

他挺起胸脯,雄赳赳地走在后街又湿又潮的巷子中,完全忘记了当初出门时,祖母一再的殷殷叮嘱:“千万别露富,季城非梁家地盘,远水救不了近火!”

连日大雨,疾病肆虐,回春堂中挤满了人,咳嗽声不断,小孩啼哭声不止。红藕挤在人群中找了几次,连苟大夫的身影都没找着。

一个回春堂的小伙记急急忙忙从她身边走过,她急忙问:“请问往何处寻苟大夫?”

小伙记满头汗:“苟大夫今日出诊去了。城郊有几处泥房子,多日雨水浸泡,塌了,死伤了几个人呢。”

果然堂中有人说:“听说是寅时倒的,可惜屋中几个小孩,扒出来的时候都没气了。”

寻不到苟大夫,红藕挤着出了回春堂。既寻不到,便想着多买一些艾草回去帮许氏熏着。

回春堂旁边便是卖草药的摊子,红藕挑了艾草,一摸荷包,钱没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幸好她一向有准备,从袖中摸出十五文,付了钱。她拎着艾草,正要起身,却见眼前站了一个人。是贺三秋。只见她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脸上也脏兮兮的。

贺三秋一脸愤恨地看着她:“婊/子,果然是你,不要脸。”

红藕拧眉,不想与她争辩,转身欲走,贺三秋赶忙拦着她:“我小舅并没有对你怎么样,你竟然将我小舅……你毁了我小舅的下半辈子!”即使贺三秋一向粗俗,但光天化日之下,她也没法说出那些话。只能恶狠狠地看着红藕。这些天她和李氏东躲西藏,过得极其狼狈,而眼前这女人,看上去依旧养尊处优,是被米雁回宠/爱了吧,她怎么甘心!

路边有好事者闻言,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恶有恶报。”红藕不想生事,只能如此答她。若非李大勇心生邪恶,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这贺三秋是非不分,迟早落到和李大勇一样的下场。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别走!”贺三秋伸手扯着红藕,“我娘说,你是从富户人家逃出来的小妾,我要带你去见官!”这些日子娘尽在研究红藕,绞尽脑汁回忆起红藕和许氏初来季城时的情形,又结合起这次出了事红藕竟然没有报官,更加笃定红藕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

听得贺三秋如此说,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对着红藕和贺三秋指指点点。

其中一人看红藕戴着帷帽,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穿的衣服干干净净,十分朴实的,而贺三秋生得又粗又壮,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便调笑道:“莫非是这位娘子勾引了你家相公?若是我,我也是选这位娘子哇!”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是她,勾引我……”贺三秋气急,这寡妇有什么好,连个路人都帮她!

“让开!让开!”突然几个穿着特制家丁服的人大声吆喝着拨开看热闹的人。

贺三秋还来不及说完,就被人群挤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红藕离她越来越远。

“周红藕,你等着,我贺三秋绝不会让你好过!”

红藕被人挤到一边,手上的艾草也差点掉了。

一辆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马车被十来个家丁紧紧护着,在不甚宽阔的街道上缓慢行驶。在灿烂的阳光中金光闪闪,宛如一辆行走的黄金车。

“是郑家娇儿郑容儿!”旁的人窃窃私语。

“季城的街道本就狭窄,她每次还要搞……”正在吐槽的人忽然收到几道严厉的目光,赶紧闭上自己的嘴。

但仍然有人偷偷私语:“要说啊,这郑家即使有滔天的富贵有何用,郑良甄娶了十个妾,却才得一个女儿,这郑容儿啊,又是个性情娇蛮的,我看哪,这郑家的家业后继无人咯……”

“暧,李老六,你莫不是不晓得这郑家的女婿下个月就要入赘了吗?”

“入赘?哪个男人受得了这郑容儿的脾气,怕是个短命鬼。”

“若是我,我亦愿意做这短命鬼,哪怕只能享受两天的荣华富贵。”

“哟,想得美……”

红藕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转进一条比较僻静的巷子,一摸袖子,不由得苦笑起来,季城的梁上君子技术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才进了院门,差点就撞上一根竹竿。

“周娘子,你小心些呀,别撞掉了公子的衣裳。”梅香站在不远处,笑盈盈的。

小小的院子,密密麻麻搭了许多竹竿,晾满了各种衣裳和被套。

红藕没理梅香,径直走到东厢房推开门。

许氏还仍旧疼得不能起来,红藕将艾草揉成绒条,用纸卷了,将许氏扶到窗边,点了艾绒条,轻轻熏着许氏的双腿。

艾草味道大,不一会屋子中全是呛人的味道。

梅香正站在外头晾衣,忽地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片刻间竟连自己衣裳上全是这种难闻的味道。

她不禁又气又恼:“还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瞧见别人还晾着衣服吗?”

荷香赶紧过来拉她,悄声道:“你这是怎么了?你的米大哥可回来了。”

果真,米雁回就站在院门,冷冷地看着她们。

梅香赶紧朝米雁回笑了笑。

米雁回慢慢地走近她们,眼睛直直地看着梅香,眼神冰冷:“不知我家藕儿何处招惹了梅香姑娘,让梅香姑娘如此口不择言。”

他说完这句话,低头进了东厢房,刚才冰冷的眼神早已切换成温融的笑意:“藕儿。”

他何时和她那么亲近了?但看在他刚才的那句“我家藕儿”的份上,就勉强当作没听见罢。

“藕儿。”米雁回不屈不挠,讨好地掏出一个荷包,上头绣着一丛活灵活现的的藕叶。

竟然是她在回春堂中遗失的荷包。

看着红藕一脸的沉静突然变成带着些许欣喜的表情,米雁回突然才发现,原来他的藕儿,是个小财迷。

“梅香、荷香,快快挪出一条道,本公子将大缸买回来了!”梁维庸在院门嚷着,身后跟着一脸苦瓜相的缘生,还有一个背着大缸的人。

大缸被安置在歪脖子树下,送大缸来的人眉开眼笑地说着好话:“公子真乃是小的贵人,以后公子若中了榜,小的定然再来讨个庆头。”

梅香一听,眉头一皱,抓住缘生问:“这缸花了多少钱?”

缘生快要哭出来:“本来这缸值一百五十八文,忽地路过一个极美的姑娘,她开口就是五两金,要买这缸,公子一听,竟然和那姑娘斗气,开到了十两金,那姑娘竟然不买了,公子便让缘生掏出十两金买了这缸……”

梅香咬牙切齿:“那姑娘是不是眉间还有一颗红痣?”

缘生连忙点头:“是。”

“这姑娘便是梅香上次遇到的!也不知这季城内,竟然还有这样狂妄之人!”

送大缸来的人闻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道,那位极美的姑娘是季城首富之女郑容儿,她家最不缺的嘛,便是钱了。”

在一旁的梁维庸闻言,心花怒放道:“本公子终于棋逢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