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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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装聋作哑

“自古有道明君,所传不过寥寥数人。昏君者,却比比皆是。可若真深究起来,只消是个有脑子的,都不难发现,昏君者,比之明君,更为舒适自在。”

官道旁,驿馆,某房间内,

一身便衣甚是朴素却难掩尊贵之气的男子言笑晏晏,在茶盏上不住挪移的手指也是丝毫都没有停下的意思,颇有几分浪荡的眼神微眯,一动不动尽是盯着身侧一言不发的人,“病已觉得,本王所言,可有道理?”

“陛下金口玉言,自是字字珠玑。”

刘贺轻笑出声,手指的动作,却已是停了下来,“刘病已,你我二人相识多年,如今这般客套,莫不是,果真想与本王,将界限划得干干净净?”

“臣不敢!”

话音刚落,刘病已飞快从椅上起身,也是躬身行了大礼,“前路漫漫,舟车劳顿,甚是疲累。天色已晚,陛下早日休息,臣,先行告退!”

长安城内,人人都说皇曾孙殿下乃是昔年大行皇帝第一股肱之臣,罪名虽未除,可放眼朝野,就连那大将军霍光,都比不得刘病已在先帝心中紧要。

从前他还是有几分疑虑,可现下,刘病已这模样,他倒是真信了。

烛火通明中,刘贺的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大。匆匆入内的龚遂入目所及,就是刘贺这般似笑非笑的模样。想起方才那内眷处的异动,龚遂的眉头也是紧紧皱起,倒是刘贺显然是早料到龚遂会有此反应,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分明,“大汉皇后,必得要出身显贵又贤良淑德,本王的王妃,大抵是不符合长安所愿。”

“陛下?”

“龚遂,你乃是行事最谨慎之辈,如今,却也是得意忘形了。”缓缓行至心腹跟前,瞧着面色已然是变了的人,刘贺的眸中也多了几分惋惜,“王国之臣,与大汉皇帝股肱,终究不可同日而语,龚遂,你若是改变不了,日后这朝堂首臣的位置,怕也是坐不得!”

“殿下恕罪!”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缓缓将跪地之人扶起,刘贺的面上笑意也愈发分明,“前路未明,你我君臣二人,必得全力以赴,龚遂,切莫让本王失望!”

“是!”

同一时刻,刘病已房中

房内烛火通明,与室外的黑暗沉沉早是形成鲜明对比。

一室静谧中,刘病已愈发深沉的脸,在烛火通明中也是一览无余。

其实,一路暗中观察下来,只消是个有眼色的,都能瞧出那昌邑王刘贺,根本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过往的浪荡,根本就是营造出来的假象。

虽是心中早已有底,可如今,亲眼瞧着卸下面具的刘贺丝毫不逊色于大行皇帝的睿智模样,终究还是有所震撼。

先帝自幼便是出了名的聪明绝顶,看人的眼光,果然,从来都未有错。

只是,刘贺是个会演的,刘病已倒是比这个戴了面具数十年的昌邑王,丝毫都不逊色。

从昌邑一路行至如今这距离长安城八百里的驿馆处,他明里暗里不知晓处置了多少心怀叵测之辈,手段不可谓不残忍。若真论起来,其实,比起刘贺来,刘病已若为大汉之主,或许才更为合适。

“右将军已是追随了病已一路,如今既是愿意登门,何必再隐于暗处?”

刘病已冷冷一声甚是分明,霍禹低低一笑,却也从善如流立时就从暗处走出。四目相对,刘病已的面色登时也颇是难看,“据病已所知,右将军此刻,该是于长安处,筹备新皇登基事宜。”

“大行皇帝尚未入土为安,若是听闻皇曾孙殿下此话,该是要伤心了。”默默在刘病已跟前坐定,霍禹的眉头也是微微挑起,“怎么,皇曾孙殿下以为,霍禹在说笑?”

“将军有话,可直言。”

“先帝一朝,霍氏为外戚,把持朝野,天下皆是议论纷纷。如今新皇登基,若霍氏再为外戚,皇曾孙殿下以为,会如何?”

“霍氏家事,刘病已,不敢置喙。”

“可霍禹以为,若霍氏想要达成所愿,非皇曾孙殿下,旁人,都无从下手。”灼灼目光颇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刘病已的面色登时也更冷了几分,“外戚者,天子之岳家,如今大汉新帝近在眼前,右将军却于病已处胡言乱语,当真是想要自绝于天下不成!”

刘病已声音不高不低,却是足以让室内外皆听得分明。霍禹目光微寒,下一刻,已是飞身从方才紧闭的窗户处纵身一跃而出。

冷风涔涔,已是将屋内吹拂地多了几分寒凉,耳边传来些微声响,刘病已的目光,终于从大开的窗户处挪开。

龚遂似笑非笑的一张脸映入眼帘,刘病已的面色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下来,“梁上君子,非是龚大人这等人物该为。”

“比皇子尚且尊贵几分的霍氏嫡子都做的,龚遂一介小人,自然是无碍。皇曾孙殿下,切莫抬爱。”缓缓于方才霍禹所坐之处落定,龚遂的唇角笑意也是更大,“再者,殿下明明早就知晓龚遂至于此处却还是装聋作哑,若说不是故意说给龚遂听闻,怕也是无人肯信。”

“君臣一心,江山方可稳固。陛下初登大宝,笼络权臣,理所应当。”刘病已声音低低,眸中却是多了几分精光,“霍氏既有此心,陛下也是睿智之人,两厢情愿,并不为过。”

“两厢情愿,说的是夫妇二人,皇曾孙殿下,切莫搞混了。”刘病已的面色已有变,龚遂的笑意也是尽数消失,“那霍氏贵女是何许人也,龚遂可是清楚的很,这等烫手山芋,若是落入我王后宫,怕是朝野内外,都不得安宁!皇曾孙,昌邑王乃是龚遂效忠之主,你居心叵测,龚遂,可是绝不会!”

……

“病已今日特意下令休整队伍,就是为单独与本王言及那龚氏忠心?”

驿馆,某房间内,

刘贺面上的兴味之色愈发分明,刘病已的眼神微暗,“王爷既是做出决断,何必要让忠心之臣,出面做个两面都不讨好的恶人?”

“病已此话,本王不明。”

“修成君金氏,虽非皇室所出,先武帝却是以皇家公主待遇奉养,先王氏太后于这位流落于民间之女,亦是多加偏爱,当年昌邑先王在时,为殿下定下修成君孙女的婚事,也是希冀得到先太后支持,可以一步登上皇位,虽然未能达成所愿,可昌邑之地,却因这桩婚事,封邑远胜于诸王。”

“所以,皇曾孙殿下是想告知本王,糟糠之妻不下堂,乃是理所应当?”“若对枕畔之人都无恻隐之心,何以心怀天下?”

刘贺低笑出声,在紧闭的房间内,声响也是愈发分明。刘病已面色丝毫未改,依旧一动不动直盯着面前人,良久,直到刘贺的笑声戛然而止,方才起身行礼转身就欲走。只是,还未等走一步,就已被刘贺先发制人拦住去路。“皇曾孙殿下所言,的确不无道理,可皇曾孙殿下以为,眼下,本王除却按霍氏的心意走,还有别的抉择?”刘贺的声音里已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整个人也是再无往日的浪荡与嚣张,“那霍氏嫡子一路跟随病已你一路而行,期间你我遭遇多少明里暗里的刺杀他却从未出手,病已当真以为,本王看不出来,那霍氏,不过也在等本王点头?为天下之主者,既是坐拥常人所难及,自然就得牺牲常人所不能。病已,你既是舍不下,就没有资格在这里和本王较真!”

“……”

……

“刘贺其人,倒也是有眼色。”

“阿娘!”

“我儿以为,霍氏嫡女,竟是比不得一个低贱子所出之女?”

霍府,主卧内,

霍夫人霍显眼中全是鄙夷,瞧着似是面色更加难看的霍禹,忽而也是想起了近日右将军府中传出的风言风语,“阿禹,妇人生子,从来九死一生,广陵王使一事,终究是霍氏。”

“出嫁从夫,郡主若到如今还分不清孰轻孰重,霍氏长媳的位置,也该退位让贤!”

“成君,不得胡言!”

霍显的眸中已全是怒色,方才推门而入的霍成君却是丝毫不以为意,“长兄也以为,成君所言有错?”似笑非笑的眸中全是讽刺,霍禹如何是看不出亲妹心中所想,“父亲还在书房等候阿禹,阿娘,儿子先走一步。”

“成君,你一介闺阁之女,如何能对。”

“阿娘难道看不出,长兄于那刘氏,从未有过半分情义?抑或是说,在长兄心中,除却放于心底那一人,世间任何女子,都不得落入他的眼眸。”

“成君,你到底在说什么?”

霍显的话里已然是恼怒至极,幼女三番两次于她这个亲生之母处戏弄,她早是心中恼怒至极。若非是因着霍光袒护,即便是亲生女儿,她这个做娘的,也早就该给点教训了!如今,居然还三言两语又扯上一贯沉稳的额儿子,若是她再视若无睹,怕是这天下人,都要笑话她霍显身为堂堂霍大将军嫡妻,竟是个彻彻底底的糊涂虫了!“成君,别和阿娘绕圈子!”

“罗敷自有夫,使君也有妇,阿娘放心,那人和阿兄,绝不会出现阿娘担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