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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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椒房过往

“殿下留步!”

“郎中令。”

面前之人显然是不请自来,刘病已却是丝毫未有讶异之色。倒是早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霍云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忍耐。甚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遭,察觉到无丝毫动静方才沉声开口,“霍云心中有惑,还望皇曾孙殿下,不吝解答。”

话虽如此,主动让出一条道的霍云面上却是显而易见不容拒绝的架势。

霍氏子孙,果真个个皆是嚣张。这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架势,竟是比刘氏宗亲都还来的理直气壮!

心内冷笑一声,刘病已登时大步就往前走。霍云很快就匆匆上前。

二人一前一后,穿梭于一众空地,于掖庭某处,终是停了下来。

熟悉的外观让刘病已有些许分神,可片刻之后,脖子上陡然传来的痛感,却也是让刘病已立刻就回神。“霍将军可知,在皇宫之中,擅自取无辜之辈性命,是何罪名?”

“皇曾孙殿下本就是待罪之身,又何来无辜一说?”

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几分,瞧着刘病已脖子上已然是出现的血痕,霍云冷笑一声,“霍云虽不若先祖骁勇,可在几步之内取人性命,也绝非难事!”

“病已所言,虽是僭越,可若果真丝毫无道理,将军也不会冒风险,与病已如此。”

刘病已眸光沉沉,脖子上的鲜血已顺着剑尖不断往下流淌,可他却仿佛是丝毫未有痛感般,目光比之方才,竟是更多几分犀利。

叔父和阿禹的话倒是一点没错,这个刘病已,的确算是如今刘氏子弟中,为数不多的厉害人物。

可他越是聪慧,越是懂得观摩人心,于如今的霍家言,却愈发是威胁。

陛下于霍氏早是不满,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将刘病已安置于朝中为官。摆明就是预备在朝堂之上安插自己的势力。虽那杨敞和杜延年诸人素来都是不愿与霍氏为伍,可终究在经历了这太多事之后,也明了若无霍氏,大汉江山岌岌可危。可刘病已与这些人不同,他霍云可以用性命打赌,这小子,绝对是敢让霍氏走上上官一族的老路之辈!方才他与陛下那番话,可不就是绝佳例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病已从来非是信口雌黄之人,郎中令乃是聪慧之辈,这多年来,该是知晓病已为人。”

“你查到了什么?”

刘病已笑,左手却已是牢牢抓住脖子上的剑,殷红的鲜血登时是不住往下流,不多时,地下竟是已有了一摊。霍云的面色难看至极,“嗖!”的一声,已是将剑快速收回。刘病已垂下的右手血流得更凶,可他依旧是丝毫都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快步就是行至霍云面前,“霍氏一族豢养的暗卫,比之皇室,却是更有能耐。只是,一旦出手,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将军身为霍氏族人,定比病已一个外人,更懂得如何去寻找。”

“刘病已,你敢诈本将军!”

“是与不是,将军若有心,一查便知。只是,病已还要奉劝将军一句,霍家内部,本就各怀心思,若将军深入探查,霍氏四分五裂病已丝毫都不在乎,只是,若动摇国本,病已,绝不会善罢甘休!”

“……”

“霍云其人,单纯热血却也无脑,殿下这般言语,怕是要让霍大将军,彻底对殿下无丝毫怜悯。”

“这个结果,难道不是掖庭令想要的?”

刘病已缓缓转身,不出意外,正对上掖庭令张贺似笑非笑的脸。苍白的面容更添几分病态,只是全然的欣慰之色,却也是给这张熟悉的脸,添了几分光彩。

刘病已的眉头已是皱起,倒是张贺甚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泰然于椅上坐定,瞧着还是一动不动的人,张贺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陛下安心,许广汉其人,早已另择居所。此地,如今未有意外,他是绝不会踏足。”

“岳丈素来耿直忠勇,并不适合在宫中当差。”

“身体有缺的武人,总会心有不甘,可今生已是无望于战场上建功立业,若能于这宫中谋些许前程,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张贺的面上慨然之意在窗外投射进来的若隐若现的月光中愈发的分明,刘病已的面色稍缓,可下一刻,张贺说出口的话,让他方才舒缓的心思,立刻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氏嫡子,于许氏平君处另眼相待,他日,殿下可于此处,稍加利用,未必不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张大人!”

“男子的软肋,从来都是女子。求而不得的女子,更甚!”

缓步行至刘病已跟前,手抚上刘病已的肩膀,张贺的面上全是意味深长,“皇后娘娘出宫数日,虽隐瞒的甚好,可皇宫内外,意欲窥探之辈,早是寻得蛛丝马迹。手足虽情深,可姊妹之谊,亦是不容忽视。贵人骤降,府中定然是别有一番景象。殿下,切莫再于宫中耽搁。”

……

“是平君主动求奶娘去寻的张大人。”

烛火通明中,许平君眸中尽是坦然,瞧着不发一言、面上显然是怒气十足的刘病已,许平君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苦笑,“郎君可知,昔年,平君是如何与皇后娘娘,有几分交情?”

“上官皇后年幼,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

刘病已面色虽是未变,却已是从椅上起身行至床边,将许平君揽进怀中。“平君,皇后娘娘非是寻常女子,日后,莫要再。”

“陛下所言,虽是为宽郎君之心,却也是将猜忌,在郎君心中埋下。”从刘病已怀中抬起头,许平君的眼中全是认真,“郎君不是从来困惑,为何那霍禹,竟会是与平君另眼相待么?”瞧着面上似有挣扎的刘病已,许平君也是默默揽上刘病已的脖子,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全是隐忍,许平君的笑容却是更大,“郎君当知,所谓好奇心,人人皆有,非是只有女子,男子,亦是。”重新在刘病已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许平君闭起眼,很快即是陷入回忆,“旧年郎君深受陛下器重,就连那燕地之事,陛下也属意郎君远赴,虽是你我婚约已定,可平君自知粗浅,生怕夫君出了这长安城,就将平君彻底忘记。平君生于武家,从来非是娇弱的闺阁女子,长途跋涉之苦,定然也是吃的下来。只是,平君心中虽有此念想,却也知晓陛下绝不会同意。人人皆知陛下于皇后娘娘素来有愧,因而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平君以为,从皇后处入手,最当时。”

“所以,你就扮作内侍,入了椒房殿。”

头顶上的人声音幽幽,却比之刚刚也多了几分和缓,许平君轻笑出声,手却是默默拉上刘病已的,放置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方才继续说道,“是啊,平君想着昔年于掖庭中既是能畅通无阻,于那椒房殿,定也不在话下。谁承想,还没见皇后娘娘一面,就被巡逻的兵士给拦住了。”缓缓抬起头,对上刘病已深邃的眼眸,许平君的笑容也多了几分无奈,“殿下当知,私闯椒房殿,是何罪过。平君虽是胆大,可终究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本想着阿爹于宫中诸守卫处也算有几分脸面,可不成想,那日巡逻椒房殿的,竟是城外步兵营调来的新兵。”

“是霍禹给你解了围。”

“是啊,若非霍将军在场,呵斥那些兵士,殿下怕是不用出那城门,就再见不到平君了。”搂着她的人陡然是力道一紧,许平君的笑意也是更多了几分甜蜜,“这些年来,平君偶尔想起那日的场景,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只是,皇后娘娘当初的话大抵未错,霍禹将军虽是认出了平君的身份,但一定是想着,能让殿下都真心相待的女子,定然是良善之辈。于全族尽灭的皇后娘娘而言,再多的赏赐,或许,都抵不过真心的陪伴,哪怕,这陪伴,也是出于私心。”往刘病已怀中靠了靠,许平君也是幽幽叹口气,“殿下,平君以为,霍禹将军,并不是坏人。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你我一家人,身处长安又与朝廷千丝万缕,想要彻底规避霍家,绝不可能。霍氏虽权重,可终究于江山社稷是利大于弊,病已,切莫因小失大。”

……

“大将军,皇曾孙殿下求见。”

将军府,书房内,

霍光的面上难得有几分错愕,不过,到底是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多年之辈,霍光很快就镇定下来,“传!”

“是,大将军!”

下首的臣属不敢耽搁,立刻匆匆离去。不多时,已是引了刘病已入内。

器宇轩昂,颇有风范的模样映入眼帘,恍惚之间,霍光也有几分错觉。仿佛昔日的先太子刘据,又活生生站在眼前。

不对,先太子刘据,更多的是温和从容,颇有仁君风范。可眼前的这刘病已,却是更多戾气。

面容虽有类似,可气质,却是截然相反。

刘据可为守成之君,可刘病已若为君,大抵会如昔年的秦皇一般,更多杀伐决断。

“病已今日来,是就国本大事,与大将军相商。”

刘病已沉沉之声,终是将霍光游移的些许思绪尽数收回。“皇曾孙殿下,这是何意?”

“皇后年幼,陛下抱恙,若大将军果真为国本计,当早从刘氏子弟中,挑拣合适之辈,以防不测!”

“放肆!”

霍光的面上霎时全是怒容,刘病已却依旧是面色丝毫未改,“病已所言,皆是发自肺腑,大将军若果有疑虑,眼下,就不会是这等反应。”灼灼目光中带了咄咄逼人之势,竟是隐隐有君威。

霍光的心中有一瞬间的怔住,片刻之后已然是尽数冷了脸。“殿下莫不是想说,以你一介待罪之身,可为江山之主?”

“病已绝无此意,只是大将军扪心自问,如今内忧外患皆是隐隐待发,皇后丧子天下皆知,若诸侯王中有人胆大妄为,敢与匈奴再勾结在一处,大将军以为,大汉子弟,还有多少把握,可于边疆处,再有胜算?”