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晚清“今文学”兴起的背景
1.《近世之学术》
《近世之学术》并无有关今文学兴起原因的专门叙述。仅在综论清学四期时,于第三期(道咸同间,龚、魏为代表的今文学)有这样的说法:“其在第三期,天下渐多事,监者稍稍弛,而国中方以治经为最高之名誉,学者尤以不附名经师为耻,故别出一途以自重。吾欲名惠、戴一派为纯正经学,名龚、魏一派为应用经学,虽似戏言,实确论也”[109]。其大意谓今文派所以别出一途,为志在“经世”的“应用经学”,恰是当时学术、政治环境的产物。
2.《清代学术概论》
《概论》较详细分析今文学兴起的背景。以为道、咸以后,清学所以发生分裂,有自身原因三:
所谓发于本学派自身者何耶?其一,考证学之研究方法虽甚精善,其研究范围却甚拘迂。就中成绩最高者,惟训诂一科,然经数大师发明略尽,所余者不过糟粕。其名物一科,考明堂,考燕寝,考弁服,考车制,原物今既不存,聚讼终末由决。典章制度一科,言丧服,言禘袷,言井田,在古代本世有损益变迁,即群书亦末由折衷会通。夫清学所以能夺明学之席而与之代兴,毋亦曰彼空而我实也?今纷纭于不可究诘之名物制度,则其为空也,与言心言性者相去几何?……要之清学以提倡一“实”字而盛,以不能贯彻一“实”字而衰,自业自得,固其所矣。其二,……清学之兴,对于明之“学阀”而行革命也。乃至乾嘉以降,而清学已自成为炙手可热之一“学阀”。……于是思想界成一“汉学专制”之局。学派自身既有缺点,而复行以专制,此破灭之兆矣。其三,清学家既教人以尊古,又教人善疑。既尊古矣,则有更古焉者,固在所当尊。既善疑矣,则当时诸人所共信者,吾曷为不可疑之?盖清学经乾嘉全盛以后,恰如欧洲近世史初期,各国内部略奠定,不能不有如哥伦布其人者别求新陆,故在本派中有异军突起,而本派之命运,遂根本摇动,则亦事所必至、理有固然矣。
有环境变化促成者三:
所谓由环境变化所促成者何耶?其一,清初“经世致用”之一学派所以中绝者,固由学风正趋于归纳的研究法,厌其空泛,抑亦因避触时忌,聊以自藏。嘉道以还,积威日驰,人心已渐获解放,而当文恬武嬉之既极,稍有识者,咸知大乱之将至。追寻根原,归咎于学非所用,则最尊严之学阀,自不得不首当其冲。其二,清学之发祥地与根据地,本在江浙;咸同之乱,江浙受祸最烈,文献荡然,后起者转徙流离,更无余裕以自振其业,而一时英拔之士,奋治事功,更不复以学问为重。……其三,“鸦片战役”以后,志士扼腕切齿,引为大辱奇戚,思所以自湔拔;经世致用观念之复活,炎炎不可抑。又海禁既开,所谓“西学”者逐渐输入,始则工艺,次则政制。……于是对外求索之欲日炽,对内厌弃之情日烈。欲破壁以自拔于此黑暗,不得不先对于旧政治而试奋斗,于是以其极幼稚之“西学”知识,与清初启蒙期所谓“经世之学”者相结合,别树一派,向于正统派公然举叛旗矣。[110]
《概论》如此分析,可谓详细;然其所述背景之时间,则已至同治年间及以后,不专为“常州学派”兴起而言,所谓“对于旧政治而试奋斗”,则似指康、梁的维新变法活动。易言之,此一原因分析,实就晚清“今文学”运动(包括康、梁在内)之总体背景而言。
3.《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近三百年学术史》概括常州学派新精神产生的原因有二:
头一件,考证古典的工作,大部分被前辈做完了,后起的人想开辟新田地,只好走别的路。第二件,当时政治现象,令人感觉不安,一面政府钳制的威权也陵替了,所以思想渐渐解放,对于政治及社会的批评也渐渐起来了。[111]
综而论之,《近世之学术》与《近三百年学术史》所论仅为今文学即常州学派(龚、魏)兴起之具体原因,《概论》则笼统叙述晚清“今文学”运动包括自常州学派至康、梁之学的大背景;这样的差异,实源于三者对所谓晚清今文学的界定(如康、梁一派是否在内)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